明月席地而坐 第46章

作者:山水间间 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穿越重生

  总管听出他言外之意,长叹一口气,€€“公子你不回信,老爷急得很,差点就带人去寻了。”

  果然是聂迟的作风。

  估计现在皇帝那边还不知道他之前不在皇城,€€以聂迟的一贯做法,他肯定是把事情压了下来,就等着聂秋一回来,赶紧去皇宫面圣,这样他也不必受皇帝的责难了。

  但是,聂迟却不知道一件事:这次祭天大典是由当今太子殿下一手操办的。

  而那个太子殿下的想法却与皇帝全然不同。

  他摒弃长生,蔑视天道,认为所谓的仙术不过是邪术。

  暂且不论聂秋究竟要不要加入魔教,就从现状看来,他是不愿意再冒上一世那样的风险,既不想成为正道表率,也不想再成为受人摆布的大祭司。

  再过两年皇帝就要驾崩了,他此时要成为大祭司,就是站到了和太子对立的阵营中。

  实在是很不划算的买卖。

  如果要避免这种情况,就要进宫后与那位太子殿下谈一谈……

  想起那个上一世冷着脸对他下令斩首的人,聂秋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重生后的时间如果再早个一年半载,或许聂秋还有与太子谈判的筹码,但是他早就将自己的把柄亲手交到了太子手里,也就是说,他已经处于下风的位置,没得选了。

  灭门惨案。

  他借助了太子之手,灭了那一门上下几百弟子。

  并且,他都是亲自动手,眼见着挑断了喉咙,呼吸渐渐停止,才肯离开。

  虽说聂秋自己将自己放到了不利的位置,但是他要是再来一回,他还是会选择和太子交易€€€€那时候他已经丧失了“生”的想法,只是空壳一具,根本不惧怕那些勾心斗角。

  背脊上那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疤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四哥。”

  怯生生的一声呼唤。

  聂秋转头看过去,他的小妹正缩在树后,只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他。

  他抿唇笑了一下,小妹便完成了任务似的放松下来,跑去和其他人玩去了。

  此前已经说过,聂秋和聂家的人不过是见面时打打招呼的关系,他的这个小妹和他的关系还不如和那几个婢女来得熟悉,只是碍于礼仪,或许还有长辈教给她的讨好,所以才小心翼翼又惧怕地和他打一声招呼,打完招呼之后就轻轻松松地飞快离开。

  他和聂家人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聂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将教书先生请进门来教的,聂秋则是自小就送去了沉云阁学习,他们只需要学习诗书礼仪,有一技傍身便可,而聂秋却不仅要学这些,远离家人,还要百般刻苦地学习刀法。他十五岁那年回来的时候又一身落魄,话也不愿意多说两句,错过了弟弟妹妹们认人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疏远,最终难以交叉。

  他不是什么圣人,他也有私心,也会嫉妒,也会痛恨。

  然而,聂秋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聂迟不这样做,他现在就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

  聂秋放慢了脚步,让沸腾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那道伤疤早就不该痛了,突如其来的疼痛也只是因为回忆的翻涌而起。

  “总管,其他人现在如何?”聂秋问道。

  打着完成任务想法的,不止是小妹一个人。

  总管的脸色这才缓了缓,有些欣慰地同聂秋细数道:“夫人近些日子染了些风寒,身子不好,正吃着药;大公子去了贾家,与贾家三公子谈事情;二公子上月与友人结伴出游,现在还没有回皇城;三公子在书房,老爷正教他经商之道……其余人都在后院赏花。”

  聂家除了聂秋以外,有四个公子,两个小姐。

  聂秋实际上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很关切的模样。

  总管絮絮叨叨地把话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书房前。

  他敲了敲门,“老爷,四公子已经到了。”

  里面很快便传来一声“进来”。

  聂秋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三哥并不在,书房里只有聂迟一个人。

  许是聂迟听说他回来了,就先将三哥打发走了。

  总管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聂迟和他记忆中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差别,也就年轻了一些,此时正倚在木椅上,手撑着额头,恨铁不成钢地、百转千回地叹了一口气,“聂秋,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已经把祭天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了!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为什么不回复?”

  “那时候我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就没有回信。”

  “你去了何处啊,竟然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不会的。”见聂迟欲言又止,聂秋就又添了一句,“之前大祭司已经叮嘱过我了,我记得清祭天大典的流程,不会出问题的。”

  聂迟还是心里堵着一口气,非要说个明白,“就差一点,你就要迟了。聂秋,这次祭天大典是你第一次主持,你可不能搞砸了,一定得慎之又慎。”

  “知道了,父亲。”

  聂秋垂着眼睛,恭声说道。

  见他这副温吞模样,聂迟也知道这一腔闷气是没地方撒了。

  他只好摆了摆手,“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进宫吧,圣上可是催的很急。”

  毕竟明日就要开始祭天大典的第一天准备了,对于刚回聂家就又要进宫这个决定,聂秋倒不是很惊讶,轻轻应了下来,等了片刻,见聂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说道:“既然父亲无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聂秋退出书房,合上门,转身离去。

  他只有在进门和离开的时候和聂迟对上了视线,其余时间都是垂着眼睛的。

  看似谦逊恭良。

  实际上,在看到聂迟的那一瞬间,聂秋是想起了谢慕的话。

  “一看见他,我就明白了,恨意哪里是那么容易磨灭的。我原本以为长时间不见到覃家的人,不去想那件事,我就能渐渐地淡忘这件事,最后干脆地抛下一切投胎去。但是,刚刚在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几乎要让我发狂的痛恨,像熊熊烈火一般,把我烧得浑身滚烫……答应覃家时交付的信任,信誓旦旦地说出没有危险,最后将我啃噬殆尽的蛊虫,我全都想起来了。”

  聂秋一开始重生的时候是刻意不去想,但是在真的与聂迟碰面的时候,他的脑中还是出现了那一幕幕:以暗沉的天际为背景,皇帝和温展行站在他面前,其余人冷眼旁观,而聂迟,聂迟感觉到他的注视后,微微侧头,错开了他的视线。

  尝到自己血液时涌上口腔的腥甜气息又出现了。

  恨就是恨,历久弥新,永远无法磨灭。

  哪可能真正地释然呢。

  聂秋第一眼和聂迟对视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隐藏不住眼中的恨意。为了避免这个有时候会意外精明的老狐狸发现这一点,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低头垂下了眼睛,免得自己会克制不住,打乱之前的所有计划。

  而最后看的那一眼,则是因为聂秋已经妥帖地将恨意收了起来。

  他恨就恨了,聂迟没必要知道,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

  聂秋大步走向自己的卧房。

  后院一片嬉笑打闹声,约摸其他人都在那里赏花了,聂秋却刻意绕了过去。

  将时间再往前推,他在对聂迟说出“父亲,已无事了”时,而聂迟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想要向聂迟倾诉自己在沉云阁这么多年以来究竟是如何过的,又是如何被午夜梦回而一遍遍地撕裂重组,从满载幸福的梦境中脱离时的痛苦无力,而聂迟却十分漠然地忽视了他几乎摆在了明面上的悲痛;其他兄弟姐妹们都能安安心心地睡上好觉,而他只能在天未亮的时候就练武读书,就算是外出游玩也基本上没有他的份……

  聂秋想,他恨聂迟,恨聂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但是恨也无济于事,他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毕竟还不至于恨到要杀人的那种程度。

  只是简简单单的恨意而已,与被恨的人是无关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面圣,对于聂秋来说,反而是好事一桩。

  他遣走了下人,回房后,自己将东西重新收拾了一番,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没必要再见聂家的其他人,也没必要无谓的寒暄。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此处,再也不回来了。

第51章 太子

  聂秋不是第€€次进宫了。

  他时常在正道、朝廷和商贾之间周旋,€€对那些觥筹交错间虚情假意的应付说不上是喜欢,虽然已经厌倦了,但好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时值下午,€€太阳高悬,皇帝的贴身太监将聂秋迎了进去。

  虽然并未昭告天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下€€任的祭司之位非聂秋莫属了。

  皇帝信奉天道,追求仙术,对每四年的祭天大典极其重视,€€他登上皇帝之位有多长时间,€€这任老祭司在任的时间就有多长,€€可想而知这位子是有多稳固了。运气要是好€€些,讨得皇帝的开心,让子孙后代接任祭司之位,吃€€辈子老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巴结他,那才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大太监给他安排的住处就在老祭司的€€星殿,€€也好让他们为此次祭天大典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聂秋的印象中,老祭司是很好相处的,€€但因为尊卑有别,€€所以他还是住进的偏殿。

  平日里无人敢去€€星殿闹事,更别说是在祭天大典这个节骨眼上了,€€周围的禁军密密麻麻地围上了€€圈,严加防守,€€就怕有别有用心的人出来破坏这场声势浩大的大典。

  所以,即使聂秋进宫有€€段时间了,也不见有人来拜访,€€连贺礼也没收到。

  毕竟那些人还是知道避嫌的,得等到大典结束之后再登门拜访。

  €€星殿内。

  聂秋有条不紊地将大典的流程€€条条地向老祭司复述,连€€些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细节也没放过,引得老祭司连连称赞,叹道:“几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适合大祭司的位子了,现在看来我果真没有看走眼。这么多年以来我不曾有过子嗣,如今将大祭司一职托付给你,也不算有辱天命了。”

  “前辈言重了。”

  老祭司笑了€€下,“当初天相师给你算的那一卦,天金满,天水虚,贪狼星高悬,红鸾星动……正是渡世济人的好天相,想必你能登上大祭司的位子,天道也会满意的。”

  天道,天命?聂秋在心中缓缓地咀嚼着这两个词,并未直接回应老祭司的话。

  二十四岁那一年的祭天大典上,他是圣上口中被天道所厌弃的恶人。

  他可不是天道所眷顾的人。

  事事都要拿“天道眷顾”“天生好命”这些类似的话来将他所做的€€切,所为之努力过的都简简单单地一笔带过,若有失误,若被抓住了把柄,就拿被天道厌弃这样的说法来解释,这种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若是天道的眷顾就是那般,那他如今也不需要了。

  但是聂秋不需要向老祭司解释这件事。

  他不会成为大祭司,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永远不可能。

  于是聂秋只是轻轻笑了€€下,薄唇抿起,水光潋滟的€€双桃花眼稍弯,掩去了那一星半点的艳色,眉目间清明,极为乖巧地应了下来:“前辈说的是。”

  大祭司是不会算卦的,也不会看天相,只是卦象适合,又熟悉大典流程,有人推荐,所以才顶上了大祭司的位子,所以聂秋即使当着老祭司的面说违心话,撒谎也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毕竟他总归不像徐阆那样神机妙算。

  老祭司也不是话多的人,见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说道:“你也不必紧张,这次的祭天大典有我在旁,即使你出错了也有我顶着,只要不出大岔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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