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人路过
付璟抬起头,见人并未看他。切下一块牛排往嘴里送去。
“……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付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视线重新回到桌面,五指紧紧攥着。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季启铭:“什么解释。”
什么解释?
付璟深吸一口气,竭力按耐心中的郁气。
“你之前都是在演戏吗。你说的那些话……还有为我做的一切。”
季启铭停下刀叉。
“原来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
他用纸擦了擦嘴角。
“我说过了,我只是需要一个藏身的地方。”
“我不要这种回答!”付璟音量大上几分,“直接回答我,你是不是在演戏?从头到尾你的失忆都是装的?告白也是假的!?”
餐厅空旷,一时只听得见付璟这带着质控的诘问。
“不是。”
良久,他听见回应。
“我当时的确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付璟最想要的回答。他立马道:“失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吧?”
季启铭:“记得。”
付璟:“那——”
“这毫无意义。”季启铭道,“你该不会以为失忆状况下的人,他的人格是完善的吧?”
付璟:“什、什么?”
“意思就是,”季启铭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耐心解释。
“人失忆之后,通常会对见到的第一个人产生依赖。也就是所谓的雏鸟情节。那个人那么依赖你,不过是因为这点。”
雏鸟情节?
付璟张了张口,忽觉喉咙有些干涩。
他当然想过这点。也是因为这点,才没有立即答应付铭的告白。
他没有想清楚,对方也没有想清楚。他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才会想用时间去证明。结果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故,他根本无力阻止。
直到今天。
付铭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季启铭。
“只是雏鸟情节?”
半天,付璟才听见自己嗓子里卡出一句话。
“因为这点,车祸的时候会不顾生命危险救人?”
“这点我也考虑了很久。”
季启铭微笑作出回答:“我想,是如果你死了,就没人再会帮‘他’。只是基于自身利益的判断。”
由于情绪激动,付璟并没注意到这句话的诡异之处。
“那、那你为什么之后还要回来!”
“时机未到。有一个人能帮自己藏身,并且不会背叛自己。”
付璟猛地站起身,椅角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那为什么要帮我爸妈。季华强找上门的时候,送他们出去旅游!?”
“他们只会添乱。”季启铭语气没有分毫变化,“我不想计划被影响。”
付璟再也说不出一句。
时光仿佛再回到那日公寓。付铭忽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季启铭,眼神晦暗,神情凉薄。
利用完了他,头也不回地将他扔下。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付璟缓缓垂首。
到底是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听一次这些刺耳的话。
或许他心底深处还怀着希冀,认为两人之间不过是产生误解。
只要解释清楚,只要解释清楚……
他也终究是清楚了。
季启铭并不喜欢他。
正如对方所说。那些令他产生好感的行为不过是出自雏鸟情节,以及一切基于自身利益的判断。
其实也不算毫无预料。现在终于能够明明白白地分开,多好。
他这回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在这人面前跪趴下,被那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再甩下一张银行卡。毫无尊严。
这一次,绝对不会。
心底明明这么想着,生理盐水却控制不住渗了出来。他拼命吸着鼻子控制泪水,却完全不抵用。
只能尽力埋着头,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好,我问完了。我走了。”
这是竭尽全力挤出的话语。
他往后趔趄了一步,打算转身。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你哭了?”
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
付璟只想在心底低骂一句。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他袖口胡乱抹了下眼:“没、没有!是洋葱。”
然而那人并未松开他的手。反而站起身,强硬拽开他另一只擦泪的手臂。
付璟明明不想被人看见。却被迫展开双臂,露出脸庞。
他竭力地要挣脱,忽觉一道冰凉覆上脸庞。
那熟悉的,犹如冷血动物一般的触感。
季启铭的手依然很冷。餐厅悬着灯,衬得那一双如墨的丹凤眼愈显幽深。
而在这双眼瞳的眼底,映着付璟略显惊慌的脸庞。由于刚哭过,眼睛雾蒙蒙的。浅色双瞳像是阳光招摇下的玻璃,流光溢彩。
“很早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
季启铭指腹力道轻柔,像是在触碰最心爱的情人。
“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尤其是哭的时候。”
听见这句,付璟不可置信一般,连眼泪都止住了。
“嗯,你刚才的意思是喜欢我?”
对方眼帘半阖,半掩漆黑的瞳孔。
“那要不要留下来。”
.
这是什么话。
他大脑宕机。
季启铭拒绝承认以往的一切,然后又说他的哭的样子好看,问他要不要留下?
付璟自觉听懂了每一个字。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又完全不懂了。
在短暂的迷茫后,随之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荒唐感。
起先被拒绝,他只觉得伤心。虽然同样愤怒,但更多是对于自己的。
明明早知道季启铭的为人,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相信这个人,为什么要轻易喜欢上这个人。在被甩下之后,甚至不死心又再找上门一次。
可这回,满腔迸发的情绪却全是朝着眼前男人。
因那过于滑稽的问话,因那令人排斥的身体接触。
世界像是天翻地覆一般,耳边奏响马戏团的交响乐,而他就是舞台上滑稽的小丑。
他希望,能够郑重其事解决两人之间的感情。无论结束还是继续。
可对方明明拒绝了他,却又突然问他要不要留下。
仅仅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理由?
愠怒、悲恸、荒唐可笑——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反馈在了身体上。
几乎是出自本能。他抬起膝盖,朝正前方狠狠顶了过去。
连带着全身的怒火。
大约是没有预料到,身前人完全没有防备。
“嘭!”
膝盖正中腹部,肉/体相撞传来沉闷的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