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歌华章
即使连影子都难以想象,这些俘虏在私底下都要承认,这些人类的首领不仅出奇地强大,也出奇地智慧。至于仁慈,如果能让他们自由,那也肯定是算得上仅此一份的。
至于斯卡·梦魇……
他是胜利的主人,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同样是他们生命的主人。
这些战俘没有去比较两名首领的权力,他们的兴奋集中在傍晚才开始的宴会上,期待则是在明天——属于他们的竞技就要开始了,自由和人类的奖赏同样地刺激着他们。
视线转回另一边。
路撒醒来了。
强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刚刚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影子就猛地扑了过来,路撒本能地往后一仰,却还是被对方抓住了双手,连声问:“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伤口痛吗?需要喝水吗?”
毫无疑问是那个蠢货。
但除了阿普拉这个蠢货,还有一双非常大的眼睛在他脑袋旁升了起来,梅尔正在盯着他。以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的眼神十分地有魄力。
路撒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又是谁将他们带来的,他现在只能说:“我很好。”
然后有人说道:“好了那就滚吧。”
那个白毛的声音他简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路撒在阿普拉小心翼翼的动作下撑起身体,当时受到的冲击如此强烈,他的记忆还残留着痛苦的印记,实际上,凭借过去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并且它们已经得到了药物的处理。这当然不会是那边坐在椅子上,将膝盖抵在桌沿架着手,拿着那种叫“纸牌”的方片的白毛狼人干的,路撒没想到那名精灵居然帮了他,他以后也许有机会向对方表示感谢,但现在——
他伸出手,轻轻将梅尔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拨了回来。
梅尔仰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用专注的目光看着那个白毛和与他对坐的人类手中的东西。
路撒抓着阿普拉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打量着自己身处的房间,虽然有床铺,这里却不像个人的居所,墙上挂着许多兽人的生活中不存在的东西,有一面巨大的窗户能看到外部,斜照的阳光穿过墙壁,将笔直的阴影投到成排的桌椅和地面上,有些兽人零落地坐在其中,无论他们是强壮抑或衰老,衣饰都比普通兽人要好得多。
伯斯丢了一张牌到对面,“快滚。或者你们想留在这里?”
这句话听起来像一种威胁,他对面的人类却笑了起来,“在哪里不是一样呢?总要给他们留一张桌子的。”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了神色不见畏怯的梅尔,“很漂亮的孩子,这是个女孩?”
伯斯看了梅尔一眼,路撒紧张得想把梅尔拉到自己身后,听到他丝毫不感兴趣地说道:“小崽子都差不多。”
那个人类却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伯斯皱起了眉,看着他走到那只小小的狐族面前,蹲下来,将手中的牌递过去,“你喜欢这个……不对,你想知道它怎么玩吗,孩子?”
原本向后退去的梅尔停了下来,他看看那些印花的牌面,又看看那名在他一步之外的人类,路撒咬着牙弯下腰抓住他单薄的肩膀,另一个人却从旁阻止了他,“嘘。”阿普拉说。
梅尔向对方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些牌,摆弄了一会,他又把它们还了回去。那个人看着手中被重新排列的牌面,再度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来。接下来我们试试这个。”那名人类走到墙边,从一面柜子里拿出了一些东西,“不用多少时间,也没有任何危险,你看到墙上的那个,那张画了吗?看着它,看一会,然后我会把它摘下来,然后你拿着这个,这根小棍子,这样握着,在这里,在这张东西上,将你记得的图案都画下来。你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你能够理解我的话,对吗?”
路撒绷着脸看着那个男人引导梅尔,阿普拉站在他身边,胳膊已经被他抓得青筋暴起。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将那张画重新挂了回去,他拿起被梅尔画得整整齐齐的纸张,眯起了眼睛。伯斯走了过来,看了一会,他什么也没说。
“很不错,不是吗?”那个男人说,将那张纸放到桌面上,“这个孩子多大?”
路撒过了一会才回答:“七岁。”
“很小。”那个男人说,“但也不是太小。”他看向路撒,“你是他的兄长?”
“我是他的父亲。”路撒说。
“哦,抱歉,这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那个男人说,“现在,我有一个建议,如果这个孩子有很大的可能直接跟随术师学习,你是否愿意带他前往我们的聚居地?”
阿普拉轻轻地抽了一口气,路撒说:“梅尔无法说话。”
“这很遗憾。”那个男人说,“但这并不是问题。”
路撒突然问道:“术师能否让他恢复声音?”
“也许不能。”那个男人坦然地说,“你需要多长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术师现在就在这里。”
“不用了。”路撒说,“不需要考虑,我很荣幸,我们都很荣幸。”
离开的时候,阿普拉将梅尔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好像他才是那个傻父亲,路撒一路一言不发,直到下去大厅的阶梯旁他们才停下来,有一些狼人和人类正站在中间转折的平台上准备干点什么。
“你们要下去还是就待在这儿?等演出开始的时候就没办法自由走动了嘿!”一个小个子人类看到了他们,抬头大声说道。
“‘演出?’”阿普拉问。
“晚宴之后就开始!”小个子人类说,“你们可要快点儿决定,宴会也快要开始了!”
阿普拉探头下去,和路撒一起看着下方不知何时密集起来的人类和兽人,梅尔扒着阿普拉的脑袋,用尖尖的下巴戳他脑门,路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那个小个子人类说:“那我们就留在这儿了?”
那名人类挥了挥手,表示他知道了。
然后路撒他们就偷偷摸摸地留了下来,毕竟第二层的地方也足够大了,桌椅的数量如此之多,绝对不只是为了那些部落首领而准备的。路撒带着阿普拉找了一张他认为不起眼的桌子,梅尔被他抱了下来,塞到阿普拉怀中,他们的位置远离那些已经入座的兽人,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护栏下的大厅和攒动的人头。
嘈杂的声浪地从下方涌上来,他们却是这个时候才静下来。
“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路撒说,“闭嘴。”
阿普拉闭上了嘴。
路撒撑着头,脸侧过去不再看他,那些混乱的热闹不能从他的耳朵传进他的脑袋,晚宴这个词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对它毫不重视。他现在想的是大萨满的死亡对赫克尔部落意味着什么,自己是否已经给远东术师留下了印象,而梅尔居然被人类看中了,有可能成为术师的学徒?天哪他实际上才六岁……直忽然响起的一阵钟声打断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下方的噪音似乎因为这道钟声有了明确的方向,而在这里,回神的路撒听到了脚步声和交谈声,远处的桌椅多了许多兽人,向上看去,更多的兽人正在向下走来。他们中的一些经过路撒他们,虽然有一些人对他们投以奇怪的眼光,但没有任何人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相比之下,阿普拉比路撒坦然得多,他远远就看见了杜拉族长,却不认为自己就应该和他们坐一块去。
在第二层参与宴会的兽人相比下方大厅不算太多,他们自觉地集中一处,在两边四侧留下了大量的空座,对似乎什么状况都能有所准备的人类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些位置是为另一些人而准备的。
路撒他们很快就见到了这些人。
在光线最好的区域坐下的部落首领和百夫长们一齐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另一边突然出现的数以百计的人类,和他们穿着蓝灰土色服装的同类不太一样,这些人类的服装样式更复杂,更浮夸,一些女性甚至穿着下摆宽大的裙子,所有人的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脸颊光洁,肤色健康。
他们像是没看到这些部落首领一样,成群结队地在附近坐了下来,这个时候才有兽人注意到桌椅间微妙的距离,并不是因为当初摆放得不用心,而是为了区分不同的入座者。
许多兽人紧紧皱起了眉,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人类大多神色严肃,沉默不语,这个时候最为尴尬的是路撒他们,几名人类正在他们的对面。不仅对面,他们的身边也全是人类。
这个时候再骂自己蠢货已经晚了,路撒拼命想着该如何摆脱这种状况的时候,对面一个年轻的人类姑娘有点紧张地朝他们笑了一下。
“这个……给她。”她用不太熟练的部落语言说,把一个小东西滚了过来。
路撒看着那熟悉的大小和颜色,是人类聚居地出产的糖块,但他想的却不是她是谁想干什么,而是——不是“她”,是“他”,梅尔是个男孩!
一阵僵硬的沉默后,路撒从桌面拿起了它,“谢谢。”他用更不熟练的人类语言说。
气氛忽然变得好了起来,虽然双方仍然没有什么可交谈的。
路撒把糖给了阿普拉,后者一脸的受宠若惊,梅尔看了看他们两个,转头往下方大厅看去。短暂的混乱局面已经结束了,每个兽人都有了自己的位置,一些人类穿梭在他们之间,每在一桌停留片刻,就有两名兽人站起来,朝他们手指的方向走去。一些兽人已经抬着巨大的,盛满了食物的方盘走向外侧,另一些黑发的人类绕过圆形的舞台,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两个同样巨大的盛满了食物的方盘,身后跟着手执提篮的人,他们踏上了阶梯,强烈的食物香气弥漫到空气之中。
“……晚餐开始了。”阿普拉说。
路撒却是看向另一侧,白毛和一头灰狼跟随在一人身后,来到了部落首领及其部属所在的群落,几名族长一样的人物站了起来,向那名黑色狼人微微躬身。
黑发的人类游鱼一样来到每一桌边,将堆到冒尖的硕大陶盘一个个放到桌面,他们身后的人拿出了泥封的陶罐,然后摆放餐具,最后将放空的提篮塞到桌下,再度像游鱼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斯卡端起了面前的瓷碗,清澈的酒液波光摇曳,“何必多言?开怀畅饮——尽享盛宴吧!”
第282章 最炫民族风
美食基本只在有长期稳定和富足生活的地区才能发展起来,虽然偶尔会有仰望星空这样世界观非同一般的派别,但无论英国人还是这一边的兽人,舌头的构造和其他人并没有根本区别。
之前只有主食加一道菜的食堂菜谱已经让这些兽人十分赞叹,而此时眼前所见,让他们连语言都快找不到了。
和冲入鼻端的香味一样刺激感官的,是这些菜肴纷繁的色彩,经过数次加工的食物已经很难看出它们原本的形态,只有被剁好后凑盘的白斩鸡还能分辨出禽类的身份,薄薄一层油亮的表皮之下,是看着就口感柔嫩的洁白肉质,骨茬的切口还带着暗红的血色,再擅长烤制肉类的兽人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大约正是因为如此,在座的兽人首先对它动手的反而不多,他们被其他外观更华丽,气味更浓烈的食物吸引了。
只有主食是不会被忽略的。差不多要两手合围才能抱过来的陶盆里,层层叠叠地放满了大小均匀,外表黄褐色的圆团,一手即可掌握的外皮有些粗糙,几乎和外皮一样粗糙的手指微微一动,就留下了光亮的油迹,因为需要准备的数量太大,这些圆饼放到现在已经凉了,却完全不影响其美味——至少对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咬下一口,浸透油脂的微酥表皮带给口腔丰厚的感受,柔软的内里同样毫无杂质,纯净的咸味和自然的微甜相合,馥郁的香气一直渗到鼻端。这种香气和其他菜肴毫不冲突,他们兴致勃勃地将勺子伸向桌面那些硕大的盆子。
以某种标准来说,这场宴会的菜式很不正式,做法也很不精致……白斩鸡加上蘸料的好处稍后才被发觉,西红柿炒鸡蛋得到的赞美是最多的,土豆炖牛肉也饱受好评,河鱼破肚分片,切块后放入脚踏式绞肉机中绞成泥,混合大量薯粉和其他调料做成的鱼丸除了鲜美,兽人们也感觉不到更多了,连剔出来的鱼排都裹上淀粉沾花生碎末,投入余油之中离火浸炸。唯一的一道素菜是宴席过半后送来的豆腐青菜汤,因为用的是煮鸡剩下的鸡汤,同样滋味浓郁。
所以斯卡不在这种时候多话,第二层的部落上层们还讲究一些姿态,下层大厅的场面简直令任何一个文明的人不愿直视,不过这里本就没什么“文明的人”,勉强算得上的,都在离这里有相当距离的军营俘虏区之中纠结地享受着。
进餐时的秩序没有多少需要维持的,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样的食物,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益的争端之上,即使撒谢尔在此之前给他们的待遇已经不错,但饥饿和贫乏是绝大多数兽人共通的记忆,好日子总是短暂的。不过这次食堂提供的食物分量远超以往,到了该收拾桌面的时候,天色已经沉暮,相当一部分的兽人却因为将自己塞得太满,都瘫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一动了。
路撒他们也吃得很满足,同桌的人类在吃方面的仪态真是比他的同类漂亮太多了,分配的方式也十分公平,他们没有问路撒和他的梅尔是怎么来的,却颇为照顾这里唯一的孩子,而梅尔……他看起来可是比两位大人适应多了。
路撒摸着梅尔的小肚子,从人群的间隙中再度看向那些部落首领们,夕阳已经半沉入大地之海,这里没有一张高踞的宝座,他能分辨出斯卡·梦魇所在,却看不清他的神态,无论如何,这名狼人都理所当然是所有人的中心,他的姿态和魄力也足以承担这样的瞩目。远东术师不在此地,没有一名人类之中的权力者在这里。
而他面前,他身边的这些人类——
路撒转回视线,对面的年轻女性们正在互相着头发和衣装,一阵喧嚷声忽然从远处传来,斯卡·梦魇从众人之中站了起来,走向边沿的护栏。
他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地,向虚空伸出了他的右手。
更大的喧闹声从下方传了上来,轻微的寒意透过空气传播,路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糟糕经历,他往阿普拉的方向靠了靠,但这种冷意并未进一步加深,暮色的余晖之中,护栏中央的圆形空间闪烁着无数细小的橙色微光,那是雪。
雪花降落,冰棱凝聚,一圈寒冰沿着木质舞台向外伸展,晶莹剔透的栏杆像春日的花树一样勃勃生长,拔节窜高,枝桠勾连,以完美的等分形式拱起了九根高大的立柱,冰柱上升,直到接近第三层的高度,柱顶如花朵展开,花瓣延伸搭成弯桥,织成脉络,最后汇聚于一点,从那一点之中垂下了一条笔直的冰枝,从那些脉络中,从那根枝条上,开出了硕大的精致的冰簇。
光在突然之间降临了。
几乎所有兽人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厅中央明光笼罩,流光溢彩的舞台。
路撒也和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在这里,他们能看见穿透空气的笔直光柱自下而上地进入半空之中的冰晶簇群,堪比正午日光的热烈光芒被折射发散,使这一簇簇冰晶仿佛降临世间的明亮星辰。他忽然转头急切地在四周寻找,很快就看见了某个小个子男人,他站在阶梯中层,一束光柱从他脚边的事物之中射出,他抬起头,朝上做了个手势。
在他脚下,一群带着乐器的人类在舞台和阶梯之间的空地放下了他们的座椅,就在刚才,数不清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们谈笑着,神态轻松,步伐和距离却同时保持着一种令人惊叹的秩序,他们绕过戒备的兽人们,在大厅的另一边依次坐下。
所有部落首领都走到了斯卡·梦魇的身侧,他们看着下方的景象,神情既惊叹,又惊讶。
路撒身边的年轻姑娘们深深吸气,抚了抚裙摆。
在下方嗡喁不绝的人声之中,慢慢升起了一段笛音,明亮的音调如一段抛起的长绳,将众人的注意力吊起来。嘈杂的声响低了下去,鼓声随即如脚步接近,热情的节奏在他们的耳中撞响,四方升起的笛音和唢呐摇铃等更多乐器一同加入鼓点构成盛大的交响,仿佛踩着心脏一同跳动的节拍带着无尽的欢欣,不过片刻就摧毁了所有的杂音。
在被冰灯照得亮如白昼的两侧阶梯上,两队年轻男女流水般走下,穿过下方乐队中央的过道,登上雪白的台阶,镶着厚重牛皮的短靴就像将舞台的地板也当成了鼓面,咚咚地绕着舞台的脚步伴随着摇曳的裙边,摆动的手臂,旋转的身姿,一同将来自另一个世界最具感染力的旋律灌入审美仍处于自然阶段的观众的大脑。
质疑,不满和焦躁似乎都被音乐和舞蹈抚平了,兽人们越过长桌和长椅,不断向舞台涌去,与此相对的是另一边的人类观众,他们都留在长凳上,却用口哨和掌声表达了对台上台下的表演者们的热烈支持。强烈的光线对比让台上的舞者看不清观众的表情,但姑娘们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小伙子们的眼睛闪着光,他们牵着手,踢踏着脚步,发辫跳跃,裙摆飞扬,像是燃烧的火焰,点着了更大的热情。
暴雨一样的掌声渐渐合上了节奏,然后歌声响了起来。
然后歌声变成了欢乐的大合唱。
和美食一样,音乐同样不分世界和人种,兽人们并不了解人类的这种语言,却仍然融入了人类制造出来的气氛之中,许多兽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摇晃着身体,跟着拍起了手,跺起了脚。掌声,人声和乐声汇聚而成的声浪震动着大厅上下,穿透了墙壁,涌动着向更远处传播,战俘营中的兽人们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对岸的赫克尔部落,许多狐族走出了房子,好奇而羡慕地朝对岸张望着。
连路撒他们都不由自主地为之深深吸引,那些部落首领们几乎是心醉神迷,伯斯和基尔一边看着一边笑着交谈,只有斯卡一张脸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这种时候也没什么人去关注他的表情了。他斜眼看向某一处,远东术师肯定也在这里,身边跟着他那只体型惊人的小狗崽。
然后有什么碰了碰他的手臂,斯卡低下头,药师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快乐总是会结束的,音乐也是一样,奏乐和舞步一同停下来的时候,兽人这边的反应这次比人类大多了,人类同样用掌声送走了这些舞者,兽人却不满他们为何不继续下去,那热烈的旋律还在他们耳中,现实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甚至令人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失落。
但他们并未失落太久,鼓点再次被敲响了。
随着一步一步的平稳鼓音,同样是两队舞者踏上了舞台,不同于方才的是,这两队舞者都是青壮年的男性,上台之前他们就脱去了上衣,袒露着上半身,皮肤抹了一层油,肌理的起伏在灯光下更加分明。面向兽人一边的是高大立耳的狼人,面向人类的,则是一色的黑色短发的人类。
鼓声不急不缓,两队本是战士的舞者静静站立,面无表情,不动不语,不知哪一位的领队低喝一声,他们缓缓抬起一侧膝盖,经过数次呼吸,数十人宛如一人,同时重重踏下,轰然巨响轰击地面,整座舞台似乎都在颤抖。台下多余的声响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些强壮的舞者膝盖不动,身体慢慢后坐,充满张力的动作让台下的观众看得目不转睛。鼓声依旧,他们就像一群呼吸的雕像。
一片如雪的刀光在寂静的鼓声之中噌然亮起。利刃出鞘,平手持刃的舞者脚跟一顿,强韧的腰身微转,刀锋斜扬向上。
“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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