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64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这场丰收并非毫无迹象,这些茂盛的绿叶作物生长极其迅速,它们的地上部分实在是过于蓬勃,以致于农民在打顶的时候怀疑过它们是否也应该算作一张蔬菜,虽然生产队花了很多功夫来控制它们过度生长,但直到一个月前,队长们还时常凑在一起,扒开一些苗株下的土壤,神色凝重地讨论……所以队员们也难免感到忐忑。

  然而这似乎不过是这些外乡人一贯的谨慎,实际的收成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地方,至少对传统的农民来说,哪怕是做梦,他们也没想过这样的产量。从地下翻出的薯块从大田的这一头堆到那一头,平车从早运到晚,仓库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更不必说那些从城里来帮工的人们,他们受到的冲击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每天收工时,所有人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一部分是因为劳累,另一部分是因为这难以置信的收获。若说玉米、白薯和红薯的丰收是因为来自远方的神奇良种,在面积较小的田块中种植的本地作物也得到了不错的收成,最差的部分也能得到一定的粮食,不比平常的年份差多少,那么外邦人在农事上的技艺显然也同他们建设城市的才能一样是神乎其技的。

  经历了这样的丰收,至少在新玛希城,在听到那场广播时,没有人怀疑开拓者来处的那个国度能取得那样的成绩。粮食的危机不再是人们心头的重担,城市不仅能让人们活下去,还让人们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只要新统治者愿意给他们种子和土地。

第409章 小龙回家啦

  救济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仍能维持,但始终有很大的压力。即使第一期试验田已经获得基本成功,新玛希城物资紧张的情况也不能得到根本改善。实际上,哪怕到了今天,新玛希城的开拓者们仍旧对自己能坚持下来感到不可思议,十万个活生生的却几乎一无所有的人,不仅要吃的和喝的,还要有住的地方,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要做防疫工作。

  不过工业城的物资供应是非常强力的,在这样强大的支持之下,人的能力似乎也因为急迫的需要产生了飞跃,要形容的话,在最艰难的那些时候,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头脑都陷入了一种机械般的空灵,工作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无论手边的事务是如何千头万绪,无论安置区又传来什么坏消息,他们都能面色不改,有条不紊地将眼前的工作按轻重缓急一一完成,工作会上从不吵架,并且十分有规律地吃饭休息。他们当时的样子一定有些可怕的地方,以致于安置区的人们说起那时候来都有些敬畏。

  “你们只是被逼得太紧了。”已经同工作组组员亲近起来的人们笑着说,“那真是一段要命的日子。”

  因为令人敬畏有助于建立秩序,将很多有违当地传统生活习性的规则推行下去,最重要的是,工作组的大多数成员都觉得,那种忘我的状态是濒临绝境之下的超常表现,是很难再现的,他们也不太想再一次将自己的潜力压榨到枯竭。很少有人会感到怀疑,回头细究当时整个组织的异常状况。

  虽然要追究起来,范天澜也不是很在意。他只要云深不要太介怀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他对他的天赋仍然缺少有效的控制方法,尤其是……他不在他身边。

  无论如何,新玛希城度过了最难的一关。主动的和被动迁徙而来的十万余人中,只有五百多人由于疾病、营养不良和其他原因在入城后死去,其余的人活下来之后,基本适应了安置区的生活秩序,扫盲和对他们再组织的工作进行得都比较顺利。随着秋收的结束和联盟部落大会的召开,新玛希城的工作也将步入下一个阶段。

  同安置区里的人们想法一样,即使能够容纳,城市现在的管理者们也不打算把灾民们全都转化为常驻人口,他们已经为这座城市制定了长远的发展计划,即使这个计划进行顺利,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十万人提供足够的工作机会。虽然这十万人中有一部分是青少年,若以家庭为单位,十万个人也能切割为数目少一些的基本单位,以联盟的标准计算工分购买力的话,一个家庭中只要有一两人能工作,其余人也是能生存下去的,虽然生存质量不会很高。

  但无论工业城那边还是在开拓者内部,既不想要人口完全集中城市,更不希望在这座新兴城市内部出现这样的贫民窟。确实有一些人希望能留在这座城市里,不过也有许多的人们对土地仍有长久的本能的渴求,试验农场的丰收毫无疑问会激起他们更多更深切的愿望,开拓者们感应得到,也有足够的条件实现他们的愿望。

  由于瘟疫、干旱和人为因素的影响,新玛希城如今是极大收缩的状态,人口和物资都被聚拢在城市之中,但城市能够直接控制的区域反而变得越发广大,在通往王国内部的主干道上,所有赈济点临近的村庄都被他们的领主舍弃了,被舍弃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被签署了弃绝令的村民们,无论他们是否为外邦人服务过,教会一律将他们斥责为悖逆者,而奥森郡的叛乱和屠杀事件进一步加剧了这些地区的孤立状况。天灾和人祸的双重作用使人们不得不寻求新玛希城的庇护,开拓支队在接纳这些村庄的逃难者的同时,以书面形式确立了他们对这些土地的控制权。

  那么,让人们在这座城市等候到春天,再带着粮食、种子和新的契约回到他们的村子,这样就算完成使命了吗?

  那么开拓支队就真的是一支完全不求回报的圣人队伍了,就算能干,也没有人想干这样的好事。年轻的队伍成员怀着改变世界——至少是改变这片地区腐朽秩序的热情而奋斗,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自然不会到了田园牧歌这一步就收手。何况他们之中很少有人体会过传统村庄的安宁生活,被压迫、被奴役、被贩卖的经历占据了他们生命中的重要部分,在传统的秩序中,个人的安宁像露水一般易逝,更不必说如影随形的饥寒。直到工业城和工业联盟兴起,他们不仅得到了自由,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活,并在向外开拓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力量带来的强烈自信。

  作为新的统治者,也因为灾民潮时艰苦的工作,他们本能地想把什么都抓在手里,于是在讨论新玛希城周边的农村建设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舍弃了旧的治理方式,各个小组都提出了自己对农业的看法,在会议上,他们讨论得最多的是工业城特有的大农场模式和前往奥森郡的工作队要试验的集体农庄模式。

  还在持续的天灾证明了个体的力量在面对自然灾害时是无力的,在奥森郡叛乱导致情报渠道中断之前,只有采用了新式农具,尤其是水车这样的大型农具,并加急进行了一些如修渠、挖井这样的小工程的庄园和村庄能比较正常地进行农事活动。即使现在无法进行实地调查,但通过城中交易行从商人中搜集来的间接资料,整个平原地区的生产生活都因为这一年的连续灾害受到了沉重打击,粮食短缺的影响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试验田丰收的情况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外传播了出去,已经有领主表达了等到冬天过去,领民带着这些神奇作物的种子回到他们土地的强烈愿望。

  这里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现象,贵族领主们憎恶、嫉妒和时刻盘算着如何将这座城市的新统治者赶走,却又同时相信着经历了灾民潮的外邦人依旧会让他们以极低的代价获得极大的好处。

  商人们似乎认为这仍然是可以通过谈判和金钱交易解决的问题,但开拓者们早就对这些贵族统治者感到厌烦了。贵族的胃口大得永远喂不饱,除非无路可走,他们也不会主动追求进步,时间和资源都是如此紧缺,为何不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来到新玛希城的人都要被留下来。虽然城市最多保有三到四万的常住人口,但环绕着城市,以交通线为纽带,将建立起三十到五十个基点村,这些采用新的农具、新的种子和新的生产方式的新式农村不仅吸收剩下的人口,更将形成一个以城市为中心的坚固集群,只有建起了这些基点村,城市才能算是实现对这片地区的完全控制,并加强同奥森郡的联系,为日后对奥森郡的完全改造,两个地区的一体化打下基础。

  虽然受到的是另一个体系的教育,但开拓支队的年轻人们思维仍带着这个世界的鲜明印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认知体系,既能向上兼容——术师带来的哲学真理,又能向下拓展——强者制定秩序,我的是我的,你的也要变成我的。对他们来说,灾民潮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大量闲置的土地和大量急需生存资料的人口,能够让他们做一些之前只能想想的事。

  他们可以参考的资料不多,但这样反而让人更为大胆。

  已经结束的秋收的意义是重大的,它不仅证明了高产作物在新土地的适应良好,也给开拓支队和城中的人们带来了强烈的信心,包括已经带着工作队离开的塞力斯主教,他在队伍出发前也参与了收获,对能否重整奥森郡再无疑虑。生产队很愿意把试验农场进一步扩大,无论是出于谨慎的心态,不敢尝试在没有专用肥料和外邦人队长的技术指导的情况下单干,还是感到集体劳动更有效率,为收获而狂喜的队员看起来十分满意他们分配到的粮食,没有人去向队长询问什么时候解除契约,让他们独自耕种自己的土地。城中的人们向往这样的收成,同时也认为这样的高产是同特殊的生产方式和劳动方式相适应的,他们很少有人相信通过传统的耕作方式能达到同样的丰收。

  信心是下一步工作的基础。通过掌握玛希城以来搜集的地理资料,开拓支队确定了十三个基点村的选址,并建起了沙盘,这十三个基点村错落分布在一条围绕着城市的环形带上,因为道路建设有了一定的成果,已经建成的路段可以短暂通行履带拖拉机这样的大型机械,布伯平原冬季的降雪期不长,土壤封冻情况并不严重,加上充足的人力,在春季前完成这十三个基点村的初步建设在计划中是可行的。

  既然条件基本具备,那么就要着手开始工作了,不过在进行下一步的大规模建设之前,作为开拓支队的领导者,范天澜需要暂时离开新玛希城,回工业城述职,并参加接下来的重要会议。

  他的离开对城市毫无疑问是有影响的,但这种影响不会动摇城市的稳定,也可以尽力降低,除了对未来一个月内的日常事务作出安排,对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准备预案,离开之前他还需要给城市的内卫和外围保障力量赋权——授予他们在紧急时刻大规模使用大火力武器的权力。

  “希望不要有人的脑子太不清楚。”守备工作的负责人笑着说,“我们可是每天都躺在这些东西上面睡觉的啊。”

  范天澜用不到两天的时间安排完了工作,身上没有带什么行李,也没有任何送行的仪式,他像平常一样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穿过城市,同其他人一起登上了回程的白船。精灵梅瑟达丝与之同行。虽然这次旅程是一个比较难得的直面龙之子的机会,但精灵数次鼓起勇气,也没有能够成功来找他攀谈,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自己的舱室里奋笔疾书。

  巨大的,从容得近乎优雅的白色船只穿过水流缓慢的河面,晨曦微光中,它们如同驶入一阵薄雾,那惊人的体积变得模糊,无暇的底色也仿佛被碧绿的河水同两岸的秋色浸染,那些鲜明的线条弥散了,融化了,船队如同走入了画里,化作了粼粼的波光。

  越是逆流而上,岸边的秋景越是纷繁,天空高远,山峦层叠,在这淡蓝、浓绿和褐赭的底布上,自然之手用凉爽的北风之笔点染了许多浓丽亮色,有时是精心细描,有时是大笔泼绘,无论怎么看都是很美的,岸边的苇草也从鲜绿变作了金黄,它们映照着水面的叶子和弧形流畅的支杆在阳光下交织成了光的海洋,苇花便是那层层叠叠的波浪,当风吹起时,大片毛茸茸的雪便从浪头飘了起来,将生命朝广阔的天地扩散。

  精灵在抬头看向舷窗外的时候,不能不想到自己的上一次航程。她能够欣赏这沿路的景色,心灵如同在森林那般澄净和愉悦,是因为她已经在居留新玛希城的过程中消除了心中的块垒吗?还是因为她要去的地方是即将闻名于世界的奇迹之都,能够给她更多问题的解答?

  也许这些原因都有,但确切的是,离开森林经历过这样一段旅程之后,她对许多事物的看法也如季节的转换一样,发生了极其强烈的变化。

  同离开之前相比,工业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码头并不拥挤,这座城市还未真正向外界开放,所以几乎没有旅客,新玛希城和奥比斯王都这两个节点城市与其说是工业城与外界联系的渠道,不如说是两座以进攻替代防守的碉堡,在河道上来往的大都是身负职责的事务人员,他们目的明确,不会在码头滞留,也用不着亲友相迎,精灵随着他们一起走下广场,前往消毒点。

  虽然新玛希城的传染病防治工作做得很不错,不过必要的预防工作大家还是做得很仔细,抗生素对布伯平原上的几种主要流行病都有效果,但不等于就没有一点风险了。全身消毒并更换服装,戴上识别环之后,精灵登上了轨道车,车辆穿过城市,带她前往中学附近的集体宿舍。虽然工业城的常驻精灵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名,但这里并没有为他们修建专门的会馆,所有精灵,无论在外还是在城市内工作的,混合宿舍就是他们在这里的固定住处。

  但这不能算作一种怠慢,至少梅瑟达丝不认为让他们生活在人群中是一种怠慢。她提着行李通过秋花盛放的庭院,走上宽大的阶梯,同路上见到的人打招呼,就这样走上了四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间,她走进门里。

  灿烂的火云充满了巨大的窗框,金橙色的夕光照在白墙上,墙上的画已经换了一套,屋子里明亮无比,木地板很干净,桌面上几乎没有灰尘,精灵将行李放进小卧室,一打开衣柜,她就看见了三套新衣服,两套工作服,一套手工很精细的精灵服饰,床头的柜子上放着最新出版的小册子和新一期的报纸,一大捧娇艳的花儿放在窗台,和红色的窗棂,透明的多边形水瓶一起给人精神上的抚慰。

  梅瑟达丝分辨得出哪些是宿舍管理员的日常维护,哪些是别人为她花费的体贴心意。她转身走出卧室,细长的发辫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以此同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希雅!”梅瑟达丝叫道。

  “梅尔!”战斗精灵笑着张开手臂,同自己最好的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

  久别重逢,当然应该有一个拥抱。

  范天澜理所当然地,非常自然而然地没有去早就分配给他的宿舍,虽然他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云深住的地方不管如何更换他都知道,路上也不会有人拦着他,绝大多数人都能记得他这张脸,并进而记起他在工业城建设和联盟发展中的作用,他们同他打招呼,范天澜也礼节性地回应。他像回家一样——实际上就是回家——地走进那座无名的白色建筑,穿过走廊,停在那扇门前。他打开了门。

  “你回来啦。”架子边的一个银发美人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范天澜在门口站了一秒,下一刻就关上了门。他关门的动作很快,但墨拉维亚的手已经放到了门边,厚重的木板咔嚓一声,瞬间像薄饼一样被相反的力道撕成两半。

  合页落到了地上,墨拉维亚说:“哎呀。”

  听到异响的哨兵急忙朝这里跑过来,范天澜和墨拉维亚面对着面,一人拿着半边门板,云深也在这个时候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他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们。

  范天澜:“…………”

  所以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后勤那儿领门和门框,动手把它们换好——云深在旁边给他搭手,如果没有墨拉维亚一直毫无作用、碍眼无比地待在一边的话,倒也不算很差。

  干完了这件事之后,换班的哨兵帮忙把工具拿回去了,范天澜问墨拉维亚:“你在这干嘛?”

  “谈工作呀。”墨拉维亚说。

  “下班了。很晚了。”范天澜俯视着他说。

  “云深有加班的特权。”墨拉维亚说。

  “你没有。”范天澜说。

  于是墨拉维亚就被赶走了。

  他回来之后,云深笑着对他说:“其实他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是故意的。”范天澜板着脸说。

  “他也确实有点儿孩子气。”云深纵容地说说。他眼含笑意,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范天澜看了他一会儿,走上去,轻轻地,但紧密地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肩上。云深的手指伸进他强韧光滑的黑发,梳开他的长发,被他带着靠到了床头上。

  静谧的夜缓缓笼罩下来,晚风吹过窗外,范天澜感受着怀中真实的躯体和温度,想起了刚才的对话。

  “你在外面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墨拉维亚在路上埋怨地说。

  范天澜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说话。

  “虽然你并不思念我,我还是很关心你的。”墨拉维亚又说,“你缠他也缠得太紧了,让他晚上都睡不好。或者你已经很清楚,和他的联系越紧密,你的力量就越强?”

  范天澜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墨拉维亚端详着他。“你现在知道了,但你并不在乎。实际上,你还挺高兴的,对吧?”

  他笑了起来。这是一个美丽的,但冰冷的微笑。

  “这就是龙。”他柔声说,“越是珍爱,我们越是贪婪。”

  贪婪,是的。凡人皆如此,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所有人都想抓住眼前的一切。

  那么龙和人,本质上又有何不同呢?

  在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饥饿感中,他闭上了眼睛。

  云深轻抚着他的发顶,他睡着了。

第410章 此方彼方

  开拓者代表回来了,这件事在工业城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英雄般的待遇——不能说完全是这样子,不过也差不多了,尤其他们当中还有范天澜这个年轻人的梦想——当然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好又聪明,而是作为术师的学生,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在灾难肆虐的大地上扫除陈腐,重整秩序,挽救以十万计的人们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并创造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遥远地方的人们正因此得到新生,这难道不比任何传奇故事都宏大和富有激情吗?

  所以这些代表成员一回来就接到了许多部门的邀请,人们想听他们讲述更多关于新玛希城建设的故事,分享更多具体的实践经验,包括在准备即将召开的大会的部落首领们,也想通过接触这些术师最忠诚的追随者来确定部落最合适的未来。于是交流会办了一场又一场,在这些密集的短会上,开拓者和工业城的建设者们都不过多地炫耀自己的成绩,而是用坦率、直接而且迅速的方式探讨具体的事务工作,并将之与抽象的规律印证,他们这种暴风骤雨一般的交流方式令与会旁听的部落首领目不暇接,震撼非常。

  毕竟开拓者代表们回来的时间是短暂的,作为对外工作的主要骨干,新玛希城和奥比斯王都的工作不能让他们长时间离岗。不过交流会的效率如此之高,主要还是因为开拓者在长期紧张氛围中养成的习惯,为了解决无穷无尽的问题,他们必须抛去杂念,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共识,找到方法,周全计划,并在行动上达成一致。他们通过密集的沟通将自己视为一个大的整体上的零件,同时又清楚自己的工作对整个集体的作用和影响,所以工作的时候既忘我又手段灵活。

  他们用以说明的具体事例很能好的工作方法产生的影响,工业城各生产部门的一线和二线人员对此很有共同语言,并不是说有了机器和厂房,接上了电源,他们拿着操作手册就可以实现生产了,机器是需要维护的,生产流程由于自生产部件与核心部件之间不可逾越的技术代差,不仅需要改进、更新,也要求生产人员不断地学习更多更深入的知识、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并通过学习班和交流会进行部门内部和部门之间的互相交流和促进。人们都很明确这些部门的生产是为整个工业城及工业联盟服务的,所以他们的工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高乃至最高的利益。

  在这样亲密和紧密的交流中,部落首领们也会忍不住提出一些问题,而他们的提问都会得到耐心且诚恳的回答,不过这种问答越是诚实,越是让双方感觉到巨大的差距。通过部落大会,首领们已经作出共同的彻底并入工业联盟,接受工业城领导的决定,但对于如何“配合联盟的生产、建设及经营计划,接受联盟对部落以自愿为前提的改造”,他们至今仍无法想象出一条明确的道路,虽然他们也渴望着强大和富裕,但实际上,他们连新玛希城和奥比斯王都的前景都觉得是模糊的。

  他们很难像开拓者那样抱有纯粹的乐观,提出的问题也非常直接大胆,“是否有统治王国全境的打算”“如何让本地人完全服从你们这些外来者的安排”“为什么要选择和培养本地人加入城市管理”“如何确保他们在掌握权力和生产能力后不会将开拓者赶走”“怎样以少数人统治大多数人”“会大规模向外移民吗”……提问的人迫切想得到明确的回答,回答的人也不认为这些问题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会产生困惑是必然的,不解决一些问题是不可能真正完全地投入工作的,当地的人会问他们这些为什么,他们自己也会问自己如此付出的意义,并且人的想法也是会改变的,有些问题在当时他们得出的是一种答案,在经过了长期的艰苦工作之后,他们又得出了另一种答案,又或许在更久之后,他们还会修改自己现在的认知。

  他们愿意在这里共享自己的答案和体会。

  是否有统治王国全境的的打算——现在的工作仍是要专注于城市及基点村的建设,若非必要不会主动对外出击,但城市会不断完善对外的交通建设,通过物资和人员流动增强对周边地区的影响。公路和铁路铺设到哪里,就在那里建起联盟的秩序。

  如何让本地人服从外来者的安排——做有益于大多数人的事,并让他们看到和加入。

  为什么要选择和培养本地人加入城市管理——因为开拓者在当地治理的合理及合法性建立在最初的本地代表会议上,他们有权,也应当自己管理自己。

  如何确保他们在掌握权力和生产能力后不会将开拓者赶走——通过反复的工作让本地人产生一种共同认识,让人们确信整体的利益高于个人和少数团体的利益,在这种认识下,在彻底解除同工业联盟的关系之前,任何造成割裂的行为都是对整体利益的背叛。

  怎样以少数人统治大多数人——能够做到前几点。

  会大规模向外移民吗——派遣更多的工作组是必要的,但为什么要移民?

  ………………

  无论部落首领们是否真的相信,是否认同这些答案,开拓者的言行对他们的触动都是极大的。盘踞在他们脑海中那些顽固的念头,那些过去的生存经验塑造而成的对世界的认识,包括已经被术师创造的联盟以各种形式摧毁了,但仍隐藏在不忿的心灵深处的对“人类”这个群体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并不会因为一场或几场大会就完全消失,但绝大多数的兽人并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想法。

  开拓者在人类地界上的探索同样能应用于兽人部落,因为无论是什么人种,生活在何处,“人”对生存的需要几乎是相同的,开拓者能满足那么多人最迫切的需要,所以他们得到了最大的正确,他们在那两座城市任意改造自然和社会的权力不是来自于术师的授予,而是当地最多数人的交托。

  工业联盟在部落内早已打下了更好的基础,完全可以说,部落大会的结果既是首领们形势所致的表态,更是无数部落人为了根本利益作出的抉择。

  这种夺取、转移最高权力的方式在整个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在联盟代表大会的准备期已经过去大半的时候,之前那场广播的影响也在工业城、新玛希城和奥比斯王都之外的地域渐渐扩散开来。

  李云策走进会见厅的时候,精灵们正讨论得热烈。

  他的来到并不显得突兀,认识他的精灵很自然地同他打招呼,李云策也同他们微笑致意,虽然半边脸上蒙着纱布,他还是步伐稳健,不错一步地来到了主座旁,女王转过头来,对他柔声说:“孩子,过来。”

  李云策在她脚边屈膝半跪下来。

  亲王将坐在果盘上的树精灵端给了女王,女王伸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那撮绿毛摇晃了一下又竖了起来,树精灵还在勤奋地啃果子,女王的指间已经夹了一片闪闪发光的叶子,她转向李云策。

  李云策用稳定的手将染血的纱布和绷带拆下来,仰起脸,女王低下头,将这片珍贵的树叶轻轻按到他血肉模糊的半边脸上,清灵芬芳的气息弥漫开来,李云策发出一声闷哼,紧咬牙关,青筋鼓起,汗水迅速湿透了他的脊背,看得出来他有多难受,但与此同时,那些可怕的伤疤像被擦去的污渍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空洞凹陷的眼眶也渐渐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