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歌华章
科尔森大公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坐在桌前,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桌上同样铺着一张地图。
雨声从窗外传来,令夜晚更加静谧。
在这独处的时间里,科尔森思量着自己的境遇。
自决定听从来自联盟的工作组建议以来,他改造城市,大力发展官办商会,从贵族及商会等手中收回各种矿产,建立工坊,大量招收工人,教导他们种种工艺及进行基础教育,同时他在城堡内举办读书会,定期分享来自工业联盟的报纸和书籍,并将通过收音机收集到的重要信息整理成册,让工作组成员与那些自下而上选拔出来的出众学工一同讨论。
他做这些事情并不特别隐秘,连城堡洗衣女仆都在同伙伴小声谈论相关话题时,城中的谣言竟然还是毫无新意,迟迟没有加入正确的消息,以至于科尔森不得不亲自动手推波助澜,才终于让事况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起来。
科尔森当然不是在发疯。其实在享受到独占带来的好处之后,他也曾有一个时期想过如何长久地保守秘密,但联盟的发展实在太快了,所谓日新月异不过如此,通过收音机和一年数次送来的报纸文件等等资料,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搅局者”飞速成长为一株根深叶茂的擎天巨木,他对这个成长的联盟了解得越多,越是明白术师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不必有多么长远的眼光,只要看看那两个被称为基点城的地方经历的一切。
在“开拓者”到达之前,那两座城市都算秩序稳定,安居乐业之处,无论当地的统治者还是民众都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开拓者来到之后,一切“不需要”都变成了需要,一切常识都被否定,一切秩序都被推翻,从未有如此彻底的征服,新秩序将过去消灭得几乎不留痕迹。
科尔森相信术师是表里如一,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恶意,因此他比任何充满强欲的王者都更可怕。他没有私心,也没有弱点。
怜悯之心不是弱点。
相反地,正是因为看到了许多人遭受的痛苦,他才会决定让这些痛苦的源头消失。
工业联盟统一兽人帝国是必然的,不需要多少时间,也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很可能数年之内他们就会无声无息地完成这项事业。统一之后,联盟接管北方,公国与这个庞然大物之间相隔的地理屏障就会缩小到只剩一条地峡,对联盟而言,恐怕只需一步便能跨过。到了那个时候,无论联盟想要跨越地峡,如同吞并兽人帝国一样吞并公国,还是以他为代理人,深入开发公国丰富的矿藏,然后以洪流般的商品为入侵手段,向公国面对的北域诸国发动进攻,也许只是一份文书的事情。
科尔森的手指沿着地图缓缓滑动。
既然注定要成为门户,那就不如让这条路变得更为坦途。
铅笔重重地划过纸面,将点联成曲折的粗线,斯卡放下铅笔,退后两步,一手叉着腰,打量了一会儿。
“像钳子。”他说。
挂在墙上的是一幅精度很高,原件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精细的大区地图(部分数据由墨拉维亚及范天澜个体提供),被斯卡涂抹之后,三个方向清晰地在纸上显示出来
一条向北而去,穿越兽人帝国(余下那部分),经过日丹公国,最终指向北域,一条顺着河流直入大陆腹地,一条沿海而去,串起数个虚点,然后抵达中央帝国南方海域,登上海岸,串联起精灵之森。
放下那条海上交通线不提,只看另外两条的延展线,它们几乎将半个西大陆都拥入怀中,比起钳子更像一个拥抱——一个能够致死的拥抱。
虽然没有公布,但这差不多就是联盟的对外发展方向了。不是商业的。
斯卡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铅笔向桌上一抛。
“西域之主……”他喃喃。
铅笔落到桌上,笔杆骨碌碌滚到边缘,被一只手拿起来,轻轻放回笔筒。
斯卡回过头来看向云深,“认真想想,你这家伙是真的可怕。”
“可怕在哪儿呢?”云深靠在桌边,同样抬头看着那张地图。
斯卡沉思了一会儿。
“可怕在你的坚持。”斯卡说,“你一直在坚持一种幻想,并且似乎真的能让它变成真实。”
云深的身份虽仍未向人公开,但已经没有人会将他与远东君主再联系在一起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构造了他的一切全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的知识、语言、观念和目标从未被目前生存的这个世界浸染,他与他人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彻底的异类,他在这里活得不错——至少看起来是非常不错。他既未被这个世界同化,也从未对环境妥协,实际上,是他在同化这个世界,让环境向他妥协。
他拥有的那种能够进行大规模物质转移的力量当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斯卡不认为换一个人拥有这种力量也能像他一样。
选择对自己更好的生活方式几乎是一种本能。自降临这个世界以来,这个人就有无数的选择,哪怕到了现在,他也随时能选择一条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来说更轻松,更“愉快”的道路。他可以成为霸主,可以横扫中洲,让亿万人赞颂他的威名,也可以偏安一隅,无忧无虑,也可以在各种强大力量的重重保护下,只作一个世界的旁观者。
虽然拥有奇异的力量,毕竟他仍是一个寿命有限、体质很差的“人”,保存自己应当是他的首选。
但斯卡知道,他自那个时候起就不曾稍有改变。
他为什么要坚持一个“幻梦”呢?
“人应当有所梦想。”云深平静地说。
斯卡看着他。
以个人利益而言,这个人得到的回报和他的付出并不相当。
他的选择会让他很辛苦,很难被理解,虽然受人崇敬,却要面对很多人的怀疑和敌意,并且不能轻易离开所在的地界,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死生关系无数人的命运,连斯卡都难以承担“术师”被损害的后果。
可他若不是这样的人,桀骜如斯卡·梦魇为何要甘愿听从他的调遣,兽人和人类这样矛盾深重的族群如何能和平共处,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那些承载了他的意志的开拓者如何能在遥远的地界打下如此牢固的地基?
斯卡见过不少意志坚定之人,强烈的愿望有时候能够创造奇迹——但没有过这样的奇迹:打乱历史发展的顺序,从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移植一种秩序。这里没有它生存的土壤,他就创造这种土壤。那些向他呼救的人他回应,那些不曾向他请求的人,他也给予他们从未有过的希望——并且让他们再也无法回头。
在这位“术师”眼中,人类和兽人并无根本不同,所以他对他们是一样的宽容,同时也是一样的无情,看似自由的选择让人们有了可以把握自我命运的错觉,其实一切不过殊途同归。在斯卡看来,兽人内部的这些小小纷争都是过眼烟云,它们出现的最大意义,就是成为这个人前往下一步的阶梯。
他从未将联盟的未来寄托于自身的才干和任何形式的契约上,也不寄望有一个极度聪明、理智、洞察人心而又从不犯错的继任者,他更是未想过让那些因他而出现的事物千秋万代。
他要点燃一团火,他要举起一盏灯。
第437章 解放者
罗萨尔·扬在低矮的石头屋子里吃虫子饼干。
虽然它的正式名称应当是“压缩干粮”,罗萨尔还是想要把它叫做虫子饼干。
热风在石屋外滚滚而过,队长们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吃着同样的干粮,一边低声交谈,偶尔喝几口水袋里的淡盐水。
他们在谈即将开始的战斗。
罗萨尔看着这一群人,他们有人黑发黑眼,有人长毛立耳,有人肤色黝黑,脸上纹着刺青,如同一锅大杂烩。他们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和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人种如此繁杂,但只要他们穿着这身衣服走入人群,便会得到人们热切的目光和兴奋的低语:
“红旗军!”
“救世军!”
“解放者!”
“红魔!——啊,别打我!”
罗萨尔心想,他是怎么加入这支军队,又怎样坚持到今天的呢?
他曾经是一名佣兵,中西区现任最高领导者也曾是一名佣兵,二者显然不能相提并论,但罗萨尔却觉得他与那位有一些相似之处——不仅是过去从事的职业相似,他们是被同样的事物极大地改变了命运这一点也相似。
罗萨尔当然不会去想什么流芳百世,他现在连个伴儿都没有呢,不会想那么远的东西,不过比起过去,比起佣兵团长死前怒骂过的“我诅咒你们,永生永世诅咒你们!卑微如牲畜,低贱似烂泥,子子孙孙,灵魂永堕地狱!”他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已经算得上一般的功成名就,倘若能回到老家,绝对是风光无比——没有同样出身在那的解放者的话。
烈阳炙烤着干裂的土地,门外的一切都散着惨白的热光,看久了不仅眼睛发胀,人也昏昏欲睡起来,进攻要下午才开始,几名队长回去他们的营帐后,罗萨尔和衣躺下,很快就入睡了,直到不属于哨兵的脚步接近,他才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
“大人。”一张圆脸从门边探出来,它属于一个稚气未脱的姑娘,“您要水吗?”
“给我一点儿。”他说,女孩背着水囊从门外走进来,罗萨尔拿起茶缸捧过去,看她小心翼翼地倾倒水囊,将并不清澈的流水注入茶缸。七分满的时候他说:“够了,谢谢。”
女孩托起水囊,重新背回肩上,看看茶缸的水位,又看看他,表情有些纠结。
罗萨尔掏了掏口袋,摸出几个钱币递过去,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感谢大人!”她像是由衷地感激,所以说了很多奉承的话语,罗萨尔坐在地上无可无不可地听着,看她即将转身离去,他突然说道:“等等。”
她停下来,忐忑地回头看他。
“你订婚了吗?”罗萨尔问。
她睁大眼睛,片刻后脸红起来,结巴道:“大、大人,是的,我已经订、订婚了!”
女孩看这名外表算得上英俊的军官低下头,叹了口气,她提防地看着他的头顶,慢慢地将一步迈出门外,砂石熨烫着她的鞋底,她在等对方放弃地说一句“那你走吧”,像别人跟她说过的那样。
“那你……”男人抬起头来,突然如猛兽暴起向她扑过来,“就留下来吧!”
女孩发出尖厉的惨叫,被重重按倒在地,罗萨尔死死压住如活鱼一般弹跳的她,吼道:“来人!有奸细!”
很快便有人跑过来,不论女孩如何哭叫,说罗萨尔想要强奸她,求他们放过她,这些在民间传闻中极有道德的红魔军都毫不动容,他们手脚利落地把她牢牢捆住,押到村中一处房屋关起来。
没有人来验证她的清白,因为那个男人的命令,窒闷的午后空气被打破,整个村子都被惊动,慌张的村民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看这些以正红色旗帜和统一服装为标记的士兵东奔西走,不多时就抓住了四五个卖水人。
这种行为似乎与他们一贯来的传言不符,看着卖水人的惊恐挣扎,听着他们被带走的哭声,缩在角落里的某些村民露出不忍的神情,他们偷偷想说点什么,却见其他人对卖水人指指点点。
“好细的皮肉……”
“卖水人没有这样的皮肉。”
“竟把好衣服撕烂了再穿……”
“他的围腰被掀起来了,你们看到他的那个东西没有?是不是很怪?”
“他们还都穿鞋子!”
“原来都是奸细!”
由于下毒者外表和行为上的破绽实在太明显,所以这支借宿村庄的军队无人中招。经过初步审讯,并对照证词后,三个女孩,两个男孩,他们确认这次来的就这么多了。
罗萨尔站在牢房外,对他的战友说:“不是女奴就是阉人。他们也只有这点儿手段了。”
“看起来最大的才十来岁……”同伴听着牢中传出的哭声,低声说。
“如果是联盟的孩子,十三岁岁还要上学。”罗萨尔心平气和地说,“但在这个国家里,他们已经是成年人,甚至可以做父母了。”
实际上,那三个女孩中有一个已经怀孕,就是被罗萨尔按倒的那一个,她当时叫得很惨,但实际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原本任务失败的打击似乎让她十分低落,当军医同她告知此事,她立时就振奋起来,显然十分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一再确定红魔军不会杀掉她之后,这个姑娘开始对看守她的人提出各种要求,同时对同一牢房里的其他人颐气指使,言语间将失败的责任统统丢到他们头上,而其他人竟也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虽然早就学过“异化”这个词,但每次见到类似场景,战士们还是感到心情复杂。
“把他们的主人干掉之后,他们会变好吗?”有人问。
“不知道。有些人是没有主人就活不下去的。”
“但总比让他们的主人活着好。”又有人说。
“不应该有一群人践踏另一群人这种事情发生了。这都是不对的,应该被消灭的。”
“是的,我们就是为了消灭这些事物而来的。”
投毒事件没有影响这支军队的计划,这些被怂恿的少年男女是几天前被放出城的,此前一直躲在某处岩山之中等待红旗军经过,他们不仅对这支自己视为大敌的军队了解不多,对自己曾经生活的城市认识也十分有限,出身大多悲惨,有人至今未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与此相反的是,他们对自己的主人相当崇拜,简直能把他说出朵花儿来,只是并没有人想听。
罗萨尔用电台联络了前哨,再度确认了对手的动向,又同后续部队描述了他们遇到的一点状况,决定仍按计划行动。
日头渐渐西斜,地上的暑气蒸腾,战士们又护理了一遍枪械,清点弹药,整理好行装,走出石屋,收起营帐,在村庄外的平地上集结起来。
罗萨尔带领的这支军队,连同后勤和医疗人员在内总数刚刚超过五百,这样的一个数目要攻打一座有两万多人口,城墙高且厚,对他们早有防备的大城——在沙漠地区,这确实是一座大城——看起来似乎有些勉强,不过按他们这几年积累起来的经验,足够了。
列队集合,点名并进行一番例行动员后,军队离开了村庄。村民们站在村子里,目送他们的背影。
“原来这就是红魔军啊……”有人喃喃,“真和传说的一样奇怪。”
“怎么会有像他们这般的人?”
“他们会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把一切变化,让天和地翻转过来吗?”
这些村民不知道自己的村庄这片土地存在了多久,从祖先到现在的子孙,生活从未有过变化——也不是没有变化,雨水多的年景也许好过一点儿,雨水少的年景就过得艰难,但最艰难还是王公门阀互相征战的时候。在世代相传的记忆里,村庄也曾有过暂时的繁荣,也曾经十室九空,村民或者被战争征召,再也没有归来,或者遭遇瘟疫,尸体被拖去戈壁丢弃,更多的时候,人们只是尽己所能地生存着,除了信仰不去追求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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