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歌华章
亲王以相当严肃的态度向云深询问了许多树精灵生活中的日常事项,直到一位名为松风的遗族青年捧着茶具从门外走进来,育儿经的交流才告一段落。
虽然是28块一斤包邮还送杯子的所谓龙井茶片,泡出来的味道却不算差,中洲的茶树已经消亡在烈火之中,茶叶却还未完全消失,当那种有别于陈旧茶砖的馥郁而优雅的香气弥漫开来,连精灵都有些动容。只有坐在最后的银发白衣的青年拿着对中洲所有需要精神力的汁液都可谓圣品的饮料,即使仪容端正,阴晦的眼神却依旧是完全的心不在焉。
亲王只低头轻啜了一口就停了下来,“——这是一年之前采收的茶叶。”
“今年的新茶还未出芽,去年采摘的茶叶虽说一直保管在冷库中,味道相比谷雨新茶终究还是差了些。”云深说,“希望这不会让您觉得被怠慢了。”
“……”真是连国王也奢侈不起的怠慢,其他人唯有默然。
“我曾以为茶树已经在中洲消失了。”亲王抬眼看着云深。
“曾经消失过。”云深平静地回答。
“我听闻那是一种必须以云雾滋润生长的植物,只在高山或者湿润的山谷才能养育,它们应该在你的家乡很好地生存了下来。”精灵亲王说。
“现在有专职的人去照顾它们,”云深说,“作为此地的主人,我愿意诚恳招待所有友好的客人。不过殿下和众位精灵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珍贵的树精灵,而蒂塔骑士团几位成员的到访,我想不只是为了担当护卫之职而已吧?”
“我们的职责确实是为亲王殿下一行确保归途平顺,远东的术师大人。”银骑士回应道。
“政客的本质,会让他们在每一次事件中尽可能地为自身争取利益,”云深将手中的冰裂纹杯放回桌面,语气平和,“我相信闻名遐迩的红狐兰斯并不是那个例外,虽然这个贫瘠狭小的河谷现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树精灵被掳之事与我也无甚关联,不过你在回去向他报告的时候,可以顺便一提,我实在不怎么喜欢他的部下经常来我的领地访问。”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职责所在……”
云深只是微笑了一下,“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冒犯。”
“……”银骑士不再说话,利亚德的眼神重新聚焦,转向即使坐在朴素的木椅上,姿态也优容如同国王的黑发青年。
“格里尔这个人不太讨人喜欢,不过他至少还懂得基本的礼貌,作为他的同僚,你的表现却更令人失望。”云深说,“解下你的护面,然后你可以离开了。”
银骑士静默了一会儿。
云深双腿交叠,静静地看着他,精灵亲王安静地在一旁喝茶,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趣。然后银骑士站了起来,“抱歉,术师大人,我隐藏面孔,只是不希望我的容貌令您感到不快。”
说完之后,他伸手解开了覆面的银面具。一缕金发从他的颊侧滑了出来,显露人前的苍白面孔上没有毁容的痕迹,不见丝毫伤疤,长相也算不上丑,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地英俊——毕竟这是一张和他的直属上司极度相似的面孔,如果格里尔本人在此,他们看起来会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云深轻轻笑了起来,“蒂塔的格里尔副团长角色扮演的爱好,我之前已经知道了,倒是没想到他真的准备了这么一个替身。好了,你们退下吧。”他伸手招来侍立在旁的遗族青年,“松风,你替我送客。”
他说的是“你们”,被要求离开的自然不止银骑士一人,与精灵们同来的另一位骑士也随即起身,只有利亚德还留在原位不动。
“我发誓我对兰斯·奥尔格布雷西没有忠诚之心,”他看着云深深黑色的眼瞳,慢慢地说,“请问我能否留在此地等待树精灵的归来?”
银骑士在门口暂停了脚步,回头看向银发的同僚。
“报上你的名字。”云深说。
“利亚德·布尔莱诺·梅里厄,现任蒂塔骑士高级圣法师,瓦伦丁公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利亚德语气没有起伏地回答,“夏季之前我就会解除所有职务退出蒂塔骑士团,回到瓦伦丁继承大公之位。”
云深看着他,“那么,你的理由?”
“我的爱人。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利亚德说,他的眼睛应该是夏日天空的浅蓝色,此时却如同有雷云在天际潜伏,“他受的重伤只有树精灵的愈伤之叶才能挽救。”
待在集体宿舍大厅里的蒂塔骑士和精灵——除了昏迷不醒的——都看着不远处大步走过的两个男人,琥珀色双眼,一头刺眼彩发还提着一篮新鲜蔬菜的男人固然醒目,但他们真正注意的却是走在最前方的俊美青年,或者说,他胸前的某样“东西”。圆滚滚的身体大部被他黑色的外套挡住了,只有一双小小的手扒着他有力的臂弯露出来一张小脸,清亮的新绿色大眼望着这边的精灵,树精灵歪了歪脑袋。
“阿尔!”一位精灵站了起来。
玻璃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黑发青年把树精灵的脑袋掩回去,与那个气息诡异的男人一起走向了户外的皑皑白雪。
“你是说这个?”
云深打开抽屉,将里面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拿了出来,一枚半透明的精致叶片斜立在无色的瓶壁上,光华流转,有如梦幻。
“我能否看一看?”精灵亲王看着被保存在玻璃瓶中的奇妙树叶,向云深问道。
“请。”云深递了过去。
亲王并没有打开瓶塞,他只是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这是阿尔瑟斯送给你的,”他递还给云深,“从愈伤之叶的泄露的气息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意。”
云深微微一笑,接过来放在桌面上。“这是非常难得和贵重的礼物,何况是一位如此可爱的客人所赠予的,我实在不舍得出让。”他说,“不过亲王殿下既然愿意将这位阁下带来此地,我也不愿表现得太过吝啬,只是世界上有种通行法则,你想要什么,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利亚德从瓶子上移开视线,“财富,权力,力量,还是美色?”
“我拥有的东西不少,真正缺乏的,在这个世界却又无人能够给予。”云深双手交握在膝上,神情冷淡地看着利亚德秀雅的面孔,“所以我要看的,是你能给我什么。”
利亚德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人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贫穷,我也不外如此。如果常人追求的那些目的对你确实没有吸引力,那我能够和你交换的只有一样东西。”
他抬头定定看向云深,“那就是我自己。”
第112章 非凡人物的非凡表现
错身而过时,银骑士与范天澜的眼神一瞬相触,即刻分离。
“凯尔西,你见过他?”双方错开一段距离后,银骑士的同伴低声问。
“见过。”银骑士回答,碧眸中神色难测,“危险人物。”
在另一端的塔克拉问道,“真眼熟的一张脸。不过这家伙比上次那谁还要强一点?”
“他是格里尔的代理人,武力确实稍高。”范天澜说。
“弱的那个反而是在上面的?”塔克拉说。
“因为格里尔其他方面更强。”范天澜回答。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了云深居住的平房前,范天澜轻轻扣了扣玻璃,却只迈进一步就停了下来,塔克拉带上大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也站住了。
银白的长发与漆黑的发丝辉映,同是一身白袍的银发圣法师俯身下去,执起黑发术师戴着权戒的左手,在他的嘴唇即将触及戒指比深渊更黑暗的表面时,握在他掌中的那只手转了过来,微曲起食指托起了他的下巴。
“够了。”
黑发的远东术师说。
利亚德顺着他的动作抬起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只要这种程度的诚意就够了?”
“当然不。”黑发术师目光平淡地与他对视,“所谓的誓言能约束的,不过是表面的忠诚,所有的力量天赋者真正忠实的对象只有他们自己,因此这种行为没有多大意义。”
“那么血誓呢?”利亚德轻声问。
云深微微一笑,“订下这种契约的话,我对你也有了义务,你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对象,因此这嘴唇……还是留给你的恋人好了。”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俗世王权固然血腥龌龊,但这世间的巅峰无一不是以权力和力量铸成。我不会特意与你为难,如果你认为那个将死之人有这个价值,从我手中得到愈伤之叶的代价,就是你即将拥有的权力。一枚愈伤之叶只能拯救一个人,因此我只向你要求一次。”
精灵亲王依旧在旁静观,这位年轻的黑发术师微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感,在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更胜于一个力量天赋者,但他用这种优雅语调说出的言语,说明他确实掌握了“力量”的本质。
“未来的瓦伦丁大公,掌握好你的权力,在你的权座上等待吧。”云深向后靠到椅背上,视线微微下掠,看着利亚德浅蓝色的眼睛微笑道,“虽然我现在并不需要你,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我应得的总会来到我的手上。”
把“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发达了也别忘记”这句话以远东术师这个身份应有的方式表达出来之后,得到了愈伤之叶的利亚德几乎是立即就离开了,云深和精力亲王之间的交流总算没那么多障碍,一直在范天澜胸口扑腾的树精灵也终于把脑袋探了出来。
“阿尔瑟斯殿下!”看着大半个身体都趴在范天澜手臂上呼呼喘气的树精灵,两位精灵连忙站了起来。
“阿尔。”
精灵亲王也站了起来,脸颊带着嫩粉色的树精灵抬起头,明亮的绿色大眼看着朝他走来的浅金长发的亲王,原本搭在范天澜手上的两只小手向前伸出去,握住了亲王的手指。
“dada~”虽然像这么小的孩子说话的声音肯定带着点口齿不清,但声音和表情表达的全然信赖和亲昵却是毋庸置疑。
西梅内斯亲王把树精灵从范天澜手上接了过来,一手托住他的小屁股,然后掂了掂。
“胖了。”他说。
“……”两位精灵无言以对。
至少在视觉上比刚来的时候肥了一圈的树精灵抓住了亲王滑落胸前的一缕长发,仰起小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又叫了一声“papa~”
被依赖着的亲王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将树精灵的绿发理到尖耳之后,亲王摸了摸他又软又嫩的脸颊,然后低下头,将额头轻轻地贴在他的额前。
塔克拉早已把菜篮子挂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此时的他斜靠着墙面,双手环在胸前,不言不语地看着这个场面。
这副看起来非常温情的画面只持续了片刻,亲王抬起头来,树精灵小声地叫着“baba……”,用小小的拳头揉了揉眼睛,靠在亲王的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抱着陷入沉睡的树精灵,亲王扫了一眼墙边的塔克拉,对云深说道,“感谢你对他的照顾,远东术师。”
“只是举手之劳。”云深说。
“我们会记住你的帮助,你来到森林的时候,将得到所有精灵的友谊,”亲王说,“阿尔的愈伤之叶,只要你需要,请尽管向我要求。”
“向殿下请求愈伤之叶的机会,也许还是不要来到更好。不过待到手上这些工作告一段落,我可能命人代我造访一次森林。”云深说。
“此次出行匆忙,森林的通行证并不带在身边,阿尔瑟斯出事之后,森林的守卫也有所加强,”亲王说,“将这枚徽章交予你选定的人,见到这枚徽章的精灵知道如何招待他们。”
亲王摘下了胸前做工极为精美的翡翠徽章,由范天澜送到了云深手上。
云深看着躺在掌心的盈盈翠色,微微一笑,“真是美丽的工艺品。来到这边之后,我还没见过遗族传说中的手工技艺……现在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这句话让两位精灵的神色变了变。
“能够受到精灵一族的庇护生存在森林之中,相比必须为生存挣扎的同胞,他们也算是相当地幸运了。”
亲王看着云深,开口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本应牺牲的信使却活了下来,我能得知这一切,应该算作一种意外。”云深说。
百年封印时期,神光森林并非与外界毫无交流,在中央帝国的官方记录中,第五任摄政王西里斯以竭诚之心打开了森林的封禁,从圣地取来赐福之泉的泉水保住了皇太子的性命,使帝国得以平稳度过一场政治危机,隐藏在后不被记录的,是当年帝国第三骑士团一路追杀一支遗族,却在进入神光森林外围后完全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而随队的法师发现了森林禁制波动的迹象。
帝国最终默认了此事,赐福之泉是他们得到的报偿,交易的真相则被层层包裹在同期的纷乱史实之中,精灵也一直对此保持沉默。当森林终于从裂隙之战的创伤中休养过来,再度向外开放的时候,帝国的新版图已经确定了,遗族是遗留了魔族血统的“异端者”也成为了教会不予余力的宣传下的“事实”。被已经确立了稳定统治的帝国新领地包围着,除了继续隐匿自身存在地生存下去,这批遗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们并未被完全遗忘。四十年前的影子佣兵团找到了这批同胞,两年前,一位年轻的信使再度造访,带来了更多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生存的同族的信息。
“那位信使如今何在?”亲王问。
云深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对面,黑发的青年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亲王的视线落在范天澜的面孔上,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不是这个人,”他看向云深,“气息不对。”
云深顿了顿,“气息?”
“我很难辨认精灵之外其他种族的长相,”亲王淡淡地说,“那位信使曾来到我的面前出示信物,我只记得他的发色和气息。虽然我能见到大多数人类的灵魂颜色,但经过训练的人能够在我面前隐匿本真,那位信使恰好属于这种人。”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脸盲症了,人脸识别能力已经达到一级水准的云深思忖了一下,“天澜,那个时候,你的外表……”
“银发,”范天澜语气冷静地回答,“到达神光森林的也只有我,没有别人。”
“那位年轻的信使若是还活着,应当与你的侍从同龄,当年我能确定他是一个隐藏了真实面貌的遗族人,”亲王说,“如今的我却不能肯定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否是人类——将阿尔瑟斯从你们的温室带来此地,直到回到我手上这段时间,这个人的心脏只跳动了五次。”
范天澜的神色没有变化,云深垂目不语,只是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塔克拉笑了一声,“心还在跳,至少不是个死人。从小绿毛被带过来到你手上这段时间——你从哪儿听到这家伙心跳不跳的,耳朵长就这么灵?”
“记忆共享。”范天澜说。
塔克拉勾起嘴角,“我是文盲,听不懂。”
“极少数的几种灵魂契约才能实现的分享方式,一方向另一方完全敞开自己的精神,将记忆投影过去……”
“这真是太变态了。”塔克拉说。
亲王:“……”
两位精灵则是怒视着这个态度轻佻口无遮拦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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