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Z仍有些怀疑,但色诺芬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倒回床上,背对着他,他也不好再问。
何况他也不想问。
他和色诺芬一样,被人窥探了一段记忆。
他最为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却被那个人窥见了。
全世界所有人人中,Z唯独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过去。
虽然他醒过来后什么也没说,但Z明白,他们迟早有一天要开诚布公,否则这件事将变成一根尖刺,永远梗在他们心底。
蒸汽空行舰“雨果”号上。
段非拙站在空行舰尾部的观景台上,遥望下方起伏的云海。
观景台呈圆形,上方罩着玻璃穹顶,是全舰风景最好的地方。刚登舰时,许多乘客争先恐后地挤上观景台看风景,赞叹声此起彼伏。但连看了两天,大部分人都腻了。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餐厅开始供应晚餐,娱乐室也开放了,乘客们大多涌向那两个地方,观景台上只有段非拙形单影只。
他已经两天没和Z说上话了。Z好像故意避开他一样,一直闭门不出,去餐厅吃饭也总是和他错开时间,导致他想找Z谈一谈都不行。
他反反复复想起他所窥见的那段属于Z的记忆。虽然Z曾告诉过他自己被改造的始末,但他远远没想到故事背后的真相竟是这么血腥。
也许他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假装自己从没窥见过Z的记忆。
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要跟你谈谈。”色诺芬用文明杖敲了敲地板。
段非拙下意识地开始提取黄铜指环内的能量,随时提防色诺芬偷袭。
“别紧张,”色诺芬别扭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段非拙警惕地瞪着他“嗯,我也想跟你聊一聊呢。”
色诺芬走到他身旁,扶着观景台的栏杆,和他一起遥望云海。“那敢情好。你先说吧。”
“你为什么要替我掩饰?”段非拙问,“你明知道我的秘密,为什么不告诉Z?”
色诺芬拈着他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我说了,我不想伤老大的心。异常案件调查科的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从前过得那么惨,现在好不容易快乐了一些,为什么非要破坏人家的美好生活呢?”
“真的只是这样吗?”
“就算不是,你能拿我如何?”色诺芬笑眯眯道,“杀我灭口吗?”
段非拙认真思考了一下灭口的可行性。
“喂,你难道想来真的?”色诺芬怪叫。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段非拙。
“也没什么大事,”色诺芬戏谑地瞥他一眼,“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千万别在老大面前露馅。”
“你会这么好心来提醒我?”
“我对你好歹是有同袍之情的。你虽然隐瞒了秘术师的身份,但那也没什么。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些难言之隐嘛。警夜人中的秘术师向来很团结,我们游走在光明和黑暗的边缘,随时随地都在钢丝上跳舞,要是再互相孤立,那可是活不下去的。”
“看来警夜人也不是一条心。”
色诺芬笑了“我们当然是一条心啦,就是行事风格有所不同罢了。非秘术师出身的警夜人更受上面的器重,警夜人的首领向来由他们担任。Z老大就是如此。但相对的,他们受到的限制也更多。就拿秘书官卡特来说吧。他是女王陛下的代理人,算是我们警夜人的上司,Z老大有义务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你觉得,卡特了解警夜人的所有秘密吗?”
段非拙狐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即使是Z老大也不了解警夜人的所有秘密。”色诺芬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真有趣。警夜人内部也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但秘术师出身的人搞这种小团体,却不像是为了和非秘术师出身者分庭抗礼,更像是在后者的默许之下保留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说,为了不让上面的人知晓某种秘密,非秘术师出身者自愿放弃对这些秘密的知情权。
色诺芬拍了一下段非拙的肩膀“我只是想说,你继续在老大面前好好演吧。别让他发现你的那些破事儿。”
段非拙有些无语。
“听起来你似乎把Z的快乐看得比我的命重要。”
色诺芬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你看过我的记忆了。你知道我家惨遭灭门的那一天是谁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我希望那天救了我的每个人都能平安幸福——他们中有许多人已经永远和幸福无缘了。”
那天救下色诺芬的警夜人中,除了Z、泰勒斯和Q女士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牺牲了。
又一个脚步声接近他们。每一步都伴随着机械运转声——是Z。
他停在距离两个人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像是在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
色诺芬转过身“听说餐厅今晚供应嫩羊排,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他摆摆手,大摇大摆地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观景台上只剩下了Z和段非拙。
气氛尴尬。
段非拙清了清喉咙“我也该去吃晚餐了。”
他追上色诺芬。当他和Z擦身而过时,Z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刚才色诺芬跟你说了什么?”
“共叙警夜人的同袍之谊。”
这可不算撒谎。色诺芬那番长篇大论的中心观点还真就是这个。
Z微微扬起唇角。
“我有话跟你说。”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每个人都有话说?
段非拙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Z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松开了手。他扶着观景台的栏杆,夕阳的光辉洒在他的银发上,将发梢镀成了金色。
“那天晚上……你看到我的记忆了。”他轻声说。
“嗯。”段非拙点头。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你指哪方面?”
Z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纱布“邓肯·麦克莱恩曾质问我,我们中谁是无罪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许他天生就能闻出谁是他的同类。我的罪孽比他更深。我不是什么完美无瑕的正人君子。我杀过人,数不清的人,我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了无辜的伤员……如果邓肯·麦克莱恩因为杀人要进监狱,那我的罪行足以上绞刑架。”
段非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怎么擅长安慰人。
“你那个时候神智不清醒。”他说。
“那不是理由。”Z自嘲地一笑,“我时常想,这样的我居然成为了警夜人、执法者……世事有时候真是讽刺,不是吗?”
段非拙望向金色的云海。天上的一切是如此单纯而美好,云层之下的芸芸众生却那么复杂和矛盾。
“邓肯说得对,我们中没有谁是完全无罪的。”他捏紧了栏杆,“我们的过去很糟糕,但我们可以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Z微微一动。
“这又是哪个名侦探的名言?”
“哈?”段非拙茫然。
“你总能说出一些特别有哲理的话。我想问问这次又是引用了哪家的经典。”
段非拙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是吗。”
Z又轻触纱布。“我好想把它摘掉。”
“玛格丽特小姐说明天才能……”
“我等不及了。”
说完,他不顾段非拙的阻拦,一把扯掉纱布。
夕阳的余晖如同利剑刺入他的眼瞳。
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光线。
段非拙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离家出走了。
“你怎么样?”
Z保持着姿势,过了好一阵,他缓缓垂下手,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云海。
绯色的眼眸在夕晖的映衬下,变成了一种闪闪烁烁、明明灭灭的橙红色,宛如最顶级的帕德玛刚玉。
良久,他莞尔一笑。
“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什么?”段非拙怔住。
Z转向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过了仿佛几个世纪之久。
Z抬起手,在段非拙的眉弓上快速地一拂,像季风吹过树梢。
“原来是金绿色的。”他说。
空行舰抵达伦敦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段非拙本以为不会有人来迎接他们,可没想到一下船,就看到Q女士和R先生在码头上冲他们招手。就连向来足不出户的艾奇逊小姐也来了,她捧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喜迎Z先生”。
Z责备地横了色诺芬一眼。现在他的目光不但严厉,还增加了一种莫名的杀伤力。
“你给他们发了电报?”
“反正又不花我的钱。”色诺芬笑嘻嘻地将Z推到警夜人们面前。
“老大!怎么样怎么样!”R先生激动地挥舞胳膊。
Z冷冷说“你看起来像只猩猩。”
“你见过猩猩吗?”R先生怀疑道。
Z“我又不是一出生就瞎了。”
“老大,看得见我牌子上写的是什么吗?”艾奇逊小姐严肃地问。
Z“喜迎Z先生。”
艾奇逊小姐将牌子翻到背面,上面写着“我要加工资”。
“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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