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佛爷万安
陆貅刚刚回忆起很多不美好的往事,神经绞在一起,有些头晕。
顾今哲晦涩道:“我缺席了他的整个成长期……”
陆貅摇头:“各有难处罢了,没有谁对谁错。其实他没他想象中那么抗拒你,不过如果你想修复这段关系,得让他看到些、体会到些关于‘哥哥’的情感。”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吗?”
“不是。”他强调:“但不会错。”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似乎比他本人还了解。”
陆貅收拾着杯盏,看了眼幼犬,轻声说:“缘分吧。”
缘分,命运。
变幻莫测,玄之又玄。
顾今哲见陆貅小心抱起幼犬盒子,似乎准备走了,问:“你现在去哪?”
陆貅从不和外人谈论自己的私事,但顾今哲……现在算是他半个哥哥。
他说:“经纪公司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我要去取些文件。”
顾今哲:“你身上的钱够吗?”
陆貅挥了挥粉艳艳毛爷爷,嗯了声,转身离去。
他和经纪公司签了五年约,违约金二十倍。
他早早就做了估量,这个经纪公司内部秩序混乱,无法有大作为。
不过最近经纪公司违约给他同时签订大量工作——短期内四个剧本十几个广告和好些商务,甚至车模站台,只要对方要他,茶哥就来者不拒。
……广告大都是配角或背景,一看就很难上映的那种网剧倒是有一个是主角一个男二。
这种行为毕竟违约,他趁机据理力争,把剩下的期限缩短了一年。
对方觉得他身上能用的经济价值也就今年浮的这一下,顶天能撑到明年。
加上他所体现出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走多远——经纪人茶哥手头人太多,觉得个个比他有潜力,并没有费心观察陆貅的转变。只发现他突然有了点热度,紧巴巴就利用起来了——资源成色自然一般。
毕竟陆貅从来都不服管教,闹起来不要命,一挖满身黑料,又和家族闹崩,没有后台,唯一能看的脸也毫不上心,现在还残疾了——利用价值一折再折,还不如趁他今年有点用的时候让他可劲把未来几年的工都打了,然后扔掉。
不过陆貅倒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公寓楼下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貅进入小区时就看见一辆外观低奢的奔驰违规停在楼栋门口,等走到楼栋门口,便看见一个装发精致,身着西装裙,装束一丝不苟的女人静静站在入口侧边檐台下,气场强大,表情严肃,不怒而威,平时应当是个强势的人……
女人一动不动,她背后是个小超市,专供附近住户的。
这里都是工薪阶层,来往的见了格格不入的女人,难免多看两眼。
随着陆貅走近,看得越清,女人的影子引出他脑中一个模糊影像,随着距离拉近,影像也清晰起来。
待两人距离近到十米,陆貅站定。
女人抬起头,眯眼看了眼陆貅,目光带着冷厉的审视,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线在他右腿上多停了几秒。
陆貅斟酌了一下,开口:“……邱夫人。”
女人面色冷硬,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毫无感情地重复:“邱夫人?”
声音很好听,却冷得像秋冬时节泡在泉底下的石头。
陆貅很礼貌道:“我现在已经被家里除名,叫您母亲也不合适了。您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闭眼,冷硬道:“无事。路过,来买瓶水,没想到你住这儿。”说完走入小卖部,拿了瓶矿泉水,转身朝不远处的奔驰走去。
中途没再看陆貅一眼。
虽然他确实住在这里,但陆貅刚刚没跟女人说;且女人看到他时,眼里没有丝毫惊讶,说明她一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出现;外面有自助贩水机,她无需特意进入小区,进了小区却在超市门口站了半天,更不可能只是为了买瓶水。
她是来看自己的。
不过撒了个拙劣的、拙劣的让人难过的谎言。
原身确实是个不孝子,他刚刚看到这女人时就感觉熟悉——身为原身亲生母亲,女人出现的刹那,他竟只觉得熟悉——他在脑中搜罗她的信息时,却发现原主家庭相关的记忆都十分模糊,像是被蒙了一层灰。
这只有一种解释——原主完全不在意家人,甚至因为许久不见,这些人的镜像正在他脑中渐渐淡去。
倒是时君源的一切和各种放纵的画面无比清晰……
原身枉为人。
陆貅转身看见女人□□的背影,趁她还没走远,说:“邱夫人,过去错都在我,我已经醒悟,以后会好好生活,好好爱惜自己努力生活,请您和家中其他人不要为我担心。”
女人站定,好一会,没回头也没动。
半晌,她开口,声音哑然:“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又是新的苦肉计。”
女人远远看了他一眼,短暂的时间里,她目光凝滞专注,像个技艺超绝的雕刻师,意图在片刻间将此刻陆貅的形象尽可能地刻进瞳孔。
女人撤开视线,打开车门,低头时深陷的眼窝十分明显,面色疲惫黯淡,精致的妆也着不住眼下的黑眼圈。陆貅发现她眼球颜色有轻微异样,陆貅犹豫了一下,最终也顾不上合不合适,还是开口:
“沈夫人掌管偌大公司,劳心劳神,我看您状态不好,近期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尤其注意肝脏。”
女人坐上驾驶座,叹了口气,面色复杂地嗯了声,离开了。
从始至终,那瓶副驾座上的水都没被打开。
……
晚七点,留下的35个学员被聚集在一个大厅,边角处都设着不显眼的摄像头。还有随行摄影师跟拍。
很快,学员们的手机被摆放整齐,放在推车里推进来,学员们各自认领,打开一看,他们已经贴心地为机子充满了电。
节目组说是看学员们训练辛苦,今天中秋节特地留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和家人联系。
冠冕堂皇的话,俗之又俗的戏码,其实不过是为了拍下他们热泪盈眶的画面,好为节目组添一个卖点罢了。
节目组让他们平时怎样就怎样,忽视镜头,表现出最放松的姿态——几月来大家确实已经可以做到忽视镜头了,如果他们想的话。
导演不强制要求开扩音器,不过会鼓励。
大家各自找位置站坐或蹲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很快,电话接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同一时刻,不大的室内开始出现颤音,很快有了哭腔。
顾简尘许久不拿手机,一时还有点不适应。他现在心情不好,百无聊赖拨弄了几分钟,然后滑到官网看排名去了。
第一,很稳。
突然,一个镜头怼到顾简尘眼前,旨在拍摄手机屏幕。
顾简尘下意识挡了一下,低声说:“今晚上我身上没料,你去拍别人吧。”
摄影大哥开口:“刘导指定我今晚专职拍你。”
顾简尘摇头,“浪费。”
人气上来了,观众有需求,刘导自然就安排上了。
不过顾简尘今天中午吃气已经吃饱了,不打算和家人团“电话年”。
顾今哲忙的要死,也不一定有时间。就算有时间接了,两年来两人不论线下还是线上,三句不走火那都是意外。现在对着镜头,一切都有可能被剪进去,他可不想家丑外扬。
刘导催他:“打电话呀,打呀。”
他们这一行很现实,人气越高镜头越多,现在顾简尘可是最受关注的,所以专门给配了个摄影师。
顾简尘皱眉:“之前打过,你不是知道吗。”
刘导:“……现在录着呢,你再打一个随便说点。”他一直以为顾家俩兄弟关系很好,毕竟那位顾总为了这个弟弟,在综艺毫无前途的情况下,连投资都答应了。
顾简尘干脆转过身不理刘导和镜头了。
这时候会下意识去找自己熟悉的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小卓,不过此时柏文卓正笑得开怀,钟端几人也热火朝天,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顾简尘兀自淹没在一片哭闹撒娇的热闹中,耳中是少年人呜呜咽咽的哽咽声,余光里全是红眼睛泪眼珠,丢脸些的鼻涕都哭出来了。
十几岁的少年们第一次离家,此刻没有一个能保持冷静,章森都猛虎落了泪,祝夏也红了眼,钟端更是直接嚎起来。
他们即使哭得不能自已,却能奇异地让听者感受到他们眼泪中的幸福的浓度。
声音转的每个弯,都是在勾着漩地撒娇。
掉的每滴泪,都是向父母亲人讨要宠爱。
近三个月的分离,现在大家满心满眼都是屏幕里的至亲,的确很难去注意镜头了。
顾简尘退出官网,拇指在屏幕停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哪个app来消磨掉这难挨的时间。
尴尬是会有点,但不至于应付不过去。
声音此起彼伏,哭声笑声彼此切割成碎片,刀子般冲入顾简尘耳蜗里,绞着他压抑的神经。
不至于应付不过去……
为了不在镜头前暴露情绪,他连充斥了一整天的火气都压下去了……
坐在旁边的学员开始兴奋地和爸妈姐弟分享这边的生活,嬉笑怒骂,嗔怪委屈。
像是一场酷刑,哭让人疼,笑也让人疼。
本来没啥,可是太吵了。
顾简尘抿唇,飘了眼一直顽强怼着他的摄像机,说:“你随便转一转都比拍我有意义。”随即起身,说:“我想去上个厕所。”
刘导:“忍一忍,进来之前通知过你们每个人处理好个人问题,在这里面至少待到半个小时才能走。”
顾简尘闭眼顺气。
刘导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随便和谁打一个电话吧。”在这样热闹的时候如此不合群,会被人认为性格孤僻。
顾简尘于是重新坐回去,靠墙屈膝玩起了钢琴块。
刘导:“……”
镜头开始拍顾简尘手机画面。
顾简尘避了避,轻道:“挡我了。”
柏文卓一早就看到了顾简尘的动作。
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和顾简尘交流了,他身边有一群新伙伴,顾简尘也忙着。
以前他一向不大关注顾简尘,自做自事,不过每次回头,后者自然会跟在不远处,他一招呼,顾简尘不出五秒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前。
这次几天不交流,却不知为何,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