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陆烬朝回头看了眼林啸鸣,无需言语,心意就足以被对方知晓,林啸鸣轻轻对他点了下头,两个本应该是战争英雄的人就这样被分别带走,坐上不同的车。
也是在这时候,陆烬朝真正确定,果然问题出在他和林啸鸣的结合上。
资深向导坐在前面的副驾驶,用精神力稍微一探,就能清楚感知到陆烬朝已经不再是未结合向导了。
他的结合哨兵,正是同他一起回来的格勒尼苏特务,年仅二十五岁的林啸鸣。
战争刚刚发生的那天晚上陆烬朝就申请参战,他利用自己首席的权限直接通过了塔内部的审批,所以等到资深向导们意识到的时候,陆烬朝已经因为履历太过优秀被格勒尼苏要走,坐在前往23号边境的飞船上了。
塔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的首席向导前往最危险的前线,然而陆烬朝不但去了,进行最危险的情报探测工作,还一声不吭地同哨兵进行了结合。
老家伙们近乎震怒,原因很简单:
林啸鸣不配。
第199章
陆烬朝是几十年来最强大的首席向导,在高质量向导愈发稀少,向导觉醒率断崖式下跌的今天,他的价值不言而喻。
这样珍贵的向导应该和最高贵、最强大的哨兵进行结合,哪里轮得到一个家室普通,耗子一样见不得光的特务?
而且还是个男哨兵。
高质量向导自然诞下的孩子极有可能同样能力优秀,而如今,陆烬朝和林啸鸣结合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陆烬朝安静坐在后排,就听到前方的资深向导道:“烬朝,你怎么就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结合了呢?你知不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
刚开始她语气还算正常,说道最后控制不住气愤情绪——好不容易,要不容易他们才遇见了一个又强大又听话的首席,怎么一不留神就变成这样了呢?
“出了点意外,毕竟在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陆烬朝语调平静,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必说那些他和啸鸣很早之前就相恋,至始至终都只有彼此的话,因为根本没用,在这些资深向导的眼中,他就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哨兵,尽可能的多生孩子,为联邦做出更多贡献。
爱情是最不值得考虑的东西,毕竟结合之后,精神链接会让哨向双方自动相爱。
好在他不用再忍受太久了。
资深向导气得不轻,却也没再说什么重话,只是绷着脸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
木已成舟,这些年来和陆烬朝的相处中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感情,完全把对方当成工具看待,她是做不到的。
她也了解陆烬朝的性格,比起埋怨自己人,真正应该承担惩罚的,是那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该死的哨兵。
陆烬朝被直接带到了塔。
重新回到多年来的工作单位,只是这一次是以戴罪之身进来的,陆烬朝的回归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同事们全都投来或担忧或诧异的目光,望着陆烬朝被一路带去最顶层的首席办公室。
“这几天你先在这里好好反省,虽然我们不能强行把结合解除,但是烬朝,你必须深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塔的规则不是随便就能够违背的,就算身为首席向导也不能。”
资深向导说完就此离开,显然去找其他人商议之后该怎么办,陆烬朝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整个人瘫进座椅里,闭上双眼。
显而易见,他被软禁了。
问题不大,起码人身安全有所保证,塔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白隼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望着外面首都星的天空,比起战场上的激光和爆炸交织,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伤或死去,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祥和,人们仍然悠哉行走在大街上,似乎根本不在乎联邦正在和多贡人进行的战争。
因为无论如何,多贡人也不可能直接攻到首都星上,他们身处在最为安全的地方。
通过云津的眼睛看到这些,饶是陆烬朝也忍不住产生一种悲凉的错位感。
他知道这对于联邦来说相当正常,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那些身居高位的权贵满脑子都是如何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内耗,哪里顾得上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呢?
唯一让陆烬朝担心的只有林啸鸣,在那些不同意他们结合的人眼中,啸鸣会是彻头彻尾的罪人。
就算不久之前才为联邦扫除了斯嘎尔星系上的重大隐患又怎样?拼死拿到特等功又怎样?这次战斗中以身犯险,获得足够扭转战局的重要情报又怎样?
所有的这些功勋,都抵不上他出身贫寒,且自私和首席向导结合的罪过。
啸鸣肯定也被关押在了某个地方,好在有精神链接存在,无论距离相隔多远,他们都能感知到对方的状态。
哨兵很平静,甚至还在通过精神链接安抚他。
陆烬朝忍不住笑了,心情一下子变好。
他认真感受着林啸鸣传递而来的那些安抚,睁开双眼,起身去倒了杯热茶。
这几天里就当做在办公室里好好休息,正好也仔细思索一下与穆尔商议的计划。
和林啸鸣再度见面,是在五天后的军事法庭上。
这几天陆烬朝和林啸鸣一直在通过精神链接交流,刚一结合就和自己的哨兵被迫分开,放在哪个向导身上都会难受,好在陆烬朝早就习惯了,林啸鸣离开的三年他都熬过来了,又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
精神链接的存在着实奇妙,它让陆烬朝确定他和林啸鸣的灵魂因此紧密融合着,就算相距甚远,也能感受到对方确切的存在。
陆烬朝沉浸在这种新奇的感觉中,他被软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却也不觉得无聊,每天和云津一起探索一些好玩的事情,分享给不知道正关在首都星哪里的林啸鸣。
老师温荣兮,维多利亚,张汲阳,还有路德维希他们提出申请想要看望陆烬朝,全都被塔拒绝了,在审判之前,陆烬朝不允许见任何人。
所以也就没办法和沙弥娅联络,无从知晓她的身体苏醒得如何。
大清早门被敲响的那刻,陆烬朝知道他终于能和林啸鸣见面了。
他被押送上车,送往联邦最高军事法庭。
被人引导着坐在中央的空椅子上,陆烬朝还有心思调整成舒服的姿势,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周。
他身为备受崇敬的首席向导,再怎么也算不上犯人,没有被带上精神力限制装置,还是能够进行感知的。
军事法庭中央是圆形空地,四周阶梯一层层抬高组成旁听席,此时此刻已经坐着不少人,全都是位居高位者,不乏陆烬朝熟悉的面孔。
看到三公主的那刻,陆烬朝眯了眯眼睛,那张和沙弥娅相似的面容上带着某种掩不住的倨傲和幸灾乐祸的快意,和曾经的皇女比起来,她果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皇室也参合进来了啊,很明显,二皇子和三公主想要趁此机会打压他,阻止沙弥娅的复生。
旁听席上还有一些宫川家族的人,陆烬朝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心下有了数。
几分钟后,林啸鸣出现在了陆烬朝的视线中。
哨兵面容平静,身着简单的衬衣和长裤,精神状态不错,但陆烬朝知道,被关押起来的这几天啸鸣过的可能并不好。
他双手被精神力限制装置铐住,由两名持枪哨兵押送着来到另一张空座椅上,遭受的对待和态度与陆烬朝截然不同。
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多次拯救联邦于水火之中的无名英雄呢?
陆烬朝深吸口气,忍不住替林啸鸣感到委屈。
林啸鸣看了他一眼,显然通过精神链接感受到了陆烬朝的情绪,哨兵眼中流露出浅淡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的小动作无疑让那群老家伙更加生气,陆烬朝清楚听到塔内资深向导们所在的方向传来不满的低语声,那些伤人的话尽数传入听觉更加灵敏的哨兵耳中。
“看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把和首席结合当成筹码了?”
“心里没点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拿过特等功又怎么样,比他厉害的哨兵满首都星都是,沙伊米耶夫家族前一阵还问我呢,说瓦莲京娜小姐到了适婚年纪。”
“克雷德家族也打听过,俩姐妹都和小陆在相亲的时候见过,从那之后就天天挂念着,这下可好,便宜他了。”
“真是的,要是没出现意外,哪里轮得到他这个从耗子窝出来的?”
带着气愤的窃窃私语声清晰传入林啸鸣耳中,每个字都听得那么清楚。
格勒尼苏在众多权贵口中被称作耗子窝已经很久了,潜伏在联邦各处进行着情报工作的特务们是见不得光的耗子,他们窃取私人信息,监视人们的生活,无孔不入,在舆论不断抨击格勒尼苏职能时变得愈发臭名昭著。
陆烬朝和林啸鸣坐在中央的两张椅子上,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持枪哨兵站在林啸鸣身后进行看守。
白发苍苍的大法官走后台走出,来到最前方的审判席。
法槌敲下,整个军事法庭瞬间安静下来。
前面的话陆烬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无非就是一些流程,说明这场审判的用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上军事法庭的一天,只因为和自己的恋人结合。
纵然低垂眼眸,一言不发,陆烬朝也仍然能通过精神链接和林啸鸣进行直接交谈,林啸鸣被手铐压制住精神力,陆烬朝的精神力就主动凑上去,直接贴在哨兵身上。
他顺便去林啸鸣的精神图景里转了一圈,机械城市中一切如常,看来啸鸣没有遭受虐待或者埋伏什么的。
陆烬朝巨细无遗的检查像极了某种护犊子,林啸鸣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眼中含笑:“不用这么担心我。”
“那帮老家伙阴险得很,谨慎点总不会错的。”
两人几天来终于有了第一次接触,虽然是在精神图景中以投影的形式。刚结合没多久就被迫分开的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陆烬朝也不矫情,直截了当地张开双臂,抱住林啸鸣。
精神力相互融合,带来灵魂深处的酣畅和温暖,无数交错的管道中流淌着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运输向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陆烬朝把脸埋在林啸鸣肩窝里,默默享受着片刻的安宁,此时此刻,外面的所有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心寒吗?当然心寒,也是在这一次,陆烬朝彻底确定了他的做法没错,当一个国家忘却功勋,把他们的英雄当做罪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而这样的寒意,前世的林啸鸣又经受过多少?
“我会处理好的。”林啸鸣摸摸陆烬朝的后脑勺,“放心交给我吧。”
外界法槌敲响的声音响在耳边,陆烬朝闷闷地嗯了声,他当然相信林啸鸣,从真正结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对哨兵托付了全部的信任。
意识抽离,重新回到身体之中,大法官正在宣读林啸鸣的罪名: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和首席向导进行结合。
旁听席上无数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林啸鸣,审视的目光似要将哨兵整个剥离,直接看进他灵魂里去,其中不乏记恨和愤愤。
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原本是有和陆烬朝结合机会的。
却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哨兵抢了去。
能不恨吗?恨不得把林啸鸣抽筋剥骨,从他手中把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向导夺回来。
林啸鸣脊背挺得笔直,至始至终都坦然且平静,犹如那些尖刺般的目光根本不是落在他身上的,或者说,他习惯了。
前世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紧盯着他的每一个举动,试图找到足以将他一把按死的破绽,时隔数年,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就算很多事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不同,那些人的本性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谩骂指责,就代表着什么都可以做。
大法官从文书中抬起头,望着眼前双手被铐住,却仍旧挺拔的年轻哨兵,沉声道:“林啸鸣,你认罪吗?”
“我没罪。”
林啸鸣的声音回荡在硕大的军事法庭上。
“真不知好歹啊。”
“现在还嘴硬,也不撒泡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