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蜚
敖夜收回视线,抿了下唇,手握上腰间霜华剑的剑柄轻轻摩挲了几下。
有柳氏所在的宗门不去也罢,只是如此一来,某些人又该猖狂起来了。
果不其然,无需再隐瞒消息的敖稷弯腰狂笑道,“哈哈哈……敖夜你听见没?青云宗只要年岁不过二十者!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正好满二十!这意味着你没机会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活不过百年的凡人,而我敖稷将会成为寿命长久仙人!等你老得头发花白牙齿脱落那天,而我还正当青春年少!”
敖夜嗤笑一声,“若是连你这样的东西都能成为仙人,那这天地当真是没救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嫉妒我。”敖稷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得意道,“你自认为才学武功都胜过我,无论是什么都能压我一头,但是这又如何?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许是已经看到自己的美好未来,这会无论敖夜如何说,敖稷都不会再被他激怒,只当是敖夜在嫉妒他有机会成为仙人。
敖夜懒得搭理他,大步离开后院。
福安见状小跑着跟上。
身旁没了可炫耀的人,敖稷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瞪着自个的贴身太监道,“没用的东西,你刚刚居然眼睁睁看着敖夜对本殿下动手。”
他捡起地上的剑,阴着脸朝福平走去。
福平跪在地上,怯懦道,“奴、奴才刚刚没反应过来,还请殿下饶、饶命,啊——”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下,痛得他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
敖稷用剑背狠狠地抽打着福平,嘴里骂道,“本殿下说你错了,你就错了,还敢还嘴?罪加一等!”
福平叫得越惨,敖稷就越爽快,只觉得这段时间被敖夜欺压后积攒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
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使走出很远都能听见。
福安忍不住抬头望着身前敖夜的背影,心下一阵庆幸。敖夜不说待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有多好,但起码从不动手打人。
福安跟在敖夜后头,见他没出寺而是走到了一间僧房外,于是疑惑道,“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殿下回这里是要取什么东西吗?”
敖夜脚下一顿,沉声道,“取四个字。”
语毕,他跨过门槛,把门合上。
“?”
福安想跟进去,差点一头磕在门上,只好耐心在外头等候。
屋内,敖夜沉默地望着床前的那四个字,本就沉郁的心情愈发难受。
他不知道佘宴白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如今人不见了,他便是连个寻找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在京城等他回来,又或者再也不回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敖夜就不禁呼吸一窒,胸腔里的那颗心不住地抽疼。
“你既然说是暂别,那我便信你一回。”敖夜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夜灯下佘宴白湿红的眼眸。
那双眼太过多情,波光流转间甚是惑人心神。即便是再无情无欲的人,只肖被那双眼瞥一下,都会不禁生出眼眸的主人是否倾心于他的困惑。
过了会,敖夜取来桌上抄写佛经的纸墨,然后走到佘宴白留下的字旁单膝跪下,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拓印在纸上。
第一次,因倒在字迹凹痕里的墨水太多,宣纸铺在上面没一会儿就被浸透,只能看到一大团黑乎乎的墨迹。
第二次,墨水不多不少,但敖夜太过小心翼翼,印出来的字缺胳膊少腿。
第三次、第四次……
说不清是第多少次,敖夜终于完美地印出了一张。望着纸上未干的字迹,他冷寂的眼底悄然流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而此刻,他身旁已满是沾着墨迹的纸,皆是不甚满意的拓印。
门外,福安等了许久不见敖夜出来,不禁抬手敲了敲门,询问道,“殿下,您这是暂时不打算离开了吗?”
敖夜回神,抽出腰间霜华剑刷刷几下刮去地上的字迹。然后他才转身打开房门,把那张宣纸交给福安。
“装裱起来,回头挂在我房里。”
福安接过一看,瞧见纸上只有四个潇洒的字——暂别,勿念。
他心里登时一咯噔,不用敖夜说,他也能猜出来这字是谁留下的。能教他们殿下如此珍视的东西,除了是那位佘公子的还能有谁?只可惜他们太子情深似海,但佘公子莫名却跑得不见人影,唉……
“回宫。”敖夜道。
“您不去那迎仙宫瞧瞧了?您今年刚满二十,说不定仙人能宽容一二呢。”福安道。
敖夜没有回答福安,但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今天过渡一下,争取明天写个粗长,让宴白露面OTZ
孩子要热死了,好像活在春秋啊啊啊——
2、谢谢读者“淮晚”,灌溉营养液+10和读者“尢也”,灌溉营养+1,还谢谢淮晚小可爱投的地雷。
第33章
迎仙宫主殿内。
首座上坐着负责此次下界遴选弟子任务的青云宗内门弟子徐航,他右手边坐着脸色不大好的黄翎,其余弟子则分坐两侧。
宫人们鱼贯而入,将手里端着的茶轻轻放在修者们身旁的方几上,然后默默退下。
茶香袅袅,却无修者赏脸饮用。即便这茶在东秦国千金难买一两,但对习惯了上界灵茶的修者们而言不过是无用之物,便是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诸位仙人大驾光临,朕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元朔帝站在殿中恭敬地欠了欠身,身后随行的几位大臣与三皇子敖稷亦跟着低头行礼。
徐杭抬了抬手,淡淡道,“上下两界虽被一道结界隔开,但我青云宗与东秦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近邻了,故而陛下无需如此客气。”
元朔帝直起腰,温和地笑了笑,“仙人所言极是,是朕客气了。不知仙人打算何时开始遴选弟子?朕好命人维持秩序,免得有无知者冲撞了诸位仙人。”
徐杭尚未来得及开口,黄翎便一甩袖子,不耐道,“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冲撞本仙君!”
“还请仙人息怒。”元朔帝连忙低下头,歉然道,“是朕说错了,乃是我等凡人一向仰慕仙人的风姿,难免会有那么两三个无知无畏的人想近距离感受一下诸位仙人的仙气。”
“呵,凡人就是凡人,以为沾了仙气就能长命百岁了……”黄翎不屑道。
徐杭见他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不禁出声制止道,“黄翎,慎言!”
黄翎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黑了脸,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怎么,师兄看我自上次下凡又回上界后,修为不进反退,就开始管教起我来了?别忘了,你师尊还得喊我师尊一声师兄呢!”
他的修为本与徐杭在伯仲之间,可如今徐杭修为有所进益,而他却在不停倒退,这教他如何不嫉恨!
徐杭皱了皱眉头,不想在一众凡人面前与脾气愈发暴躁的黄翎争吵起来,便转头对元朔帝道,“我等初来,尚需时间准备一二。至于遴选弟子一事,便于三天后开始若陛下没别的事了,请恕我等暂不能奉陪。”
“朕已无事,便不叨扰诸位仙人了。若诸位仙人有何需要,还请尽管吩咐宫人们,朕已嘱咐他们当竭尽全力满足仙人们的一切需求。”元朔帝说罢,便打算带着身后的一干人等告退。
“我还有事!”敖稷左看右看,始终没在殿内瞧见长得像他们柳氏老祖宗的修者,便有些焦急。
他年纪小,一直未曾有缘与柳延年谋面,但却在柳贵妃宫中见过柳延年的画像,还曾多次临摹过。故而对柳延年的长相,敖稷可谓是谙熟于心。
元朔帝皱了下眉,呵斥道,“稷儿!眼下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快闭嘴,莫要再打扰仙人。”
“无碍。”徐杭摇了摇头道,“你有何事?”
敖稷绕过一脸严肃的元朔帝,上前几步,不解道,“我母族祖上出了一位修者,名曰柳延年,乃是青云宗的一位元婴期长老。此前我家老祖宗曾传讯,说此次会随诸位仙人一道下界,不知怎么好像……没来?”
此刻,他身上全然没有一丝傲气,低眉顺眼的神情看着甚是恭顺温良。
闻言,元朔帝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盯着敖稷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徐杭一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殿中的俊秀少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教他一时不忍告诉其残酷的事实。
黄翎却无那么多顾忌,嘴角上扬,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恶意道,“啧啧,你还不知道吧?柳长老他运气不好,前不久在一处秘境内陨落了。真真是可怜啊,据回去寻人的弟子说,柳长老只剩下一具破碎的白骨,血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吃干净喽。”
这话对敖稷来说无亚于晴天霹雳,惊得他魂飞天外,呆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还是元朔帝朝仙人们告罪之后,扯着他快步离开了迎仙宫。
等出了迎仙宫一段距离,敖稷才渐渐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不由得喃喃道,“不可能啊,我们老祖宗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假的,一定是仙人骗我的……”
“住嘴!”元朔帝冷声喝道,“仙人哪有闲心骗你一个黄毛小子?既然仙人说柳延年死了,那就是死透了。纵使你不信,他也是死了!没听仙人说么,柳延年死得只剩下一具白骨了!”
敖稷被元朔帝少见的冷酷话语说得心里一阵阵难受,一抬头瞧见他格外冷漠的神情顿时有些无措,不禁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撒娇道,“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说啊?老祖宗死了,我本来就很难过,您还这样说我。”
元朔帝垂眸,盯着敖稷抱怨的神情看了会,忽然嘴角上扬,笑了。
他猛地一扬手,敖稷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往后仰去,还是两个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人,才没让敖稷摔倒在地。
“父皇!”敖稷有些不敢置信,委屈道,“我差点摔了!”
元朔帝笑望着敖稷,目光不似以往的温和与慈爱,“来人啊,三皇子在大昭寺受苦了,快送他回寝殿歇息。另,传朕口谕,命林御医给三皇子开一副补身子的药。”
于是那两个接住敖稷的侍卫改扶为架,不管他如何喝止与怒骂,硬是把他塞进了一辆马车。
望着载着敖稷的马车渐行渐远,元朔帝只觉得心里头压了多年的一块大石头正在土崩瓦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回首笑道,“迎仙宫的事便交由左相负责,切记不可触怒了仙人。”
“遵旨。”左相道。
右相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提醒道,“仙人难得下凡遴选弟子,依臣看,陛下应当速速传讯于各境守将,命他们派人护送有意成为仙人的适龄男女前往京城。”
元朔帝转过身,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爱卿所言极是,嗯……至于南境,便令怀远将军之子孟天河负责护送吧,正好朕也许多年没见过那孩子了。对了,柳氏痛失老祖宗,朕甚怜悯,就令天河来时顺道将柳氏所有适龄子弟都带来京城,说不定他们柳氏还能再出一个老祖宗呢。”
只是这次,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了。
“陛下英明。”右相微微一笑,脸上那岁月留下的痕迹泛起涟漪,“臣知陛下一向疼爱三殿下,但若是三殿下身具灵根有成仙之望,不知陛下舍不舍得三殿下离开呢?”
元朔帝背着手,笑道,“那是他的命数,朕有什么舍不得的?”
右相放了心,轻叹一声,神色却轻松了不少。
元朔帝回头深深地望了眼迎仙宫,然后道,“起驾回宫。”
“恭送陛下。”
左右两相与随行的官员道。
待元朔帝回了清宁宫主殿,第一时间屏退左右,然后从一处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他用匕首划破手臂,任由鲜血流下,将那石头一点点浸染成红色。
过了一会儿,那石头浸透了血,开始闪烁起微光。
元朔帝惨白着脸,捂着手臂耐心等候,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石头上方才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先生!”元朔帝扑过去,单膝跪在那道身影前,激动道,“今日青云宗派修者下界遴选弟子,朕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柳延年已经死了,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莫非是您动的手?先生的大恩大德,朕与东秦没齿难忘!”
皇室近几代一直秘密试图送人去往上界,以除掉柳氏那位不安修行反而妄想干预东秦国皇位更替的老祖宗。然而修行天赋不可捉摸,有机会去上界的人极少,且就算有人去了,一来人心善变,走进新世界的人哪里还会在乎前尘往事。二是修行一途多有不易,上界多的是半路夭折的修者。
而此人极为重诺,曾是元朔帝与东秦国唯一的希望。
“非也。”那人道,“唉,我修为低微,不是他的对手。我本想再过十几二十年再动手,不想他运气不好,前些天在一处秘境里惹了不该惹的人,已经身死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