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蜚
一直闭口不言的李氏家主闻言,上前一步道,“陛下,我等皆是凡人,如何能得到一个妖孽作恶的证据呢?”
敖夜皱了下眉,“孤看你也是个妖孽,不若孤现在就为了黎明百姓的安危斩下你的项上人头?”
李氏家主不禁后退一步,讪笑道,“老臣哪里会是什么妖孽哈哈哈……”
他朝旁边的其他世家家主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人道,“陛下想要证据,这个无可厚非,毕竟若是无凭无据就让陛下处置了那位美人,不说陛下您舍不得,就是臣也……不是,臣的意思是臣也觉得可惜。”
敖夜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锋利的剑尖直指着刚刚开口的人,“继续。”
“臣以为可以让那佘公子前往大昭寺,在众目睽睽之下聆听大昭寺得道高僧的佛法,若他真是妖孽,想来定会现出原形。若不是,也可解除谣言,让百姓们安心。”那人笑眯眯道。
李氏家主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臣附议。”
敖夜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人,但这两个老狐狸面带笑容,神情自然,似乎真的只是想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而已。
那边,右相缓过来,听得此言,沉思片刻后道,“陛下,大昭寺在百姓心目中颇有威望,若是里头的高僧出面说一声,无论是什么,百姓大多都会信服。”
别有用心之人可以借此坐实佘宴白为妖孽,他们也可以借此洗去这莫须有的污蔑。
敖夜垂首思索,美人图一事尚可慢慢追查,但妖孽之名却不可久存,否则时间一久便是假的也成了真。
“便依右相所言。”敖夜转身,俯身拾起剑鞘,将霜华剑收回鞘中。
路过敖珉身旁时,敖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错。”
这一声夸赞令敖珉挺直了腰板,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退朝——”
福来看敖夜没上高台,直接拎着剑往后头走,立即适时地喊了一声。
“恭送吾皇。”
群臣低头行礼,李氏家主与周遭的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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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未时,秋日宜人,凉风习习。
帝王专用的车驾在一众禁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了皇城。
得到风声的百姓挤在道路两旁,伸头踮脚,试图在凉风掀起车帘时,瞧一瞧车内年轻的新皇与美人图上那位美人的真容。
马车一路驶向位于京郊的大昭寺,百姓们也一路跟随而来。
待马车在寺门前停下,众人不禁目露期待,热情地往马车那儿挤去,便是禁军们结成人墙奋力阻拦,也不过堪堪挡住,但人墙较之前却往里推进了些。
外面如此热闹,马车里的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敖夜握住佘宴白的手,郑重地保证道,“宴白你放心,一切有我。”
“嗯。”佘宴白勾唇一笑,“小场面而已,何惧之?下去吧。”
敖夜点了点头,率先下了马车,威严的目光掠过之处,纷纷安静了下来。
然后他才转身,并起两指敲了敲,唤道,“宴白。”
缀着宝石的车帘被一只雪白的手撩开,随后一位白衣男子钻了出来,乌黑柔顺的发自然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不禁教期待许久的百姓露出失望的神色。
敖夜伸出手,掌心向上。
这一回,佘宴白没有拒绝,把手搭上。
敖夜握住后忽然用力,一把将车上的人扯进自己怀里,环住其细瘦而柔软的腰肢。
这一下,敖夜背后的那些百姓有幸瞧见了佘宴白秾艳的脸庞,因肌肤胜雪,浓墨似的眉眼与殷红的唇便格外惹眼。
美人相貌冷艳,精致的五官带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他的美丽极具诱惑,举手投足间便能勾出观者心中不可言说的欲望。
只是此等容貌虽担得起“祸国殃民”一词,但远远不像那美人图上的画像一样具有带来灾祸的不详气质。
佘宴白仰起头,瞪了敖夜一眼,却没说什么。
敖夜嘴角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松开放在佘宴白腰间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
“陛下,高僧们已在寺中等候多时了。”早早就来到此地等候的官员们走了出来,提醒犹停留在马车旁的新皇。
敖夜唇边的笑意消失,牵着佘宴白往寺内走,空着的另一只手按在霜华剑的剑柄上以防不测。
寺内有一处极为开阔的广场,那儿便是佘宴白即将要接受高僧们“检验”的地方。满京的达官贵人和一部分有名望的平民百姓得以进去在一旁观看,以证妖孽一说的真假。
佘宴白一边走,一边用神识仔细扫过周遭。然而不知是对方没有到场,还是躲得太好,愣是没有丝毫发现。
“狗东西。”佘宴白眉头微蹙,不爽地低骂了一声。
敖夜脚下一顿,偏过头看了佘宴白一眼,抿了抿唇,不慎碰到唇上已然结疤的咬痕,微微一疼。
“不是说你。”佘宴白头都没抬就知道敖夜那一顿为何。
敖夜嘴角上扬,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觉得嘴上的伤疤疼了。
在禁军和御前侍卫的簇拥下,敖夜与佘宴白没一会儿便来到广场上。
佘宴白一与那些个身披袈裟的僧人照面,便看出几分不对来,即便他们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但眼底仍有一丝恐惧不慎露出。
恐惧什么?
佘宴白掀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怕不是已然从某人那里得知了所谓的真相,断定他是妖孽了。
再是得道高僧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到底不如上界的佛宗弟子遇事淡定,便是天塌下来了也能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
大昭寺的主持远远地朝敖夜行了一礼,道,“陛下,贫僧等人已经准备妥当,不知现下可否开始?”
他身旁其他僧人围成一个圆盘腿坐下,中间放了一个蒲团,显然是为佘宴白准备的。
闻言,敖夜转头看向佘宴白,征求他的意见,“宴白,你以为呢?”
佘宴白颔首道,“开始吧。”
然后敖夜便牵着佘宴白走至僧人们中间坐下,敖夜坐得端正,双腿盘着,双手搭在膝上。
佘宴白则不然,典型的坐没坐相,斜坐在蒲团上也就罢了,还跟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敖夜身上。
此情此景看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摇头叹息,只觉怪不得一个男子能教新皇倾心呢,原来手段如此了得。
那主持在圆上缺了的一处坐下,朝其余僧人点了点头,然后众僧便闭上眼,双手合十,齐齐默念起晦涩难懂的佛法。
佘宴白垂下眼帘,红唇弯着,一直保持着笑容。
蒲团没问题,广场没布下阵法,那么阴沟里该死的老鼠打算怎么做呢?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僧人们忽然换了所念的内容,似乎还是佛法,但更晦涩难懂了。且那腔调优美了许多,声音中有种奇特的韵律,令人听之忘忧。
“大师们这是念的哪本经书上的佛法?我吃斋念佛多年,怎么没听过?”
“在下也是初闻,但听着格外舒坦,等此事了了,在下定要向主持讨要一份。”
“哎,你们快看,圣上身旁的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佘宴白抱着敖夜的手臂低下了头,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的身子在颤抖,幅度不大,却能教人能看得出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敖夜目露担忧,抽出手臂后将佘宴白往怀里一抱,然后用手捏起他的下巴。
“没事。”佘宴白打掉敖夜的手,一扭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闷声道,“早上没吃,饿得胃疼。”
这自然是用来搪塞敖夜的假话,实则是他没料到对手竟如此卑鄙无耻,居然把上界修者研究出来专门驱蛇的咒语教给了这些狗屁凡僧!
凡僧便是念上一千遍一万遍本也伤不了他,但这些咒语却染上了一丝灵力因此有了效力,而此处并无阵法,他用神识扫过也没发现异常,那么只可能是这些人吃下了含有灵力的丹药,还特意在丹药外裹了几层料以防被他发现。
当然,即便如此也伤不了他,但却能教他感到难受!就像没有蛇会喜欢雄黄一般,也没有哪条蛇喜欢听一群人在耳边念驱蛇咒语!
敖夜信了,他去早朝时,佘宴白还在睡。回来后直至午膳,佘宴白也只草草吃了几口。
他拥住佘宴白,手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心疼道,“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此刻若是走了,恐怕落在众人眼里,便是他们怯场了,也就意味着谣言属实——不然好端端的,新皇怎么带着人跑了,一定是害怕妖孽当众现形了。
佘宴白在敖夜怀里点了点头,咬紧牙关竭力压下心底渐渐涌起戾气,不让自己因太过暴躁而控制不住杀了周围的这群老秃驴!
偏偏为了防止乌沧在暗地里下黑手,他还不能封闭耳识,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下去!
僧人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数个还不到敖夜腰高的小沙弥慢慢走了过来,因着年岁小,负责守卫的禁军与侍卫都没将其放在眼里。
待僧人们的声音完全停下,敖夜直接将佘宴白抱起,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那些小沙弥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飞快地打开,然后朝敖夜与佘宴白抖了抖,立即有无数彩色的粉末飞出。
布袋不过巴掌大,却是上界最次的储物袋,里头的装有的粉末远比看着要多。这些彩色粉末乃是由多种药粉毒粉混合而成,故而作用甚是驳杂,有令妖族现形的,有专门刺激蛇妖狂性大发的,还有能侵蚀经脉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时恰巧有风来助力,纷纷扬扬的细碎粉末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也迷了敖夜的眼。他闭着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下,却没忘记第一时间放下佘宴白,一把扯开大氅把佘宴白紧紧裹在里面,低着头弯着腰本能似地尽可能护住他,嘴里还不住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呢……”
然而即便如此,佘宴白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微粉末的袭扰,呛得直打喷嚏,右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层细密而雪白的鳞片,便连身体也开始发热,隐隐想化作妖身。
不过幸好佘宴白此前对乌沧的目的有所猜测,早早地就佩戴了一副薄如蝉翼的假面遮住了真实的脸,亦服用了丹药稳固形体。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乌沧那个狗东西不想着杀了他,偏偏真的来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先是用驱蛇咒语乱他心神,后又想逼他在众人眼前现出原形,这是想坐实他妖孽的身份!
然后呢?既然是妖怪,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毕竟在凡间流传的话本中,只有人修才是仙人是好人,而妖魔两族历来是以反派身份出现!
他要是真现出原形,恐怕东秦上下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至于敖夜,就算不在意他乃妖族仍想护着他,但敖夜区区一人又如何能对抗得了一个国家呢?
如此也就罢了,乌沧竟还想用毒粉激发他的凶性,令他当众大开杀戒!而如果他真的中招了,那么第一个死在他手中的恐怕就是此刻护着他的敖夜!思及此,佘宴白左脸隐隐浮现出魔纹,恨不得现下就找出乌沧,杀了这个恶心又糟心的玩意!
“护驾——”
离得最近的小太监福来睁圆了眼,一边扯着嗓子高喊,一边朝敖夜冲了过去,沿途利用微润的身体撞飞了两三个僧人。
禁卫与侍卫们反应过来,拔出刀剑冲过来抓住了在场的僧人与小沙弥。
过了一会儿,粉末散去。
佘宴白想从敖夜怀里挣脱出来,好教众人看看他仍是一个“人”,并非妖孽。
却不想他忽视了一个存在——肚子里的小崽子。他能受得了的刺激,尚在孕育成长之中的小崽子却不一定能受住,虽不至于伤了他,但却令他很难受。小崽子这一难受,佘宴白便遭了殃,竟生生痛晕了过去,最后栽在了自家小崽子的手里。
怀里的身体一软,敖夜不禁慌了神,然而眼睛犹在流泪,视线里一片模糊。他只能拥住佘宴白的身体,抖着手去探他是否还有呼吸。
待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他才渐渐恢复镇定。
与此同时,他心中暴戾之气渐起。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
2、麻了,写起来刹不住车了,收尾收到零点后,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