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蜚
敖珉看着一队禁军领了命令,匆匆奔向寺院后院,又转头看了看敖夜手中锋利的霜华剑,心中对他将要做的事有了几分猜测,不禁劝道,“皇兄,我们现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您若杀了他们,恐怕不能服众啊,不然再等一等?”
那些世家大族,在东秦尚未建.国的时候便已存在于这片土地上,时至今日,其暗藏的力量早已不容小觑。
之前灭柳氏,不说筹谋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就是光等一个机会就等了几代人。其他世家虽不像柳氏一般有个修仙的老祖宗做靠山,但也绝非轻易就能灭了的存在,起码得有能治其死罪的确凿证据。
敖夜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寒光凛凛的霜华剑。
今日若是搜寻的人晚去一会儿,说不定他的宴白就要被烧成灰烬,教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此仇,如何能不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昨夜留在寺中的官员与世家家主们皆被禁军们推搡着往这边走来。
“放肆,老夫自己会走,尔等莫推!再敢推老夫一下,小心尔等的项上人头!”
“究竟出了何事?我瞧着气氛有点不对啊。”
“老夫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是那位佘公子跑了,陛下一大早就派了许多人去寻,这会也不知道找没找到……”
“莫非那人真是妖孽不成,否则好端端的为何要逃跑?”
……
李氏等世家家主走在最后面,以目光交流一番后,皆皱紧了眉头,他们从禁军们冷酷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危险。
不过想想李氏宅院里的那位“仙人”,便一个个陆续放松了心情,左右就算落了难,也会有无所不能的“仙人”搭救他们,何必怕一个尚未登基的新皇呢。
殊不知,他们的靠山已经于昨夜死透彻了,身体与神魂皆湮灭,便是连转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尔等去认一认你们的家主,认不出来就满门抄斩。认出来了,只要孤一天不死,便能保尔等全家平安。”敖夜示意禁军放了先前捉拿的家丁,然后手中的剑指向了李氏家主等人。
家丁们茫然了一会儿,最终在想活命的渴望下,犹犹豫豫地走向他们各自的家主。
李氏家主等人脸都绿了,他们一个个只想着抢先动手杀了佘宴白,好讨仙人欢心,哪想彼此都派了人,还一齐被新皇抓住了。
“蠢货,离老夫远一点。”
“老夫不认得你,莫挨老夫。”
“哼,等回去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
那些没有参与此事的官员见此热闹情景不禁发笑,只是刚笑了两声,新皇凌厉的视线便扫了过来,顿时闭上了嘴低下了头,免得待会成了笑话的人换成自己。
一会儿,见那些个意图烧死佘宴白的家丁都找着了各自的主人,敖夜握紧了霜华剑,大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他森冷的视线一直锁在那些世家家主神情各异的脸上,将其貌牢牢地记在脑海中。
瞧着新皇杀气腾腾、提剑而来的模样,世家家主们终于知道害怕了,新皇手中的那柄剑又快又锋利,万一仙人来不及救他们该怎么办?
毕竟先帝驾崩那夜,他们都曾见过柳贵妃和三皇子的两颗头颅一直从殿首滚到殿外的可怕场景,这会心里如何能不怕?
“陛下!使不得啊!求您三思而后行!”右相被左相扶着,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而他一到,那些往日整天在家里咒骂他这个老不死的世家家主们像看到了希望,纷纷往他和左相身后躲去。
“右相,让开。”敖夜道。
右相摇了摇头,坚定道,“陛下,请您三思!”
说着,这位一直坚定地忠于东秦帝王的老臣腿一弯,就要给敖夜跪下。
“请您以大局为重!”左相板着脸,亦要跪下。
敖夜伸手拦住他们,黑沉沉的眸底流露出一丝痛苦,低声道,“如他们所愿,孤失去了宴白。现在该轮到孤如愿了,孤不仅要他们陪葬,还要把这座不祥的寺院夷为平地,让那些个妖僧都滚出东秦!”
左右两相被他满怀恨意的话惊住,对视一眼后,不顾敖夜的阻拦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齐声道,“请陛下先踏过臣的尸体。”
敖夜的手一颤,声音嘶哑道,“你们在逼我?莫非是以为孤不敢?”
“臣只是想请陛下为了东秦,三思而后行。”左相道,“他们杀不得。”
“陛下难不成是想违背叶氏祖训,让先后和已故的叶将军泉下难安吗?”右相抬起头,直视着敖夜的眼睛,“先帝都能忍二十年,难道您一点儿都不能忍?”
用敖夜最在乎的人来阻止他,不得不说,右相成功了。
若他只是一介草民,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为佘宴白报仇雪恨。奈何他为帝王,便有了诸多无奈,尤其是他在乎的人曾为了守护东秦付出良多。
敖夜退后一步,手微松,霜华剑差点从他手中跌落。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两相身后面露惧色的世家家主,忽然一笑,“等着,孤会让尔等死得名正言顺,既合情理又合法度。到那时候,孤看还会有谁阻止?”
被敖夜视线扫到的人顿时又惊又怕,如鹌鹑一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生怕惹他多看一眼,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
敖夜转身,淡淡道,“通知礼部,数日后的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道举行。”
佘宴白生时,他需要顾忌他的意愿。死后,便容他霸道一回吧。
他想与他结为夫妻,生同裘,死同穴。
说罢,他快步走回去,上了马车,把佘宴白蛇蜕所化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里,又冷又硬,似乎穷尽他一身的热度也无法温暖。
一如他过去试图捂热佘宴白的手,总也捂不热。
马车缓缓动起来的时候,城内来的增援部队赶到了,是本该于今日轮休的一群守城将士。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个侥幸逃脱的李氏族人。
“陛下,请您暂且留下听一听。”一身材高大的守城小兵走到马车边说道。
闻声,敖夜掀开帘子,对上一张普通却十分熟悉的脸,正是他外祖父留下的暗卫之一,亦是前日被他吩咐查探谣言一事的那个男人。
敖夜抿了抿唇,在这人平和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李氏族人一脸的鼻涕眼泪,径直扑向在场的李氏家主,嘴里哭嚎道,“家主啊,咱们李氏完了啊,族人都被少爷杀了,他一挥手就把咱李氏族人都吸干了,成了、成了干尸。小的命大逃过一劫,躲到天亮才敢来找您啊。少爷不是仙人,他才是真正妖孽啊,家主……”
这人被吓得六神无主,见着李氏家主后也顾不得场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突然听到惊天噩耗,李氏家主瘫坐在地,不敢置信道,“族人都没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兴旺,这会家破族忘,教他如何敢相信?不亚于希望破灭、人生无望。
那仅剩的族人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久久地望着李氏家主呆住的脸,忽然心生恨意,大喊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听信少爷的话,污蔑陛下未过门的帝后,说不定我们李氏也不会遭逢此难!我的父母妻儿都没了,你为何还活着?”
说着,他忍不住伸手欲掐死李氏家主,还是那守城小兵果断出手,才没令李氏家主被当场掐死。
“我李氏完了?”李氏家主痴笑道,像是在这巨大的刺激下疯傻了,“完了,完了,哈哈哈……”
“将李氏家主压入死牢。”敖夜淡淡道,然后转而看向左右两相,“两位还要阻止孤吗?”
两相摇了摇头,一个失去了大部分族人的世家大族,已然没了威胁,倒不如遂了新皇的愿。用一个李氏令新皇发泄出心中的怒火,免得新皇压抑久了生出更大的乱子。
“回宫。”
敖夜放下帘子,闭上了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身心皆疲。
若他没记错,那李氏家主的儿子身具修行天赋,已然随青云宗的修者一道去了上界,又怎会悄悄回来,还先是污蔑佘宴白为妖孽欲致他于死地,后又屠杀自己于凡间的族人……
“青云宗……”敖夜撩起眼帘,黑沉的眼底尽是厌恶。
这个上界宗门上有林氏老祖宗那样的败类,下有众多素行不良的弟子,当真满门尽是恶徒,怎堪为仙?
敖夜垂眸,握住佘宴白愈发冷硬的手,忽然就对他的死因起了疑。那李氏子既然想害佘宴白,必不会轻易罢休,说不定便是见他一直不肯下令处置佘宴白这个“妖孽”,便亲自动了手。
思及此,敖夜的胸腔一阵起伏,随后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丝丝鲜血从他紧抿的唇角渗出,又被他草草擦去。
那李氏子与佘宴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想杀佘宴白的应当另有其人,只是会是谁呢?
敖夜低下头,把脸埋进佘宴白的肩膀。他深感无力,又不甘放任可能存在的凶手在上界逍遥自在。
只是他不过一介凡人,又该如何为佘宴白报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 1、啊,不用你们动手,啪啪啪——脸肿了,谢谢
2、晚安,诸位,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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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东秦,元颢一年,春。
有传言称,南昭皇室藏有一寒香珠,置于唇间,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元颢帝闻之,大喜,遣南境守将携大量珍宝前往交换,并愿与之百年交好。
不料南昭皇帝出尔反尔,于南境守将携寒香珠返程途中派人截杀。
怀远将军不幸战死,唯少将军孟天河在随行兵士的掩护下,只身突出重围,将染血的寒香珠呈于圣上。
元颢帝大怒,遂与南昭开战,誓要报此血仇。
两国交战,以东秦胜多、势如破竹,故而南昭士气每战愈减,隐隐有败象。
不想同年六月,西楚北齐两国同时向东秦宣战,使得东秦落入多线作战的危险境地。
东秦以一敌三,初时与之旗鼓相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力分散,腹背受敌,加之消耗倍于敌方,遂逐渐落于下风。
东秦,元颢三年,初冬。
除北境外,其余三境防线节节败退,已无力回天。
东秦已然走到末路,再战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百官们精心草拟好的降书被呈至重华殿的西暖阁,只待元颢帝盖上玉玺,这场持续了近三年战争就能结束。
消息流传至宫外,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们纷纷面露喜色,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只想着尽快恢复往昔的安定,好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唯有寥寥无几的有志之士,为即将亡国而感到悲痛,恨不得与之同亡。
是夜。
西暖阁内亮起一盏灯,昏黄的烛光洒在炕桌上的摊开的降书上,照亮那一个又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降”字。
敖夜负手而立,垂眸看了那降书半宿,忽然哑声道,“来人,把玉玺拿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捧着玉玺走来,默默地站在一旁。
敖夜转头一看,发现是已经双鬓斑白的福全公公,而他亲手教出来的小太监福来则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苦着脸站在几步之外的屏风处。
“陛下。”福全公公唤了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您的能力,咱们迟早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敖夜抬了下手,止住福全欲宽慰他的话,“你亲自将敖珉带来,孤有些事要交待他。”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