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言罢,谢子轩掩鼻咳嗽了几声,脸色又见几分难看。
楚云声心间微沉,转头望向柴房窄小的窗子。
这扇窗临水,恰巧可以望见起伏绵延的河流,也是百里水帮以水路入金陵的必经之路。
在楚云声与谢子轩躲藏疗伤之际,郑家的门前便也真如楚云声料想的那般,聚集起了一帮江湖人士。
这群人除去看热闹围观的,便是身着同样打扮的两三家弟子。
在这些弟子簇拥之下,有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并着一位耄耋之年的拄拐老人当先走了出来。
周围人见状尽皆议论纷纷。
“一个半步定丹,两个定丹初期……老天爷呀,我前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定丹,今儿怎么都成大白菜了!不都说含神高手们晋升定丹之后,都专心修炼,不愿出世料理俗务了吗?怎么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定丹强者!”
“你傻呀!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郑老家主的出殡之日,恩仇了结就在今天,这三位定丹都是和郑老家主有仇的,如今是早早就来了金陵城,净等着今日父债子偿,挑战郑家新任家主呢!”
“白眉铁掌,碧湖夫人,连环刀葛青,这可都是江州淮州成名多年的定丹高手啊……”
“昨夜那动静,今日他们三人还真敢上门?”
“说起来,昨夜四大定丹交手,到底都是谁,又是何缘由,可有人知道?”
纷乱入耳,三人恍若未闻,只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联手之意,便抬步登上石阶。
碧湖夫人脾气火爆,掌风一挥,便掀开了郑家大门。
两块门板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惊得周遭的议论声都霎时少了许多。
“走,我倒要看看郑家昨夜闹得什么鬼!”
碧湖夫人冷冷喝道,长剑一提,便要进门。
这时,长街尽头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有人以内力遥遥送来声音:“前辈且慢!”
郑家门前的众人闻声转头望去,便见一名少年道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疾驰而来,面带急色,远远招手。
碧湖夫人面色微微一变,认出了这少年道士身上的道袍:“兖州太虚观?”
第209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23 昨夜……
荣安歌远远瞧见那三位武林名宿的脸色,心中便已是哀叹连声,叫苦不迭。
他极想勒马掉头,速速离开此地,但转念思及宁天成昨日前半夜匆匆回返宁府,来寻他密谈时所说的话语,却又既恨又喜地努力说服起自己,来跑上这趟差使。
也不为别的,只为了季安白的消息。
荣安歌也不知道宁天成是早就得到了季安白的下落,就等着这个关口以此要挟利用他,还是真是刚刚得知,走投无路,只得以此作为交换,来求他襄助。
比起后者,荣安歌更相信前者,毕竟人无利不起,他是如此,宁天成自然也是如此,这世间没有人是例外。
自然,他也怀疑过这是否是宁天成临时编来的谎话,只是宁天成拿出了季安白一绺断下的剑穗为证,让荣安歌排除了这点怀疑。
荣安歌此番下山,为的就是早早找到季安白,与他一同闯荡江湖,培养感情,做一对如前世一般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不过若是宁天成的条件当真十分过分,触及自身利益,那他也不介意多等等,自己再寻寻。
实在找不到,大不了他也学那些年少轻狂的白龙榜天才们,立一方擂台,给季安白递个帖子。
但偏偏,宁天成像是摸准了他的性情一般,提出的要求在荣安歌的角度看来虽有些麻烦危险,可却称不上损及自身,有多难办。
这个要求也简单,那就是拖延时间,颠倒黑白。
只片刻,快马已到了近前。
荣安歌翻身下马,双脚刚落地,便听那碧湖夫人压着被阻拦的怒火,勉强客气地开口道:“这位小道长身着太虚观弟子道袍,可是太虚观本代弟子?不知小道长喊住我等,是有何事?”
见着碧湖夫人的态度,荣安歌心中有些不虞,但他也知晓自己已经重生,不再是前世高高在上的陆地神仙,便是心中不悦,面上却也未表露出来。
只略带些许倨傲地打了个稽首,笑道:“晚辈太虚观荣安歌,见过三位前辈。”
“晚辈拦下三位前辈,并非是有何事,而是想要劝阻三位前辈,莫要中了贼人奸计,在此时入了郑府。”荣安歌道。
碧湖夫人三人互换了个眼神,其中那名绰号“白眉铁掌”的耄耋老人开口道:“小道长这是何意?老夫三人入郑府,只为查探昨夜的定丹之战,顺便拜祭郑老家主罢了,并无他意。”
白眉铁掌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没有将荣安歌的说辞当回事,三人皆以为贼人、奸计之类说法,只不过是随意招来的借口。
荣安歌未料到这三个老油条竟然如此滑溜,连茬儿都不接。
他面上的笑容一僵,暗自咬牙。
看来想要含糊其辞、置身事外地办成宁天成交代的事情,是不可能了。
他不好再模糊拖延,只得调整了下神色,上前两步,目露凝重地叹道:“三位前辈莫当晚辈玩笑。”
荣安歌抬眼觑了觑三人,问道:“既然三位前辈是为了昨夜的定丹大战而来,那想必以三位前辈的眼界,定能分辨出昨夜交手之人吧。”
碧湖夫人道:“那是自然。只是四人之中,我却也只认得三道气息。谢家剑,郑家绝学,还有飞沙剑祝逢。那第四人却是不知了,想必并非是名门大派或是江南地界的定丹。”
“三位前辈就不怕这四位高手仍未离去,还郑府之内?”荣安歌忍不住问出了心中好奇之处。
碧湖夫人瞥了荣安歌一眼,嗤笑道:“小道长果然还小,安字辈应当是刚刚下山,初入江湖吧。你瞧破晓之时那些来来往往的毯子毛贼都还好好的,毛都没少一根,就当知道这四位是在还是不在了。”
三人中的中年男子,被江湖中人称为连环刀的葛青沉声道:“昨夜动静,便是还在,也是两败俱伤。”
碧湖夫人道:“两败俱伤,那就绝不会在了,除非是好好的定丹也不想做,活腻了。”
荣安歌前世初履江湖时,就已是半步游仙,惊神榜前十了,而且那时他还是太虚观观主,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已接近当世巅峰,自然是不需要什么江湖经验的。
听碧湖夫人一说,荣安歌这才明悟,只是又感羞愤,竟平白被个小小的定丹初期教导了。
他轻咳一声,道:“既然三位前辈认出了昨夜交手之人,那晚辈也就直言不讳了。想必三位前辈也十分困惑,为何会平白无故爆发出如此一场大战,此间明明是江南地界,又为何会有谢家定丹出现。”
白眉铁掌讶异道:“难不成小道长知道缘由?”
“自然。”
荣安歌微微一笑,按照宁天成备好的说辞,说道:“昨夜爆发的大战皆起于谢家的阴谋罢了。”
三名定丹与周遭竖着耳朵的围观好汉们俱都一惊。
谢家的阴谋?
“这事还要从郑老家主暴毙说起。”荣安歌忽然转口道。
旁边有江湖闲汉插言喊道:“小道长的意思是,郑老家主身亡另有蹊跷?”
荣安歌斩钉截铁道:“正是。”
话音落,满街哗然。
就连碧湖夫人三人都是一脸惊疑不定,碧湖夫人道:“此话当真?小道长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荣安歌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下山行走,游历江湖,恰巧来到金陵,得知了宁家少家主宁寿大病难治,痴傻疯癫之事,自忖有几分医术傍身,便去了宁家,医治宁少爷。”
“宁家背靠上京谢家已许多年,但谢家不理俗事,几乎从未派人来过金陵,可前些日子却不知为何,忽然便派了人来。外头都说是宁家家主请来为宁少爷治病的,但晚辈敢保证,宁家家主绝无此举。”
自打穿越后荣安歌的嘴里便没有过几句实话,如今混了一世之后重生而来,说起谎话来更是连草稿都不用打,脸不红心不跳。
“宁家主也疑心谢家来金陵的目的,便命人暗中跟踪查探。没几日,便发现谢家竟是在调查郑老家主身亡一事,而此事也确非表面那般,是老家主突发恶疾暴毙,而是郑老家主之子郑玉宸暗中策划,弑父谋杀,只为夺位!”
“什么!”
此言一出,全场骇然大惊,众人皆是难以置信。
方才压下的沸腾之声再起。
荣安歌见状,又添了把火,一一列举出了郑家近日来的古怪之处,老家主死时的遗言,等等,以作凭证,勾出众人疑心。
碧湖夫人三人面色连连变幻,险些也是毁了多年养气功夫,惊叫出声。不怪别的,实在是夺位弑父,当真就是大逆不道的魔头之举,说一句江湖共伐之一点都不为过。
这是个讲道义的武林,郑家非是平常人家,而是武林世家,坐拥大半个江州,堪为江湖表率,郑玉宸此事若是为真,那便是将道义摘下来,扔在地上踩,绝不容于世。
瞧着众人的反应,荣安歌道:“谢家查得此事之后,便以此为要挟,以便达成自身目的。”
白眉铁掌最先从震骇中回过神来,蹙眉道:“谢家有什么目的?”
“江湖之中,无非是宝兵绝学,神功秘籍,世家之间,无非是资源争夺,声名地位。”荣安歌笑道,“上京谢家蛰伏多年,当真便是毫无所求吗?这可不见得吧。”
这话不必说清楚,自令人有无尽遐想。
碧湖夫人见状,眸子一转,看向荣安歌,道:“小道长这些话,是以穿着这身道袍的身份说的,还是寻常江湖客的身份说的?”
荣安歌心神微凛,毫不迟疑道:“自然是前者。”
这也是宁天成不找别人来做此事,而偏偏找上他的原因。他是太虚观弟子,说出口的话也必然会带上太虚观的立场,而且大派弟子在江湖中,天然地便比常人更能令人信服。
闻言,碧湖夫人三人神色都是一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现出复杂且各异的表情来。
围观的江湖人也都觉着听见了天大的秘密,又掺和进了天大的事情里来,俱都又惊又喜,更带着些许惶恐,或是传音,或是小声交谈,全是激动非常。
郑家大门前各声交杂,又有更多的江湖人观望中匆匆赶来,瞧这热闹,一时竟有些门庭若市。
荣安歌也看不出众人是信了没信,或是信了多少,他只管按宁天成交代的泼出脏水,混搅一气便可。
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他便又将此事定了个调子,道:“郑府之内或有蹊跷,若三位前辈不急,大可等郑玉宸出来,当面与他对质,或待到宁家主处理完城中乱象,赶来此处与三位前辈解释。”
三名定丹皆是沉吟不语,似在思索考量。
荣安歌觉着易地而处,换作是自己,听了这些,十之八九是不会贸然闯进郑家的。
万一谢家的两败俱伤是陷阱,一进去就有十个八个定丹包围上来呢?
又或者,其实是郑家赢了,风风火火毫不客气地飙进了郑家灵堂,脚底板还没踩结实,就被郑家定丹埋伏暗杀了呢?
江湖险恶,不得不谨慎呐。
荣安歌如此想着,觉得宁天成所求之事已然成了,便打算再待上片刻,就迅速脱身,打道回府,拿了季安白的消息,赶紧离开这暗潮汹涌的金陵城。
然而这想法生出还没个眨眼的工夫,荣安歌便听那“连环刀”葛青冷冷道:“管他阴谋阳谋,郑家谢家,葛某今日来此,为的就是讨债。他郑玉宸一个小辈,凭什么让葛某在此等候?”
“小道士,若你喊不来郑玉宸,那葛某就要亲自去灵堂见见他了!”
话音落,本已不再多说什么的碧湖夫人和白眉铁掌也目露异色,显出意动。
不论这江州郑家与上京谢家有何龃龉,他们今日来此就是报仇挑战这一个目的,总归是要完成的,任是半步游仙来了,也得讲这江湖规矩。
荣安歌直呼不好,心中一时恨极了这一根筋的葛青。
“三位前辈,晚辈是为三位好,郑家如此空空荡荡,出殡之日连个看门护卫都见不着,明显有异呀!”
荣安歌急忙去拦。
但葛青却明显不愿再多纠缠,直接纵身拔地而起,身化一道狂风,冲进了郑府大门。碧湖夫人与白眉铁掌见状,也一咬牙,陆续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的弟子振臂一呼,也不再迟疑,全部一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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