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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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崔直推开养居殿殿门。
名为怀玉的小倌抱着腿靠在门边,察觉到有人进来,迅速清醒过来,站起来了。
他迎上前,轻声问道:“公公,我可以走了吗?”
崔直抬头看看台阶上,皇帝就在上边批折子,折子批了两三堆,一晚上都没动过。
他叹了口气,对怀玉道:“行了,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本来也没你什么事。”
“是,小的告退。”
崔直小心翼翼地上前,往香炉里重新添了一点安神香,然后将皇帝手边的茶水换成热的。
茶盏磕碰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秦钩才抬起头。
他望向殿外,说了一句:“天亮了。”
崔直低头:“是,陛下,天亮了。”
秦钩把手里的竹简往边上一丢:“让人来抬下去。”
崔直还没回话,他掷出去的竹简砸在奏折堆上,哗啦一声,小山一样的奏折全部垮塌。
崔直连忙上前收拾,秦钩瞥了一眼,良久,却问:“人没回来?”
崔直当然知道皇帝说的是谁,思忖着,答道:“陛下,昨夜都那么晚了,养居殿和凤仪宫离得也不近,扶公子跑过去,冻得不行,所以就在凤仪宫睡了一夜。”
“嗯。”秦钩顿了顿,“你拿点东西,去凤仪宫。”
崔直连忙道:“陛下恕罪,老奴想说一句实话,这个冬天以来,您林林总总也送了扶公子不少东西了,偏殿都堆满了。可是那些东西,扶公子就没看过,扶公子不想要这些。扶公子同陛下都这么多年了,老奴陪着的时候,也有一年多了,陛下就听老奴一句劝,去凤仪宫,跟扶公子好好地说句话,比什么都好。”
秦钩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去凤仪宫,把东西给那个小倌,就说是赏他的。”
崔直脸色一变,可是看见秦钩的模样,也不敢再说,只能下去了。
体谅怀玉在门边蹲了一夜,崔直也让人给他挑了一些好东西。
送去凤仪宫的时候,扶游已经起来了,他抱着手炉,坐在走廊上晒太阳。
这是崔直第二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清澈透明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崔直心中一惊,所幸这时候,晏知从房里走出来,要给他换个手炉,才暂时把他留住了。
崔直让人把东西送去偏殿,自己则留在庭院里。
扶游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回到养居殿的时候,崔直也是这样禀报的。
“老奴送东西给怀玉公子的时候,扶公子没什么反应。”
秦钩没有说话,只是这天入夜的时候,又让崔直去凤仪宫请人。
一连几日,怀玉日日前往养居殿。
崔直也日日回禀:“扶公子看起来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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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过,慢慢地就开了春。
马上就是采诗的季节了,晏知对扶游说,让他放心,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
扶游朝他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谢谢兄长”。
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色白得像透明,只有一双眼睛还漆黑。
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秦钩也不让他回养居殿拿东西,他穿着晏知的衣裳,宽大了许多。
他的书箱还在养居殿,也不能回去拿。
晏知陪着扶游在凤仪宫附近散步的时候,扶游瞧见明镜湖旁边的柳树新抽了枝,便挑了个好天气,折一些柳枝,洗净晒干,自己坐在柳荫下的石头上编书箱。
日光透过枝叶,照在扶游面上,他低着头,专注认真。
忽然,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喊了一声:“怀玉公子。”
扶游回头,便看见怀玉站在他身后。
他近来好像得了不少东西,衣着也华贵不少。
扶游疑惑地看着他,朝侍从摆了摆手,让他们不用担心。
怀玉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问了一句:“你要走了?”
扶游点点头:“嗯。”他想了想,又正色道:“你也快点走吧,西南王把你送进来,应该也可以把你带走吧?你也快点走吧。”
“你是个好人。”怀玉撑着头,朝他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不过你也是个小呆子。”
他反问扶游:“我怎么走得了?”
扶游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但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走吗?要不然我带你一起走吧?”
怀玉失笑,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还真是个小呆子,你以为你自己就走得了吗?”
扶游疑惑道:“为什么走不了?兄长已经在安排了,秦钩早就不管我了。”
“你是指,皇后这几日让世家上奏折?还有陛下这几日都没有再派人来找你?”
扶游点头:“嗯。”
“小呆子。”怀玉笑叹一声,搂住他的肩膀,“可是陛下爱你啊。”
扶游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像理解不了这句话。
“他爱你,可是他自己也不懂得。世家给他上奏折,还有刘太后那边剩下的人给他上奏折,他全都假装没看见。有贵人在帮你,可是他全都不看啊。”
“那怎么办?”
“你自己告诉他。”
“我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了。”
怀玉捧住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不要用说的,他会假装听不见。捏住他的命脉,用你的行动告诉他,他不让你出宫,你就换个更决绝的手段出宫。等一下上来之后,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出宫,记住了吗?”
话音刚落,扶游还没来得及反应,怀玉一推他,“扑通”一声,扶游掉进湖里。
扶游在掉进水里的时候,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以为怀玉会教他什么有用的法子呢,原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秦钩又不喜欢他,每次他受伤,秦钩不是发火就是冷嘲热讽,这招对他又没用。
岸上,侍从们乱作一团,怀玉回头,只见秦钩从宫墙那边冲过来,跳进水里。
第17章 出逃
17
开春的湖水还有点凉。
扶游闭着眼睛往水里沉,想着反正岸上那么多人,不会教他淹死的。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拽了回来。
岸上一堆侍从在喊“陛下”,还有一堆侍从也下了水。
哗啦一声,秦钩抱着扶游,从水里出来了。
岸上的侍从先把扶游接过去,然后要去扶秦钩,秦钩自己撑着手就上了岸。
他推开侍从,扑上前去抱住扶游,掐了掐他的人中,头也不回:“把那个小倌打死。”
衣上发上水珠滴落,在地上晕出一大片水渍。
秦钩把扶游抱在怀里,面上神色,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紧张与慌乱。
“扶游?扶游?”
可是扶游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秦钩抱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具白骨,他太瘦了,比先前养居殿不欢而散又瘦了太多。
这阵子,秦钩死撑着不理他,只是让崔直去凤仪宫给怀玉送东西,偶尔装作不在意,听崔直说上一两句有关扶游的事情。
他以为就跟前几次吵闹一样,过一阵子就好了。
侍从们四处奔走,跑去喊太医,跑回养居殿做准备。
秦钩把扶游平放在地上,双掌交叠,按压他的胸口。
好半晌,扶游咳嗽出声,吐了两口水出来,秦钩的语气更加着急:“扶游?”
扶游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秦钩的表情,目光越过他身边,落在怀玉脸上,怀玉被两个侍卫押着,跪在地上,朝他点了点头。
扶游眼珠一转,原本还茫然的目光重新落在秦钩面上。
秦钩抱着他,想用手掌抹去他脸上的水,却越擦越湿。
扶游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我要出宫采诗,还有,放了怀玉。”
他擅作主张,多添了一句话。
秦钩只听了后面一句,这时候不愿意计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候算账。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侍卫放人。
至于“出宫采诗”,这话扶游说过无数遍了,秦钩顿了一下,显然不愿意答应。
扶游目光坚定:“我走不了,我的魂魄走得了,总有一种死法……”
秦钩一把抱住他,冰冷得如同毒蛇一般的脸颊贴着他:“出宫,好,出宫。”
他要把扶游抱起来:“先回去,你怎么会……”
扶游却推开他的手:“你会骗人,你发誓。”
秦钩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最后只道:“好,好,我发誓。”
他举起右手:“我发誓,三天之后,就放你出宫采诗,否则我不得好死。”
他没知觉地就红了眼睛,只是面上还都是水,看不出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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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游被秦钩抱回养居殿,换了干净衣裳,太医来给他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