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绣生) 第136章

作者:绣生 标签: 强强 甜文 穿越重生

  如今工部与户部的两位尚书都是新拔擢上来的能臣,两位都是办事的人,腰杆子挺得直,嘴皮子也一个比一个利索。

  工部自然是主张治理运河,运河畅通带来的好处长足久远,若是放任运河淤塞,那从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工部尚书气得直跺脚,对着户部尚书毫不客气地开骂:“运河畅通于国于民都是百利无一害,今年不治明年不治,越拖越严重,日后运河淤塞,沿河百姓迁无可迁,又当如何?”

  户部尚书脸色也不好,寸步不让:“我能不知道知道运河有多重要?但国库没银子!安置灾民要钱!治理运河也要钱!全都找我要钱,但银子就那么多,可不得紧着要紧的来?!”

  两方人马在皇极殿上吵得不可交,哪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若不是有人拉着,都快要当场打起来。

  其实今岁遇上的天灾人祸已算是少了,但架不住国库实在是没钱,而不论是治理运河还是安置灾民,都需要大笔的银两。

  但户部眼下却根本拿不出钱来。

  殷承玉被吵得头昏脑涨,只能罢朝再议。

  下朝之后他没召见还想来寻求支持的户部工部两位尚书,而是召了谢蕴川入宫议事。

  谢蕴川被薛恕领着往养心殿去,习惯性就想同他闲聊几句,却发现今日的薛督主似乎格外冷漠,板着一张脸瞧起来十分不好相处,只会应一两个字如“嗯”“哦”之类,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怀疑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对方,他已将薛恕当做了朋友,便也不愿两人之间生出误会嫌隙,便询问道:“我可是何处惹了督主不快?”

  薛恕瞥他一眼:“并未。”

  谢蕴川满头雾水:“那督主为何……?”

  “家眷见咱家与谢大人太过熟稔,心里吃味。”薛恕揣着手,微微扬起下巴,不紧不慢道:“咱家总得避避嫌。”

  谢蕴川缓缓张大了嘴。

  很想问你一个太监,哪来的家眷?

  但这话就太冒犯了,他明智地住了嘴,不再试图搭话。

  只是心里还是不由琢磨着,能瞧见他与薛恕来往的人,多半也是宫里的人。但宫中不是不许结对食?薛恕的家眷能是谁?

  一路琢磨着,直到见到了皇帝,他才打住了心里头的猜测,庄重地行礼问安。

  殷承玉抬手让他坐下,便与他说起了今日朝上的纷争。

  从长远来看,谢蕴川也支持治理运河,但他入朝观政之后,也清楚了户部尚书的难处,叹息道:“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殷承玉并未开口,只将几本账册推到他面前:“你再看看这个。”

  谢蕴川接过翻看,一开始神色尚且轻松,但接连看过几本后,神色便凝重起来。

  ——殷承玉给他看得乃是户部呈递上来的汇总过后的历年总收支账簿。国库收入大头依靠田赋,其次是军屯,盐税等。除此之外,其余如商税等税收都少得可怜。整个大燕国库的进项大半靠田赋,而偏偏这些年来大燕天灾人祸不断,导致田地减收。更不说还有大批官员士绅免除田赋,许多农户为了免税将田地挂在官员士绅名下,日积月累下来,田赋收入亦日渐减少。

  再看支出一项,军费与俸禄支出都是大头,仅仅去岁一年,军费支出高达三百九十万两,俸禄支出高达二百五十三万两。但这还算是正常支出,谢蕴川瞧着最后一项宗室支出,眉头已经打成结。

  光是供养宗室藩王,支出竟已经高达二百一十万两之巨!

  “可瞧出什么来了?”殷承玉点了点那些账簿,问他。

  “问题太多,难怪户部尚书在皇极殿差点和工部尚书打起来。”谢蕴川诚实道。

  这也实在怪不了户部尚书,国库出多进少,账目已经乱成了一团。若不是看了账簿,谁能想到只是供养封地上的宗室藩王,一年就要流出两百多万两雪花银?

  如今的供养藩王制度是从高祖时沿袭下来,之后又被历代皇帝完善。高祖为防地方藩王作乱,极力削弱藩王权力,规定藩王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不得养兵,更不得出封地半步,只以高额俸禄将藩王养在封地上。藩王乃是世袭罔替,这么一代代承袭下来,分封的藩王越来越多,每年支出的俸禄也越来越高。

  到了如今,一年竟已要填进去两百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若是能省下来,能办多少实事?

  “要解国库之急,一要开源,二要节流。开源在商,天灾连年农民已十分艰难,田赋只能减不能加。但商税却大可作为。节流则在宗室,宗室子弟几十万人,就这么白白养在封地上,既浪费人也浪费银子。”

  这些想法上一世殷承玉就已有过,只是那时候大燕的情况要更为糟糕,很多都尚未来得及施行。

  谢蕴川心头一动:“陛下的意思是……?”

  殷承玉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朕之所想,实行起来必定困难重重。朝中老臣或迂腐或各有立场,未必真心支持。这些事情要做成,只能多靠如你这般尚有锐气又无利益纠葛的年轻官员。”

  这便是今日殷承玉召谢蕴川入宫的目的。

  国库告急,他得想办法弄银子。如今最好下手的,自然是那些有田地有银子的宗亲藩王。只是万事开头难,这些藩王习惯了被高俸禄养着坐吃等死,若是贸然触动,必定会受阻挠。

  但再难,也要有人去做。

  谢蕴川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一揖,沉声道:“臣愿为陛下马前卒。”

第137章

  经过朝上几日的争论之后,最后由殷承玉拍板,灾民要安置,但运河连年决口改道,亦不能坐视不理。

  治理河道的银子,则从皇帝内库调拨,待国库充盈之后再还上。

  至于此次治理河道和救灾的官员,殷承玉指派了两名对河道治理十分有经验的工部官员,又钦点了谢蕴川为钦差,行监察之职。

  谢蕴川离京前一晚,殷承玉微服出宫去送他。

  这次谢蕴川名义上是代帝王监督河道治理和灾民安置,实则暗地里要借着巡视运河之名,先行摸清山东等几个布政司的藩王封地大致情形,最好是能找到不那么守规矩的,以之作为削减藩王岁禄推行新政的突破口。

  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未曾发生,谢蕴川的阅历和资历并不如前世,殷承玉担忧他年轻冲动不顾自身安危,不仅微服到谢府再次叮嘱了一番,还将带来的一小队东厂精锐拨给了他,以便暗中保护。

  谢蕴川自不知自己前世与皇帝的渊源,面对殷承玉的关切时既感动又兴奋,有种伯牙子期相见恨晚之感,只恨不得肝脑涂地立即将封地上的藩王们一锅端了以报君恩才好。

  殷承玉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曾经心思深沉的谢首辅也有这样生嫩的时期。

  反倒是随行的薛恕轻“呵”了一声,见怪不怪的模样,还同殷承玉耳语道:“他现在好骗得很。”

  殷承玉斜眼瞧他:“你就是这么哄得他将你当恩人的?”

  薛恕笑而不语。

  谢蕴川将人送到门口,见两人低声耳语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只以为殷承玉还不放心,连声保证道:“陛下且放心,臣必不会冲动行事。”

  殷承玉“嗯”了一声,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才上了马车折返宫中。

  *

  谢蕴川赶赴山东之后,殷承玉又将福建巡抚奏请“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的奏折单独拿了出来,在朝会上与群臣商议。

  自海禁之后,广东巡抚福建巡抚等沿海官员年年都要上折子请求解除海禁,只是从未被应允。如今殷承玉打算从沿海商税上开源,自然便将解开海禁一事提上了日程。

  大燕自太。祖开始,便有了海禁之策,后来随着海寇日益猖獗,海禁政策愈发严苛。除了朝贡贸易之外,不允许民间百姓与海外诸国有任何商业往来。但海外贸易利润丰厚,沿海一带常有商人私自出海贸易,屡禁不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堵不住,便不堵。

  殷承玉曾翻阅过太。祖未曾禁海前的记录,那时沿海一带海外贸易相当繁荣,每年光是往来的交易数额就已高达到数千万两。朝廷若是对之加以管理和规范,何愁税收不足?

  解除海禁的提议一出后,毫无意外获得了大量朝臣的支持。

  如今朝中的官员多南方沿海系官员,这些官员背后又多牵扯沿海地方的缙绅士族。自海禁之后海外贸易大受打击,沿海缙绅士族失去了大肆敛财的机会,自然心有不甘。沿海官员年年被拒却又年年上奏请开海禁,未必没有这些士族在背后推动。

  只是殷承玉解除海禁,并不是为了给沿海缙绅士族敛财的机会,而是为了加征商税给国库开源。

  从前这些官员就常以“贫商困累”、“国不与民争利”等诸多理由阻挠加征商税,大燕如今的商税不过三十取一,税目亦少。以至于各地大商人富可敌国,但国库遇事时却支不出银子来。

  是以这一次重新拟定开海之策时,殷承玉特意点了几名翰林院出身、刚被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与朝中老臣掰扯拉锯。

  几次争议之后,解除海禁之策在七月初十正式颁布,而先前几名力争的年轻官员,则派往广东福建等沿海诸地督建督饷馆,负责管理民间海外贸易以及商税征收。

  不论是“开源”还是“节流”都已布置下去,如今便只等看最终成果。

  殷承玉心情极好,这一日闲暇时,叫薛恕将殷承岄从仁寿宫接了过来,又让人将虎将军领了过来,一大一小再加一只幼虎,在园子里玩了好一会儿。

  薛恕原只是在边上瞧着,却不防殷承岄人小心却大,抓着虎将军的皮毛就要往背上爬,想骑老虎。他年纪虽小主意却已经很大,殷承玉劝阻几次不成后。便理直气壮瞧向了薛恕:“你是他的武师父,他现在要学骑老虎,便由你教罢。”

  说完自己甩甩手,去一边品茶了。

  朝薛恕看过来的那双眼睛里,还漾着明晃晃的看戏之色。

  薛恕无法,只能板着脸去教殷承岄骑老虎。

  老虎背上没上鞍,殷承岄年纪又小,自然没法正经教。薛恕沉着脸将他拎起来放在了老虎背上,护着他让虎将军带着他小跑了两圈便想敷衍了事。

  但殷承岄已经尝到了骑老虎的滋味,在薛恕想要将他拎下来塞给奶嬷嬷时,死死扒在虎将军背上不肯下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

  虎将军只以为这是什么新游戏,一仰脖子也跟着嗷呜嗷呜地叫唤。

  奶嬷嬷站在一旁神色为难,薛恕看得脸都青了,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若不是碍着殷承玉在旁看着,他已经想要让殷承岄深刻明白一下“武师父”代表什么了。

  好在没有僵持多久,卫西河就带着急报来给他解了围。

  薛恕快速将还在叫唤的殷承岄提溜起来往奶嬷嬷怀里一塞,便大步走向了卫西河:“何事要报?”

  卫西河上前,将袖中的秘报呈给殷承玉:“是瓦剌那边传来秘信,微臣未敢贸然拆开。”

  “乌珠那边就有动静了?”殷承玉微微惊讶,接过信件拆开。待看完之后他脸上露出些笑容,接着神色又有些凝重,将密信递给了薛恕:“乌珠这颗棋子倒是比朕预想的还要有用。”

  甚至比他设想的进度还要更快。

  当初殷承璟逼宫,他趁乱让人将乌珠送去了瓦剌大王子木铎的身边,意在利用乌珠平衡瓦剌内部局势,日后还能借着乌珠对鞑靼的了解牵制鞑靼。彼时老瓦剌王身死,临终前传位给宠爱的小儿子木巴尔。但木巴尔太年轻难以服众,大儿子木铎又正值壮年,自然不肯将王位拱手想让,于是便带着自己的人马意图弑弟夺位。

  只是木铎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迟迟未能彻底铲除木巴尔一派,双方打得有来有往。

  乌珠在东厂番子的护送下去了瓦剌后,重新伪造了身份文书,以落难的部落女子身份被献给了木铎。

  木铎早些年曾向乌珠示过好,只是被乌珠拒了。如今遇见个与乌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自然是百般宠爱。

  而乌珠借着木铎的宠爱,很快在瓦剌站稳了脚跟,又在木铎和木巴尔争斗时替他出谋划策,三番两次重创木巴尔一派取得了木铎的信任。没过多久木铎夺得了王位,而乌珠则成了木铎最为的宠爱女人。

  密信上说乌珠如今已怀有身孕,木铎虽有妻妾,但只生了三个女儿。若是乌珠能顺利诞下一子,以后瓦剌的王后之位便是她的了。

  如今木铎对乌珠千依百顺,在她的周旋说服之下,刚登王位的木铎已经有意向向大燕递交国书,彻底归顺大燕以寻求庇护。

  不过乌珠显然并不止这点野心,密信之上除了归顺之后的种种优渥待遇外,她还提了另一个要求——让大燕出兵,与瓦剌一同攻打鞑靼。

  瓦剌原本就比鞑靼势弱,在经过两王争位的内乱之后,更是大不如前。

  而鞑靼自丹犀冬狩之后,便一直低调行事。看似老实,实则在养精蓄锐暗中筹谋。

  据乌珠所言,鞑靼如今调兵频频,数次试探已有意攻打瓦剌。若不是如此,木铎也不会轻易被她说动。

  而她显然还记恨着丹犀冬狩时被毫不犹豫的舍弃,狡猾地想要借着大燕之手重创鞑靼。

  “你怎么看?”殷承玉看向薛恕。

  薛恕收起信件,道:“不失是个好机会,但大太仓促了。而且还要防备着瓦剌倒戈鞑靼。”

  殷承玉颔首,乌珠的动作太快,若是能晚上半年,他都绝不会迟疑。固然乌珠想利用大燕对付鞑靼,但他何尝不想趁机吞下瓦剌与鞑靼,彻底平定北方诸部。

  但这样的机会,就此放弃他又太不甘心。

  殷承玉思索许久,还是道:“召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