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川则
敏儿公主自然在皇子公主之列,她偷偷挤上前来,厌恶地把温桓推搡到一边,握着温斐的手小声道:“哥哥,你的毒清了吗?身体可还好?”
“已无大碍,你不用担心。”温斐柔声说。
秦淼叼着杏仁从他袖子里钻出个脑袋,看到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她眼眉生得和温斐有些相似,面带英气无所畏惧,这样隆重严肃的场合都敢擅自乱跑,可见也不把国师和康宣帝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她看着温斐时眼中都是浓郁的担忧和痛心,秦淼对敏儿公主顿时十分满意。
敏儿公主也猝不及防发现了秦淼,惊地瞪大眼睛,撸了袖子肃声道:“哥哥你别动,你衣服有条蛇,我帮你抓它!”
秦淼:“……”
“那不是蛇。”温斐不动声色地握着敏儿的手腕,低声说:“也给你一条吧。”
说着把盘在他腕上呼呼大睡的龙灵给拽下来,迅速塞进了敏儿袖中,可算找着机会把龙灵给她了。
敏儿头皮都麻了,但抬手一看,袖中窝着一条金灿灿的小蛇,正眨巴着灿烂金瞳淡然地看着她,脑袋上还顶着小巧精致的龙角,一身鳞片冰冷而丝滑,哪里是蛇,倒像是个小小的神灵。
“这是什么?”敏儿吓了一跳,周围人多,她也不敢掏出来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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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温斐轻笑道,一手在敏儿肩上拍了拍,“一会见到什么都别怕。”
敏儿点头,眼神坚毅而肃杀,“我知道,我才不怕那妖道!”
秦淼很是欣慰,心里就原谅她刚刚把自己看成蛇了。
巳时,秦淼终于见到了一直窝在宫里不见人的封盈。那是个一头银发,形容翩翩的年轻男人,身着白袍铣足登上祭台,他面容算得上俊美,加之满头银发和翩然之姿,看着的确是仙风道骨,正气凌然。这样一幅姿态,挥手间便凭空变幻出一座通天塔来,难怪一开始能蛊惑康宣帝,蒙蔽朝堂上下。
若不是那一身青绿的妖气弥漫出来,秦淼第一眼也会以为他是什么隐士高人。
只可惜封盈这个名字早在秦淼这里判了死刑,任他现在如何高贵圣洁,今日就要被秦淼扒了他的蛇皮!尤其现在看到他那跟自己天仙老婆现实里一样的满肩银发,秦淼就气息骤冷,眼里杀气横生。
你变个什么色儿的头发不好,非要变个银的,摆明了往他枪口上撞。
此时封盈在法案前站定,目光淡淡地扫过康宣帝和群臣,最后落在宁天云几人身上。龙灵许久不归,也未听说宁国公府传来宁弈云的噩耗,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封盈虽有疑虑却并不担心,纵然宁弈云有高人相助能将脑袋换回来,也绝无可能是龙灵的对手。神灵尚且也需要山川灵气的温养,龙灵是大舜龙脉所育,绝非人间修者或鬼怪妖邪能压制的。待他打消了康宣帝和朝臣百姓的疑心,再去寻龙灵去向也不迟。
龙灵早已被他影响,体内还有一列太阴阵,即便是初入人世,处处好奇跑远了,也会主动回到自己身边。
封盈收回目光,面上淡然,扬声道:“本道受天命使然辅佐大舜皇帝,大舜受妖星所祸即将连年大旱,此次祈雨一求风调雨顺,二求国泰民安,三求国祚绵长。”他手中招了招一面黑幡,话音刚落,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雷霆大作。
轰隆隆的闷雷响彻天穹,京中的整片天都暗了下来。
封盈的表情还是淡然的,眼帘微垂,轻飘飘地态度似乎将这神迹完全不当做一回事。
康宣帝和纯臣皆是激动难掩,几位纯臣甚至款款下拜,高呼国师当真是仙师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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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桓一系自然更加激动欣喜,只要国师扳回这一局,取信朝堂,三殿下温桓仍然是紫微帝星转世。大殿下即便手握重兵又如何,只要他是仙师亲口指认的妖星,如何战功赫赫都无用!
钟泌让轰隆响起的雷声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温斐,皱着眉心急如焚,那宁小六干什么呢!也不阻止一下,让这妖怪成功降雨,妖星这两个字得缠温斐一辈子了!
温斐在干什么?在喂怀里的小带鱼吃杏仁儿。
“哥哥……”敏儿紧张地往温斐身边靠了靠,她也能意识到要被这妖道扳回去,这妖道之后一定会趁热打铁对付她皇兄,说不定趁着父皇和群臣被天象迷惑,现在就要对付他了……
果然封盈又徐徐开口:“妖星祸乱,朝廷命官不辩黑白,助妖星滥杀无辜,通天塔倾塌,旱迹显现,乃天罚。”
大殿下一系听见这话自然是暴怒无比,静和皇后也目光阴沉地看着封盈,冷哼道:“妖言惑众。”
“你住口!”康宣帝怒斥她一句,只听上头的阵阵雷声他心中早已对国师再无半点疑心。
静和皇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倒是敏儿暴跳如雷地站出来怒喊道:“你放屁!你这妖道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死在我皇兄刀下的都是侵犯我大舜疆土的蛮夷,他是我大舜战神,他何曾滥杀无辜!你说你受天命来辅佐大舜,那卑罗人犯我大舜时你在哪?九俪人夺强占我大舜十二洲,屠城烧杀,横尸千里,那时你在哪!是我皇兄打退卑罗人,是我皇兄从九俪人手中夺回十二洲!不是你这妖道!你凭什么说皇兄是妖星,我看你倒是个妖怪!你个死妖怪!”
公主一席话,骂得皇后和元掣等人身心舒畅!
温斐也勾唇笑着,秦淼用心音对他说:“公主怎么知道他是妖怪?”
温斐笑道:“她是气急了,乱说的。”
康宣帝怒吼:“放肆!放肆!还不快把公主拖下去!”
第99章 拯救眼盲废太子31
立刻有一队禁军冲进人群中要将公主押下,敏儿拼命挣扎,逃回温斐身边。
禁军统领也追上去想把敏儿拖走,虽是奉皇命,但那脸上却是一股凶恶的敌意。他一个皇城禁卫,能因为什么而对公主怀有如此恶意?
温斐霎时心中了然,禁军恐怕早已被温桓渗透了。
他猛地钳制住对方两腕,一个照面的功夫禁军统领的配刀就落到了温斐手中,他不慌不忙,抽刀在手的动作却凌厉致命。旁人只看到大殿下站在原地似乎动都没怎么动,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手中刀尖就抵在禁军统领的咽喉。
“你敢碰公主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温斐声如闷雷,无人能看见他那双掩在黑纱之下的眼眸含着怎样的神色,但他举止肃杀,冷漠而强硬,似一栋无法撼动的山岳。
这简单又迅速的一个交手,提醒了所有人,即便他被困京内,双目失明,他也是在边疆的刀枪剑戟中浴血长大,从生性凶残的九俪族手中夺回十二洲的战神。禁军守卫皇城,奉皇命行事,斩罪臣头颅无数,再如何杀伐决断,在大殿下面前也不够看。
“你大胆!”御座上传来康宣帝的怒吼,他眼睛都让无边的愤怒烧红了,在文武百官面前违抗皇命,向禁军动刀,他是想造反吗!
“敢问陛下,公主的话,有错吗?”元掣站在武官群臣之首,他已苍老得满头白雪,背脊却挺得笔直毫无暮年的疲惫佝偻,一字一句,一举一动皆是肃杀英武,他直视康宣帝,字字掷地有声:“若大殿下真是妖星,他如何能从九俪人手中夺回十二洲?又如何打退卑罗人为大舜开疆扩土?即便这妖道所言非虚,大舜会因妖星所祸,即将连年大旱民不聊生,老臣也得提醒陛下一句,如无大殿下压制蛮夷镇守边疆,我大舜等不到被妖星所克,就会被卑罗、九俪踏破国门,杀上御庭!”
钟泌紧接着扬声道:“摄政王所言甚是!大殿下自幼长在战场,为大舜鞠躬尽瘁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容微臣说句掉脑袋的话,在十二洲和漠北,万万百姓赖以生存的不是陛下恩泽,而是大殿下的战刀!微臣和京中百姓能一夜安枕,吟诗赋词,也是因为有大殿下率铁骑坚守国门,力敌蛮夷!”
康宣帝脸色铁青,在御座气得直抖。静和皇后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是不说话,也能从眼神中看出她对君王早已不屑至极。
群臣中不断有痛彻的呼声传上来。
“大殿下是您的嫡长子啊,陛下万不能被妖道蒙蔽,听信妖言!”
“这妖道胡言乱语,不过是会些障眼法,如何能与大殿下的赫赫战功相提并论!”
“陛下听信这妖道陷大殿下于囹圄,大舜才是真的有难了!陛下三思。”
无数武将哗啦跪满明堂,一声声逆言不止是维护皇长子温斐,更是在打康宣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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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康宣帝早已是大怒不已,他身为帝王在位几十年,就没学会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做派,被这些重臣一激,竟是满脸涨红,手指哆嗦着指向温斐你你你个没完,一副哑口无言的窘迫姿态。他的御庭,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皇长子的一言堂了,他这皇帝还好端端地坐在御座呢!
诚然,康宣帝无法反驳公主和群臣之言,这大舜有如此强盛的一天,其中功劳皇长子至少要占去六成。最初他也以皇长子为傲,小小年纪便能力敌凶猛的卑罗人,大舜江山有如此能力超绝的储君是皇室之幸。
可如今不一样了,皇长子已被他废过一次,父子君臣的感情也淡了,此时他心中在想什么康宣帝不知道,他是否记恨自己,康宣帝也不知道。他看着面色冷淡的温斐,和为他求情的诸臣,一时之间竟生出一丝养虎为患的恐惧感。
若皇长子记恨于他,复他东宫之位,那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康宣帝不敢深想就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三殿下温桓忽然怒道:“你们放肆!皇兄是父皇的嫡长子,大舜万万百姓亦是他的子民,他保家卫国守护国土,为父皇分担是他身为皇长子的责任!依你们所言,倒是该把皇兄供起来才是。”
“国师不是说了吗,大殿下身为妖星引致天罚,如今已双目失明,京中也久未降雨,这是上天预示!他过往战功也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且什么障眼法可左右天象?国师法力高深,上头如此雷霆你们也全然听不见吗?”
温桓一系也毫不相让地争辩起来,毕竟早就站了队,一旦己方落败,日后大殿下登大宝之位他们全都得人头落地。不过大殿下双目失明,不可能再复位东宫,光凭这一点,任他如何实力绝然,也绝无可能继位。
“你!”敏儿气得直龇牙,冲上去想捶温桓一顿,哥哥会双目失明那明明就是你害的!
幸而被温斐及时拉住,只徒劳地朝他凌空蹬了几脚。
温斐看向祭台上波澜不惊的封盈,略一挑眉道:“我双目失明,明明是遭人所害,如何称得上是天罚?”
封盈缓缓道:“陛下与诸位大臣皆知,大殿下双目受损是背中毒箭,毒入心脉才致失明。殿下初受伤时,陛下便令太医院和江湖神医替殿下医治,敢问殿下所中何毒,可有人诊出?”
温斐一哂,“太医院无一人说得出我所中何毒,只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封盈又道:“那何人行凶查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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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斐道:“没有。”
敏儿有些着急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你别同他说这些,他在给你下套呢!”
皇后和元掣等人亦是心急,封盈何意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位列太医院的都是圣手,没一个能诊出斐儿所中何毒,刚好给了那妖道由头扯到天罚上!
果然封盈淡笑道:“当初随大殿下前去丹阳清除虎患皆是精兵良将,如何抓不住一个行刺大殿下的小贼?一个能在猛虎肆虐且有无数精兵护驾之地,朝大殿下放完冷箭还能全身而退,这世上有这样的能者吗?大殿下,本道可听说您在十二洲战场从未受过重伤,该因殿下武艺卓绝,怎么竟躲不过一支冷箭吗?”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是啊,那战场上的冷箭可是数不胜数,大殿下都能如入无人之境,怎么偏偏这次就躲不过一支冷箭了?还深中奇毒,太医诊不出来,江湖游医鬼手也无可奈何,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所以,这是上天施于我的惩罚?”温斐道。
“是也。”封盈不卑不亢,从始至终没有显露什么明显的情绪,淡漠疏离,当真似游离于人间的仙人。
温斐勾唇一笑,抬手解下黑纱,露出一双凌厉黑曜的眼眸,他不用做任何证明,光是眸中溢的刀剑般的清光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个失明之人,“那我如今复明,上天又是何意?”
封盈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裂痕,藏在袖中的双手狠狠攥成拳。
温斐的眼睛复明了?这怎么可能!
敏儿发出激动地粗喘,“哥哥,你的眼睛真的好了?”
“真的。”温斐的低头抚摸她的耳鬓,在她发簪的金珠上轻轻一弹,笑道:“这是我前些年从溯洲带给你把玩的,怎么在这样的场合插戴?”
他真的能看见了,敏儿嘴巴一撇,扑进他怀里哇地就哭了出来。她这一扑就挤到了正在熟睡的秦淼,秦淼恼火地冒出个脑袋,跟猝不及防的公主来了个对眼。敏儿倏地收声,脸上挂着泪珠呆呆地看着兄长怀中怪模怪样的幼龙。
她隐隐能猜到,哥哥身上的奇毒跟国师有关,如今复明定然是跟这条幼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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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斐低头用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敏儿赶紧点头,什么都不说,毕竟哥哥刚才也往她袖中塞了条金色的小神灵。这要是让那妖道发现了,不知又要编撰出什么妖话来。
“斐儿!”元掣不顾礼制大步走到温斐身边,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两手握着他的肩膀朗声道:“你的眼睛真的好了?身上的毒也清了?”
“是的外公,我现在已经痊愈了。”温斐看着元掣眼中溢出一层薄泪,连安抚他,同时悄悄把还冒着脑袋的秦淼往怀中轻摁下去,又遭了他往指尖咬了一口。
温斐偏头望向御座的静和皇后,此时她也激动欣慰地红了眼眶,她无法冲下御座,只能隔着人群冲他点点头,得知他平安无虞,便足够了。
“外公外公,哥哥真的能看见了!”敏儿激动得上下蹦跶,她将金簪取下,兴奋道:“这是哥哥前年送我的,他刚才都认出来了!”
“好,好好好……”元掣胸中似有海啸在奔腾,激荡无比,除了一连串的好竟说不出旁的了。
钟泌早就知道温斐复明了,此时赶紧装模作样道:“大殿下得天庇佑,实乃我大舜之幸!”
宁天云和元掣麾下诸臣连忙应声,响彻天际,竟是把天穹的阵阵雷声都掩了过去。
封盈很快就将自己的惊讶掩饰好,温桓和高贵妃及其麾下朋党却是惊怔得无以复加,个个脸上都挂着如中雷亟的惊愕,不可置信,就连康宣帝也是一副掺杂着诧异的复杂神情。
钟泌乘胜追击地嘲了温桓一句,“大殿下已经痊愈,怎么紫微帝星转世的三殿下前几日无端伤了眼睛,还至今未愈呢?”
宁天云哼道:“小钟大人可别说了,否则咱们国师又要把三殿下的伤赖到大殿下头上,说是让大殿下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