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兰溪泽:“闭嘴。”
魔神一旦含笑就是眼波盈盈,碧光摄人心魂:“你们人类真有意思,所以说啊,不该动的恻隐之心不要乱动。你当初顾念旧情,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拿着不悔剑走到你面前来?”
兰溪泽闻言冷嗤一声,眼神满是邪肆和戾气:“旧情?你是说我和微生妆?”
“难道不是吗?”魔神并不畏惧他,唇角勾起说:“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留了谢识衣一命。他对我有大用处。”
兰溪泽没再说话,往外面走,梅宫的地势很高,他走到殿台外能够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十方城。玉石可鉴的地面倒映着天壁明珠,往上看是永无日月的长夜。
魔神就轻飘飘地待在他旁边,像是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少女,拖着腮,碧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一个方向。
魔神说:“那里叫清净台。”
兰溪泽抿着唇,银色的长发即便渡上橘光也难掩冷意。
魔神说:“清净台每天都在死人,可是清净台的主人日复一日清净。有意思吧,言卿是我万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越杀越冷静的人。我其实很好奇,他怎样才会失控。”
兰溪泽的手指搭上围栏,跟她一起望向清净台。
魔神淡淡说:“我需要新的容器把灵力都召回来,但我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体,帮助我摆脱霄玉殿的影响。”
“言卿是不受此间因果影响的,没人比他更适合我。”
“我之前甚至可以和他共存,跟他分享我的力量,让他成为世间唯一的神——可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魔神低低一笑,手指把栏杆捏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来。
“可以的,他当初不想和我共存,以后会跪着求我的。”
兰溪泽所能感知的魔神的情绪波动,全都是因为“言卿”这个名字,怨毒、憎恨、扭曲,恶得纯粹又干净。
兰溪泽:“你想用谢识衣对付他?”
魔神眨眨眼:“对啊。”
兰溪泽又沉默了下去。
魔神道:“我必须得到言卿的灵魂,不然我不安心。”魔神忽然偏过头微笑看了他一眼:“霄玉殿的恐怖之处,你应该也见识过了吧。”
兰溪泽垂眸,竖瞳里掠过深意。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每一寸血肉都是新变出的。
霄玉殿当年的一场雪崩直接让他灵力大伤。
万千风雪化利剑,刺入他的身体,撕刮皮肤血肉,好像要连带着他的灵魂一起粉碎。好在他及时逃了出去,避开了那通天一劫。
魔神:“上重天居然那么多人都觊觎霄玉殿殿主的位置,真是一群蠢货。”
“那地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残酷的牢笼。”
“想要拥有不受干预的生杀之权,付出的代价是永永远远活在悬剑之下。”
魔神道:“你倒是聪明,察觉出了真相,及时抽身。否则等你体内魇真正成形的一天,霄玉殿只会是你的墓地。”
兰溪泽并不欲与魔神说这些,他只是将手伸出袖,指尖变幻出一片枯黄的叶子来。立危楼之上,白发蛇瞳的青年用叶子吹了首悠扬的曲子来。声音漫过山河旷野,无数白色的虫子从地面浮起,成千成万漫散在空中,好像自天地而生的雪。
魔神很讨厌雪。
讨厌到了骨子里,祂能看穿沧妄海上无穷无尽的雾,却看不穿霄玉殿那下了万年茫茫的雪。
魔神烦躁说:“你要干什么?”
兰溪泽淡淡道:“让魔域中人早点发现海沟的秘密。”
魔域下雪的城池很少,只有极北之地的几个城池有这种景象。
万鬼窟旁边从来没下过雪,言卿在十方城百年也没见过雪。所以他坐在清净台青石上看到雪的时候,笑意止住,眼眸幽冷地望向梅宫方向。
他的手指捏断一根荒草,像是捏断魔神的脖子。
这场雪下的莫名其妙,城里的其余人也惊讶。
雪洋洋洒洒,很快覆盖城墙屋檐,把昏暗的世界笼罩在银光素裹中,雪粒散发着微光,灯火也被晕染清冷。
“少城主!”
七公公看着言卿自青墙上跳下,大吃一惊。
而言卿对谢识衣说:“我觉得我们得快一点过去了。”
“你现在是梅城城主,你下令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造出这一场雪!”魔神碧绿的眼珠里满是怨毒。
兰溪泽看祂,漠然问道:“你很怕雪?”
魔神:“你要是在霄玉殿体会过一次我万年前的痛苦,你就知道了。”
魔神扬起讽刺的笑:“不过有趣的是,我那么厌恶霄玉殿的雪,诛魔大阵启动的刹那,雪居然停了。
兰溪泽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祂一眼。
他曾经在霄玉殿呆了一百年,比世上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恐怖之处。坐在那个位置上,窗外永远满目皆白,除了黑色的山峰就是冰蓝的棱柱,方圆万里无一花草无一生灵。
霄玉殿的雪像是运行于这世间的五行秩序,亘古不歇。他没想到,雪居然还有停的瞬间。
魔神幽幽笑出声,语气难掩恨恨不休:“这算什么,当做是对我的垂怜吗?”
“谁稀罕呢。”
祂变换成什么样子,好像就能直接无缝连接成为那样的形象。
就比如现在,魔神跟兰溪泽聊到霄玉殿的那场雪,祂彻底丧失理智,好像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少女。
再没有完全恢复力量之前,魔神的性格也并不是完整的。
祂语气古怪说:“不过,那应该也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看清霄玉殿的样子吧。”
第115章 霄玉殿(一)
言卿走到梅宫的时候,这里的雪已经有人膝盖深了。
他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主殿深处。
没想到这里空无一人,除了空空荡荡的莲池和围栏边一片干枯的绿叶,兰溪泽和魔神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明玉高楼灯火凄凉,风雪簌簌。
他以为他在十方城会和魔神有一场恶仗,但是没想到魔神见都不敢见他。
言卿走过去步履覆盖那片叶子,将之踩碎。
七公公忙不迭的跟上来,捏着拂尘气喘吁吁道:“哎哟少城主,你走的那么快干什么,老奴跟的好辛苦啊。”“少城主,少城主,”他见言卿不怎么搭理他,多喊了几声无果后,七公公也小心翼翼顺着言卿的视线看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这片天地而生的雪,现在居然在倒飞。
它们形成一道又一道光柱,冲向黑压压暗沉的天。整齐汇聚在一处,形成一条雪粒化作的银河。漫长狭窄,撕裂天幕。
但是看久了,你会发现,这根本不是银河!这是一道缝!一道天缝!
魔域的所有人都在看雪。
百城城主齐聚在梅城之外,神色各异,以为言卿归来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的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原本还想着怎么在梅宫鹬蚌相争中渔翁得利,结果这条天幕的出现,彻底打断他们的计划,让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了新的疯狂。
“这是……”
“这是!”
言卿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变故就已经四面八方开始。像是干渴很久的鱼遇水,久经黑暗的人见光。不断有人腾空飞去,奔着那道银河。
他们的身形跟风雪一起,穿过了魔域万年撕不开的长夜——瞬息之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魔域。七公公是去上重天走过一遭的人,不像这些人一样急切,犹豫地看着这一切问道:“少城主,现在该怎么办?”
言卿立在危楼之畔,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沧妄之海的雾散尽,露出了最澄澈的天空和最瑰丽的海面来。
碧海浮花映照明月,说不出的空灵通透。可对于人间来说,噩梦才刚刚开始。
言卿动用十方城底下的大阵,暂停了这场自地升天的大雪,阻止天缝的扩大。
然后又下令封锁梅城,让七公公和腐水城冥城城主以兵力强行困住了不少野心勃勃的魔种。
可天缝依旧存在,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魔种往外面跑。
剧情真的走到了仙魔大战这一步,如同宿命一般。
谢识衣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跟他说:“我们先出去。”
“嗯。”
留下七公公和几城城主善后,言卿和谢识衣离开魔域,来到了正面战场。
“先回南泽州报信吗?”言卿问道。
事情紧急,要是等九大宗反应过来,人间可能早就被魔种祸害了个遍。
谢识衣:“不用,我能直接传信给忘情宗。”
谢识衣继续说:“我们现在先去找到兰溪泽。”
言卿愣住:“你知道他往哪里跑?”
谢识衣抿了唇,神色晦暗冰冷:“障城。”
言卿诧异:“障城?”
言卿没想到自己间隔那么短后,要第三次去障城。他是十方城的少城主,修为高的魔种基本都避他而行,而那些修为低下的魔种也不足为惧,路上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风平浪静。
重新回到烟雨靡靡的障城,这一次谢识衣带着他直奔狩猎山。
这里没被青色的雨晕染。
乔木遮天,花草葳蕤,到夜间萤火成片,织成一条明亮的长带,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山洞。
微生妆死前最后呆的地方。
上一次言卿的调查主要是围绕宗亲府城主府,没有上山。
而谢识衣明显对这里的路况无比熟悉,牵着言卿的手,死都不放,带着他往林深处走。言卿见他神情有些严肃,没忍住拿着随手扯的花枝去戳弄他的脸,花叶和露珠溅上谢识衣雪白的衣襟。
言卿问:“谢识衣,你有心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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