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露沁酒
今日这道圣旨却点名要明飞卿一同参加祈福大典。
明飞卿懵懂地接过圣旨,根本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就算他要皇室成员参与大典,也该是淮瑾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去,怎么偏偏选中了他呢?
这个问题,晚上回来用膳的淮瑾给了答案:“父皇的意思是,你是紫微星,有你为西溱将士祈福,此战一定旗开得胜。”
明飞卿听了反问:“西夷虽是小国,但占尽天险的优势,数百年来西溱都拿不下西边边境,父皇此举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淮瑾往他碗里夹了个盐焗鸡腿:“此次西征的大将是我麾下的宋百,他用兵老道,连南国军队都惧他三分,更何况小小一个西夷。”
“......”
淮瑾麾下有哪些心腹大将,明飞卿都知道,宋百确实是军事奇才,有他挂帅,胜算仅次于淮瑾亲自西征。
“是我说错话了。”明飞卿看着碗里的鸡腿说,“大战在即,我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一定会好好为西溱儿郎祈福的。”
祈福的吉日转眼就到。
大典在泰和殿外举行,为了此次祈福,皇帝特意命人建造了三尺高的玉台。
玉台上有一百级木质台阶,跨过百级台阶,才能登上玉台,上香祈福。
能登上玉台上香的历来只有皇帝,哪怕淮瑾是储君也没这个资格,而明飞卿却借着生来的紫微星命格,在这一日和皇帝站在了一个高度上。
文武百官只能跪在玉台四周,连抬头瞻仰都没有资格。
吉时一道,钟鼓并着青铜号角的声音威严响起。
一袭龙袍的皇帝从国师手里接过三根盘龙金香,双手捧持,肃穆地登上百级台阶,在玉台之上向天祈福。
国师示意明飞卿过来,明飞卿便走过去,双手接过同样的盘龙金香。
盘龙金香的气味清甜,在明飞卿手里幽幽燃烧。
淮瑾站在玉台下,望着一身端庄华服的明飞卿在线香缭绕的烟雾中一步步登上玉台。
他本就生得好看,今日更是恍如谪仙临世。
忽然,明飞卿的脚步顿在了阶梯中央。
三根金香从他手里脱落,他脑袋朝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猛地向后仰倒!
淮子玉神色一滞,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明飞卿一脚踩空,从五十级台阶摔落!!
群臣百官听到动静,齐刷刷抬头,就见太子妃从祈福的台阶滚落下来!
一段剧烈且漫长的闷响过后,明飞卿的身体落到了地上,滚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淮子玉大惊失色,冲上前抱起明飞卿,见他嘴角溢血,额头被撞得淤青一片,身上的华服被木头划得破烂不堪,手脚都带着可怖的擦伤。
他被淮瑾抱起来时,眼睛是闭着的,但他很快惊醒过来,染血的手抓住淮子玉的衣领,双腿应激一般曲起,沙哑痛苦地喊:“阿瑾,好疼...!”
淮瑾视线下移,才看清深色衣裙下,膝盖处洇染出的血迹,而血迹之上,骇然倒插着两根尖锐的木锥!
“飞卿...太医...太医呢!!”淮瑾慌乱地大喊,百官里只有秦冉反应过来,顾不上礼节冲上去。
这时,林丞相忽然朝玉台上的皇帝高喊:“祈福大典出此意外,这是大大的不祥啊!!”
国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跪在地上,想申辩什么,却实在找不出理由——如林相所说,祈福中途见血光之灾,确实是大凶之兆!
他抬头看着木质的百级台阶,台阶的扶手不牢靠,明飞卿滚下来时,如果运气不好,那些外凸的木锥就能要了他的命——这样看,只是捅穿膝盖已经是万幸,稍有不慎,这木头能捅穿他的心脏!
眼下根本不是祥瑞与否的问题,而是追责建造玉台的木匠!
国师正要说这件事,高高在上的皇帝俯视了一眼因为失血已经晕迷在淮瑾怀里的明飞卿,甩袖道:“朕的诚意上天已经看到,至于太子妃,恐怕是老天不让他上这玉台,既然如此,朕不作强求。”
淮瑾怒而瞪视了一眼皇帝,抱着明飞卿的手渐渐收紧。
“殿下。”秦冉按住他的手,极力劝道:“少君的性命要紧,快把少君抱回内殿!”
淮瑾被明飞卿身上的血腥味扑得心慌意乱,迟钝了几分,才小心翼翼抱着明飞卿往内殿赶去。
群臣百官心中各有思量,皇帝更是一脸运筹帷幄。
林丞相的目光,落在台阶上那三根盘龙金香上。
谁会想到,明飞卿手里的三根线香被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呢?
第13章 不祥(回重生线)
内殿的地上蜿蜒出刺目的血迹。
明飞卿身下的衣物全部浸在鲜血里,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神识混沌,脸色白如霜雪,布满细密冷汗,胸膛剧烈起伏,但没有一口气是喘得匀长平稳的。
秦冉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人命,他让淮瑾抱起明飞卿的上半身,准备把木锥拔出来。
淮瑾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肉纷飞,也见过被吊在城楼外只剩半条命的明飞卿,按理说他不该慌神。
但秦冉喊了两遍他的名字,淮子玉才回过神来,他万分小心地抱住明飞卿软绵的上半身,让他的后脑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而后用手捂住明飞卿半睁的眼睛。
药童拿了一碗麻沸散,明飞卿只喝得下三分之一,其余全部混着血吐了出来。
不能再耽搁了,秦冉拿手帕擦掉双手的冷汗,握住明飞卿右膝盖上的木锥一端,朝太子爷递过一个眼神,淮瑾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紧紧搂住明飞卿的上半身,贴在他耳边,颤着声说:“忍一忍,飞卿,忍一忍就不疼了。”
混沌间,明飞卿的潜意识还是愿意相信阿瑾,他渐渐放松下来,身体刚刚舒展,膝盖处就传来碎骨撕肉的剧痛。
秦冉拔出了右膝盖的木锥,鲜血如柱喷射到他脸上。
明飞卿的膝盖上就像破了一个窟窿,原本有木锥堵着,失血还在可控范围,现在堵塞的东西被拔了出来,血汹涌而出。
他整个人应激一般地挺直了身体,却连喊疼的力气都不再有,身体又软下来,彻底晕死过去。
秦冉忙着止血,太医院另外几位太医冲上来给明飞卿针灸施药。
这条命万分艰难地被救了回来。
第二日傍晚,明飞卿才被接回东宫。
管家一早听说祈福大典出了事,心中已有准备,但看到太子爷从马车里抱下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少君时,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会伤成这样!
祈福大典上的意外被皇帝轻轻揭过,毕竟大军西征在即,稳定军心才是最要紧的。
半个月后,二十万西溱军队出征,这一日,明飞卿在尸横遍野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混沌迷糊,他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抓过淮子玉的手:“阿瑾,我心里不安,这场战能不能不打?”
淮瑾没想到他醒来关心的是这件事,心中又酸又涩,他把明飞卿按回被窝里:“这场战父皇志在必得,我也干预不了。”
两百年前,西夷曾是西溱的一块领土,因为天高皇帝远,西夷当时的郡王挑了个时机自立为王,借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和西溱分裂开来,重新创了一个王国,并且发展势头迅猛,对边境的威胁越来越大。
西溱皇室将收复西夷视为大任,西夷是历代帝王的执念,哪怕淮瑾日后登基,也得担起这个大任。
谁在位期间能收复西夷,谁就能博得千古名声,受万世称赞。
明飞卿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连阿瑾都劝不动皇帝,自己更是人微言轻,便不再坚持。
他才觉出身上的不痛快来,膝盖上像是被压了两座山,又闷又沉,虽然不痛,却如同被蚂蚁钻骨头一般难受。
他一眼瞥见了床边的轮椅,看着淮瑾的眼睛问:“我以后...是不是站不起来了?”
淮瑾拿药的手一顿,他握住明飞卿放在被子外的右手,与他掌心相贴:“太医说...只是一年内离不开轮椅,这一年好好用药调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他眼里跃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淮瑾不忍多看,垂眸道:“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他说着,将明飞卿的手握得更紧。
明飞卿不疑有他,反倒自责起来:“那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走到一半忽然头脑发晕,眼前一黑就跌了下去,弄砸了整个祈福大典。”
他从南国回来后,身体就不算好,时常头疼脑热,便以为那天也是受了风,自己体弱病倒的。
“不能全怪你。”淮子玉垂着眸说,“我已让人处置了建造玉台的木匠。”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日的异端?
那台阶的木锥如果不是事先就被人弄松了,明飞卿就算摔下去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怎么处置的?”明飞卿听了却着急起来,“发生这种事,没有人能料到,木匠也很无辜,阿瑾,你别苛待他们。”
淮瑾叹了口气,整个局里,唯一无辜受害的人只有明飞卿,他却懵懂不知,还在为加害者求情。
“我罚了他们三年俸禄,驱逐出宫,永不录用。”
顺便把这些木匠的膝盖挖了喂狗。这话,淮瑾是不会明说的。
明飞卿信以为真,以为这群人出宫还能有活路。
一个月后,他勉强能下床,慢慢适应了沉香木做的轮椅。
秦冉日日上门替他把脉用药,几乎都快成东宫专属太医了,明飞卿的身体被他一点一点调养好。
然而前线战事却不容乐观。
三个月后的凌晨,皇城外疾驰来一匹马,马上之人高举手中战报:“八百里加急战报!快开城门!!”
战报一路加急送到宫里,展开在皇帝眼前。
“我军在天险峡谷遭遇雪灾,又遇雪崩,西夷军队趁虚而入,二十万大军葬身边境,他们...他们还将...”送战报的小兵泣不成声,“他们还将宋百将军的人头挂在峡谷上,让他看着自己麾下将士尸痕遍野!!”
皇帝面色铁青,轰然跌坐到龙椅上。
“二十万大军...那全是我西溱的精锐啊!”
那些将士,最小的17岁,最大的也不过20出头。
他将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他勤勉半生,却要为了一场战役晚节不保,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这个皇帝淹死。
“他们是死于雪崩,是天灾...”皇帝呢喃道,“是老天要降下这场灾祸,不是朕决策失误...是...是明飞卿,当日祈福大典上,他惹怒了上天,所以上天才要降罪到我西溱儿郎身上!”
皇帝猛地起身,越说越坚定:“没错,没错!什么紫微星,他根本就是一颗灾星,一颗祸国殃民的灾星!!”
前线惨败的事第二日就瞒不住了,民怨滔天的同时,有人刻意把当日祈福大典的意外重提。
“是太子妃心不诚,所以老天发怒了!”
“不是说有紫微星在,我西溱国运就能欣欣向荣吗?!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
东宫门口,明飞卿正在给那些雪天受冻的乞丐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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