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仪
——
“殿下出去了?”
深秋时节, 秦烨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紫色长衫,腰间悬了长剑,眉眼冷峻,薄唇轻挑,就这么神色冷淡的倚在营帐的支柱上,便是道不尽的俊美风流。
留守太子营帐的云昼觉得今日的定国公与往日都不相同。
往日的定国公虽然举手投足间皆有股常年沉浸于军旅的凛冽气质, 但整个人总是懒懒的, 万事不萦于心一般,以一种近乎割裂的态度瞧着棠京诸事,宛若看客。
今日的定国公……眉宇间似有愁绪, 神思不属,倒像是终于有人将他拽入局中令他苦恼,进而有了几分人间烟火的鲜活气象。
云昼这般想着,微微躬身,道:“殿下召见了宁寻宁公子,如今屏退了身边侍奉的人,去了山中的凉亭。”
秦烨眉头锁得更紧,道:“宁寻?是宣平侯家那个儿子?他不是晋王的伴读吗,太子殿下怎么会召见他?”
云昼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笑道:“这个中缘由奴才就不知道了,殿下一时心血来潮,也是常有的事。”
秦烨朝云昼道了声谢,自己转了出去,往云昼口中的那个凉亭方向走去。
四周逐渐荒僻,秦烨远远瞧见凉亭中两个身影,一坐一立。
坐着的人一身玄色骑装,肩上绣了祥云龙纹,身上另裹了厚厚一件狐裘,却也不显厚重,即便透过帘帐帷幕,也依稀可见气度卓然。
山中雾气弥漫,四周丛林密布,那处凉亭本不起眼,可秦烨就是一眼瞧见了那人。
他竟然住了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秦烨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抿着唇从怀中掏出一根长不逾半寸的片状物来,握在手里。
这避毒针昨日他赏玩了半日,后来便状似无意的放在床边,临睡前身边伺候的小厮说要收起来,他也不曾反对,只点了点头。
而后夜色渐深之时,他竟然心中又起了念头,起身去书房将那锦盒寻了出来,拿了一根出来又放回原处。
轻功来回踏雪无声,连屋外守着夜的亲随都未有半点察觉。
像做贼一样。
这不对劲,秦烨对自己说。
太子终究是太子,是大齐未来的帝王,他这辈子原没打算去佞幸传上走一遭,更不打算和皇帝论情爱讲良心。
以他如今的功绩,就算彻底甩手不干,后半辈子不再沾染戎马之事,也足以和为史册丹青所眷,为齐朝百姓所念,荫蔽家族百年。
可要是真和未来天子谈情说爱?烈火烹油色衰爱弛的故事,史书上难道还少了?
一个不好,半生功绩付诸流水,后来史书一页,还要被扣上一顶乱臣佞宠媚惑主上的帽子。
可若是……割舍呢?
秦烨念头动处,心尖颇有些滚烫难受,他微微抬头去看那凉亭中的人,却在看清其中情形后瞳孔一缩,飞身而起。
——
宁寻瞧见那道飞速而来的银芒时,心头大骇。
他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因为四下防卫松懈有人刺杀太子,而是太子要杀他!
且来人黑衣蒙面出手狠绝,却非大齐正统武学路数,难道太子要做个遭遇刺杀护驾身亡的场面?
宁寻心中暗暗叫苦。
谢恪你个坑人的,每天没事就知道琢磨歪招,这下把太子得罪死了吧!
不曾想太子也是个面上慈悲背地心狠的,自己都献策蒙着头打谢恪一顿了,今天居然还是没能跑了!
然而,事到临头,不是懿旨赐死众人环伺,总也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
宣平侯府也是武将世家,虽不如宁国公府武宁侯府家传武学世代从军,宁寻从小却也不曾缺了武功家教,此刻手中缺了兵刃,心急之下抄起亭内新置的圆桌,朝来人掷去。
漫天剑光为之一滞。
那黑衣人这一剑原也未持必杀之念,既已受阻,剑势一转边和宁寻厮杀起来,倒将一旁看戏的谢恒撂在了一旁。
谢恒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真刀实枪杀机四伏的场面,心惊之余连退数步,眉头紧锁皱眉观战,脸上却也未曾显露出多少惶急无措来。
以谢恒的眼光看来,宁寻武功未见得比黑衣人弱上多少。
然而,宁寻手上既无兵刃又是仓促应战,不免落了下风。而黑衣人来势既急,对面人的性命于他又无足轻重,于是下手狠辣长剑带风,打法极为搏命。
谢恒只多看了这么一瞬,心下犹疑之事终究有了定论。他又退了两步,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微动刚要有所动作,就听一声轻哧之声从耳边乍响。
一朵血花从黑衣人的胸口绽放,将其胸前的衣襟染上一抹浓烈的艳色。
那暗器透体而过去势未足,竟然恰好避开了谢恒所站之地,又远远飞了数尺之遥,落在凉亭外的草丛内。
谢恒微微一怔,心下似有所觉,侧头一望,果然见到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却是秦烨不知从何处飞掠而至,径直忽视了伏在栏杆上气喘吁吁的宁寻,目光略微急促的扫向谢恒身上。
触目所及,太子身上好端端的,目力所见连衣裳都是整齐的,一丝半点的伤口也不曾见,只目光里充斥着些许震惊与意外。
秦烨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目光微沉,望着谢恒道:“臣救驾来迟。”
谢恒咽了口唾沫,避开了秦烨灼热的眼眸。
盖因眼前这人明明口中说着‘救驾’的话语,语调却颇有几分沉重,眸光含了谴责,似乎在责怪他将自身置于险地。
半晌,谢恒轻咳了一声,道:“宁寻你先下去吧,遇刺救驾之功,孤会跟父皇禀明。”
宁寻扶着栏杆休息这片刻,气息已然不如适才紊乱。他身上只有两道不深的伤口,并不碍事,且早就觉得自己在这一片冷凝的气氛中有些碍眼,闻言忙不迭的告了退。
四周便又是一片沉寂。
秦烨见着宁寻走远,目光已不似之前锐利,他望着凉亭中那黑衣人染血的尸首,皱眉道:“可是臣打破了殿下的计划?此人可杀吗?”
秦烨不是只知动武的武夫,相反,在战场上他也是玩弄对手谋篇布局的祖宗,此时太子安好四周无恙,他便后知后觉的觉出几分异样来。
宁寻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既然亲信又非重臣,想来也不会有军情密保和重要消息,太子私下召见他需要在四下无人之地,还要遣开身边亲信护卫?
且那黑衣人突然而至,太子虽然退后了几步,神色却不见惶急,也未曾趁着宁寻与黑衣人缠斗之时迅速逃离,身后必然有所倚仗。
倒是他一叶障目了。
谢恒被他略有些歉疚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道:“无妨,是那几个南周密谍剩下的余党,就剩他未曾擒下。之前审讯那几人已将他们这次所来的目的审讯出来,杀不杀无关紧要。”
秦烨就明白了。
上次南周潜伏入行宫的人跑掉了一个,想是诸率卫百般招数用完都抓不到人,竟逼得太子不得不以身为铒钓那人出来。
难怪这四周护卫皆被遣开,太子身边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钓鱼之策时间仓促,想来也未必来得及布置周祥,只是南周六王爷握在太子手中,那黑衣人便只有孤身入彀这一条路走。
这是明谋。
秦烨轻轻一叹,只觉心下本就杂乱的情绪更添几分复杂,
原来竟还是为了他。
谢恒被秦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得发慌,又在四周的凉风下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狐裘,道:“定国公有什么事,不如跟孤回营帐细谈。”
他心想,以秦烨的身份地位,在昨夜传出那样的传闻之后,无论如何不该前来赴他的游猎,此番前来定是有旁的事。
秦烨应了一声,眼神有些飘,抿了抿唇道:“殿下稍待片刻。”
而后转身出了凉亭,竟走到刚才那暗器掉落的丛林中,俯身将一物拾了起来,看也没看的塞入怀中。
他刚刚数丈之外投掷暗器气定神闲举重若轻,反倒是这会拾起东西时显得有些慌乱,仓促之下,白皙的手掌边缘竟然沾染了一抹暗色。
谢恒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这暗器可是得之不易?可孤瞧着此物满是血污……可还用得?”
秦烨平时瞧着也十分讲究爱干净的人,这会怎么这么……随性?
太子垂问,秦烨少有的没正面回答,只含糊了一句道:“确实珍稀……殿下无忧,自然用得。”
谢恒心中疑窦,却也没再问下去。
等太子和定国公一前一后走得远了,蹲在草丛里的诸率卫高手才敲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看向身边的自家指挥使,压低声音道:“顾大人,适才殿下吩咐,说他一打手势咱们就出去将人拿下,可这……咱们还有差事吗?”
那黑衣人身手不低又身怀利器,原本就是顾明昭在这里,诸率卫也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能够保得太子殿下万全。
所有人提心吊胆守了这半日,这就没了?
顾明昭眉眼一挑,反问他:“你觉得呢?”
那高手瞧着自家指挥使似笑非笑甚至隐带怨气的神情,心中已经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出来,小心翼翼的道:“没了?”
“谁说没了?”顾明昭站起身来,表情颇有些不郁的往凉亭方向黑衣人的尸体处指了指,道,“你打算留给谁搬?”
第31章 所谓提着柄剑去找太子的……
出了太子和定国公视线所及的范围, 宁寻是咬着牙、跛着脚一步步往外挪的。
那黑衣人所伤的两道伤口一道在小腿一道在右臂,虽算不上入骨三分,却也没轻到哪去,因着未曾包扎, 仍在汩汩流血。
他武功虽然不低, 却并非常在军旅久经磨砺之人, 从小也没怎么受过苦, 适才激烈交锋时觉不出什么来, 这当口冷风一吹, 方才觉出几分刻骨铭心来。
此处是太子游猎之所, 又不是晋王的地盘, 宁寻当然没有专设的帐篷。
所幸太医院唯恐参与游猎的贵人受伤无人医治,另外专设了医庐,他才能寻摸到一处包扎歇息之地。
附近全是东宫的人, 太子又不知道是真的遇刺还是被定国公打乱了谋划才及时收手, 宁寻半点不敢张扬, 只谢过给自己包扎的太医, 独自靠在给病患休憩的小塌上默默调息。
调息只到一半,帐帘响动,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宁寻勉强抹平脸上过于明显的痛苦,微微睁眼。
是他从府中带来行宫的贴身小厮,满脸慌张无措在看到他的瞬间化作了欣喜。
“公子!您怎么在这儿?晋王殿下正满山找您呢, 吩咐我只需见到您便即刻着人告知殿下!”那小厮满脸欢欣的上前, 说出了一个宁寻最不想听的消息。
宁寻额头上因伤口疼痛的出现的几滴汗水立时就淌下来了。
他已经无瑕细想,为什么谢恪没收到帖子却还是出现在这里了。
宁寻只知道,若是让晋王看到他眼下这幅模样, 只怕当场就要发疯!
四周多的是侍卫宫侍,太子晋王自然打不起来,可这二位真要大闹一场,被皇帝和百官狠狠记上一笔的,除了他宁寻还有谁?
“不见,你扶我起来回咱们自己屋里,现在就走!”
宁寻咬着牙站起身来,扶着小厮的手臂,身上带起一抹浓郁的药味,只觉眼前都有些发白。
那小厮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公子身上有伤,慌忙扶住之余,也不免疑惑道:“公子,您就出来打这一趟猎,怎么就受伤了?既是太子相邀,晋王殿下寻不到您,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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