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仪
“是,您只管传话过去,淮王府定然能办得天衣无缝,让宋迁再没有搅事的心力。”
谢恒思索片刻,轻轻颔首。
当日下了小雨,他见了秦烁回来,虽打了伞衣袍上却还是不免沾染了一抹湿润。见他回来,原本懒懒靠在软枕上的秦烨坐了起来,挨挨蹭蹭的就要往身边凑。
“换身衣裳再来……”谢恒望着他,心下那点刚升起不久的焦躁轻易的被抚平,伸手轻轻推了推,却毫无力道。
谢恒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中途秦烨一步不肯离地盯着,虽未曾更换里衣,谢恒却还是耳尖微红,不同他说话,只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秦烨觉得自己定是太无聊,才会连这人换身衣裳都能看得目不转睛,还觉得这身姿格外的潇洒修长,又见太子动了动嘴唇有些不忿的瞧着他,赶紧抢在谢恒出声前转移话题:“殿下去见秦烁,他怎么说?”
谢恒收回威胁的目光,随口道:“还能怎么说,想把先太子薨逝之事栽在你头上,打着老头子和孤都会动心的主意,什么人证物证由头动机,都不重要了。”
宋迁这步棋不能说不毒辣,甚至将皇帝的心性全然拿捏在手中,吃得不过是信息不对等的亏。
谢恒沉吟片刻,这才问:“秦烁说,你给先太子拿过脉?”
这声音清朗悦耳,秦烨却在一瞬间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道:“当日先太子受伤不轻,我奉命在他修养时保护,却不像沉疴难愈,一时惊诧这才……自然与待殿下不同。”
……
谢恒无奈地瞪他一眼。
这人不会是以为,自己介意他给先太子拿脉?
他又不是小孩子,会介意什么东西不是自己专属的,更不会去吃一个死人的醋。
“孤是说……”他缓声道,“你拿他的脉象时,可有什么异常?”
秦烨也觉自己适才的反应有些过激,有些讪讪的,只得微一凝神去慢慢回想:“先太子当日如此羸弱主因并非箭伤,或许有别的什么缘故,多的,不怎么摸得出来。”
谢恒心道果然如此,挑眉问:“你就不曾好奇,他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无非是京中那几位下的手,有什么值得好奇的?”秦烨无所谓的摇摇头,“当时先太子已是强弩之末,我纵将事情查得清楚,难道要掺和皇室家事不成?”
在彼时他的心里,只要天下安宁四海太平,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先太子还是五皇子又有什么干系?
自然,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
如今……未来坐在龙椅上的是谁,不能不在乎。
谢恒轻轻叹了口气。
他如今都想明白了,皇帝一心全在权术谋划自身权位上,以己度人惯了,满心满意的以为秦烨拿捏着他弑杀亲子的把柄,说不定有朝一日便会以此为由搞个清君侧什么的。
而秦烨,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甚至,书里那场死伤无数的‘宋左之乱’,亦或是秦烨在书里明显不大正常的寿数,都由此而来。
帝王捕风捉影的猜忌。
“你有点笨。”谢恒突兀的道。
嗯?
秦烨眉梢挑起,脑子里全是问号。
不怎么关心先太子怎么死的,这就叫笨了?
谢恒拉开秦烨的手,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将他脑子里的满心疑惑都排开了,这才低声道:“不过幸好,我会护着你。”
秦烨被他亲的晕晕乎乎,有些迷糊的觉得太子殿下这句话意有所指,却又什么都不想深究了。
倔强了半辈子拼到如今的地位,今日才知道……
这天下,竟有人能将护着他这件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却又如此可信。
他弯了弯眉眼,也啄了回去。
“好,我喜欢殿下护着。”
几日后,皇帝归京。
被吐血之事折腾的更加气弱体虚的皇帝看到城外的萧瑟情景后,又吐出了一口血。
无他,这是自他登基后最冷清的一次归京。
三个儿子,一个都不在。
太子遇刺,病在别苑不挪动;晋王至今还被围在晋王府里,杀不出去也没让人进来,就这么僵持着;端王据说是又病了,根本起不来床。
皇帝看着勉强造出声势的百官,愤愤哼了一声,却不知道朝谁发火,只得将车帘拉上,吩咐回宫去了。
回到太极殿,皇帝连口气都没怎么喘,也没接见那些围在宫外各怀心思的莺莺燕燕,马不停蹄的召见了刑部尚书陈子悦。
“朕在避暑山庄时就曾传旨给你,让你配合诸率卫查探太子遇刺一案,可有结果?”
许久不见,皇帝明显苍老了许多,连问话时都有些神思不属,也没了平日里关心臣下的那些虚话套话,陈子悦就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陈子悦躬着身子道:“臣等已然同诸率卫顾大人仔细查探妙乐府周围,那伙刺客身手的确十分了得,且衣物上的晋王府徽记不似伪造……也根据容貌身量查阅了棠京附近人员往来的户籍名册,暂时并无所获。”
一堆废话。
皇帝咳嗽一声,眼睛似闭非闭,语调有些沉:“是东宫自己的手笔吗?”
陈子悦回话道:“瞧着不大像……诸率卫人手折损不轻,若不是太子殿下微服出宫的阵仗一向如此,只怕这遭就不是如今情形了。”
陈子悦话说得含蓄,听在惠帝耳中却很明白。
太子与晋王不同,谢恪那小子带着两个人就敢满京城的撒欢,若非那张脸广为人知,只怕早就被人打闷棍了。太子倒是生性懦弱,可这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至少……他怕死啊!
打从先太子突然薨逝后,太子谢恒就不知是自己害怕还是得了谁的叮嘱,轻易不出宫去,但凡出宫都是明卫暗卫一大把,夸张的时候街面上能有一大半是东宫人手。
这事东宫藏得严实,旁人轻易不知晓,皇帝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是东宫自己的手笔……”皇帝叹了口气,“那就是晋王下的手了?”
陈子悦不敢多言,只道:“臣等还在查,除了衣裳上的徽记,一时三刻并没有旁的证据指向晋王殿下。”
其实他也觉得多半是晋王背后指使,不仅他,朝中大半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天底下恨太子的或许不少,真敢付诸实践的,却是独此一家。
只是皇帝宠爱晋王,他不曾点头,谁又敢真的下这样的论断?
皇帝沉默了许久,又问了一句:“此事之后,他们府中都有些什么动静?”
陈子悦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皇帝是在问两个皇子的府上:“太子殿下每日待在别苑养伤,足不出户每日里只见见太医或是国舅和皇后娘娘宫中的人。”
“晋王殿下封闭府门不许诸率卫进去,偶尔闲着无事就让人搬着一把凳子提把剑坐在王府门口,同守在门前的诸率卫……聊天。”比较激烈的那一种。
他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了端王:“端王殿下身子又有些反复,这几日也不怎么出门。”
惠帝闭了闭眼睛,眉梢只在听到端王两个字时微微一动。
端王……是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十分疲累的咳了一声,这才声音微涩的道:“吩咐下去,朕要出宫亲去探望太子。”
第76章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皇帝御驾至别苑时, 已近黄昏。
秦烨被谢恒从被褥里拽起来安排躲出去时,还有点懵。
“今日近午时才回得宫,午后召见刑部尚书,这就出宫了?”
以皇帝早前的作息行事, 这从外边舟车劳顿回来一趟, 不休息个三五日的都不可能爬起来看折子。如今勤勉到了这样的地步, 看来是真的火烧眉毛了。
谢恒被宫娥按在窗前抹粉, 原本白里透红的好气色生生弄出几分苍白来, 秦烨穿戴整齐起身, 环视屋中一圈确定没什么破绽, 这才道:“这脉象……可要作假?”
谢恒吐息间全是脂粉的香味, 不习惯的摆摆手:“你以为他来是当真心急关切?还能带个太医来不成?”
以皇帝的性子,根本不可能。
惠帝被太监扶着进了内寝的时候,太子正挣扎着爬起来给他见礼, 原本精致白皙的脸庞下巴都有些削尖, 穿着月白色的寝衣瞧着有些空荡, 举手投足间显出点明显的孱弱。
皇帝准备了一路的话暂时便说不出口, 只得上前将太子按回了床榻间,满口免礼。
谢恒半躺了回去,自然有宫娥上前将理好软枕将他扶得坐起来,他轻咳了两声,望着皇帝道:“父皇大驾回京,儿臣未能出城迎接, 心下一直深感惭愧, 如今还累得父皇亲来探望……”
他说话说得慢,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却宛若带了水光。
太子生性懦弱,平日里与皇帝相处总是怯怯的, 却无多少依赖亲昵来,皇帝甚少被儿子这样瞧着,心下微动,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轻叹一声,转而问起旁边的云昼来,从太子受伤轻重问倒每日饮食、安寝时辰,事无巨细的关切之后,心头那点波动才又被按捺下去,重又看向太子。
“朕今日宣了刑部尚书来问话,陈子悦说他遍查京都,都没怎么寻到刺客的幕后主使……”皇帝说话慢悠悠的,也有些几不可察的气弱,“但储君遇刺这样的大事,无论于情于理,也该有个交代才是。”
他直接略去了那个来自晋王府的徽记,宛若一个无可奈何的父亲。
谢恒沉了沉眉眼,目光里也沾染上些无奈委屈:“父皇,儿臣当真没有派人去截杀宁寻……”
太子的语调有些急,却似乎又因为牵动伤处不得不抽了口气:“他去西疆巡视盐政,西疆又由宁国公镇守,宁国公同儿臣交好,纵然为了避嫌,儿臣也绝不会在此时动手杀他!”
“若真要对九弟的人动手,儿臣也该去杀宣平侯。杀宁寻……杀宁寻有什么用?”
这要害之处不用太子分析,皇帝也想得清楚。
可太子这话,不就是认定了是晋王幕后指使?
皇帝呛了一声,明明眼下情况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还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
“那刺客衣裳上的徽记,朕瞧了。宁寻在归京途中失踪之事,朕也知晓。只是……”皇帝觉得喉头处甚至有血腥味翻滚,难受极了,“纵使真要派人行刺,定然要与自身撇清关系才是,怎会如此愚蠢将有晋王府徽记的衣裳穿着去行刺?”
“至于宁寻……既非东宫所为,那最多不过是遇到了寻常山匪失踪而已,朕已传令当地官员竭力搜索,若寻得到自然是好,若寻不到,将事情讲清楚也就是了。”
谢恒一时不语。
他上次见皇帝,还是在出京之前,皇帝威严雍容,积威深沉之下,瞧着也颇有一番明君气度。
如今皇帝在他跟前喘咳不断,脸色比他这刻意装扮出来的还要苍白萎靡,像个失了光环的凡俗老者,只勉强被周身那件单薄的龙袍罩住,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尊严。
只不过……谁会同情一匹年老体虚的老狼呢?
尤其是,这匹狼还准备叼走他心悦的人。
他不说话,皇帝也不着急,只用帕子捂了捂嘴,又道:“你与恪儿都是好的,莫要为奸人蒙蔽,伤了兄弟之情才是。”
太子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奸人蒙蔽,”谢恒的声音有点干涩,“什么样的奸人?倒是手眼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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