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屏幕上的时间选项很快唤回所有的神思,纪墨徒然地收回伸出的手,这个五十年的片段缩影就这样停留于此,他的眼前,浮光掠影,很快再次呈现出了一百年之后的场景。
黑暗,一片黑暗。
似乎还是在墓穴又或者棺材之中,纪墨看不见周围到底怎样,但这样的黑暗似乎也让人能够安心。
可安心也不过须臾,他还记挂着六子,可想一想对方那时候的年龄,再想想现在的时间,无论多么记挂,到底还是不在了。
再想那个年轻人,能够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一定没什么好结果吧,一定要没什么好结果才好。
可惜啊,这些事,也不是由他做主的。
世间的运行自有一番道理在,不是此,便是彼,芸芸众生,身处其中,谁知彼此,最终也无法判断到底该走上怎样的路才不负此生。连自身都无法自主,又哪里能够安排了别人呢?
想想只能放下,猜测对方应该是凭借那墓中所得有了番富贵景象,又或者如王哥他们那般,吃喝嫖赌,全存不住钱,随意得来的钱漫天撒了去,也只能重操旧业,然后某次翻车,坑死自己。
无论怎样,似乎都想到这样的结局,似如此才能解意。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片平静,黑暗之中全无事情发生,不知不觉,就再次面临时间的选择。
【请选择时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
“两百年。”
两百年还不够沧海桑田,却足够一些人发现一些事情了,光线铺洒进来,黑暗之中的一切重新有了具体的形状,不是一片混沌,纪墨看到了身处之地的样子,是那个墓穴,那个墓室之中。
纸人依旧完好,也许阴气真的有滋养的效用,又或者是他造的纸足够结实,竟是能够保存到了现在,细想也不奇怪,若是纸张真的脆弱无比,现代的那些古籍也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了,早在历史之中化为飞灰了。
上千年的东西都能有所残存,他制作的纸人,各方面都细节优化到了极致,在适宜的环境之中保存良好,不说千年那么漫长,几百年,总也不至于风化成渣。
若是那般,这考试本身就毫无意义了,一样注定不能够保存超过百年的东西,怎样考试才能够优秀呢?
眨眼之间的这些思考并没有影响光亮来源处的动作,一人说:“应该就是这里了,真是够难找的。”
“是啊,若不是找到了那家的后人,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
“这墓中也不知还有多少好东西,我看那人说得不清不楚,大概他自己也不明白吧。”
“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来!”
说话声逐渐靠近,纪墨这才发现光亮的来源是灯,比之前的昏黄烛光亮了很多的灯,可能是改良了蜡烛的配方,让亮度增加了一些,又或者他长久不见光,这才觉得格外明亮。
一行五人的队伍陆续走进墓室,随着他们带来的烛光照亮,纪墨才发现纸人身边儿的白骨,那几人也发现了,他们被纸人唬了一下,背对他们的纸人乍一看像是一个人蹲在那里,面朝白骨。
“谁!”
厉喝之后,就有人持刀上前,看他作势要挥刀的样子,纪墨骇了一跳,若是真让他把纸人毁了,可就没有下一个选项了,按照五十年及格的标准,一百年可能就是七十分,不知道算不算良,虽然也算通过重修,但重修到这种成绩,多少有些令人扼腕。
那人似知道纪墨所想一样,刀锋停留在离纸人不过半寸的距离上,收势干脆利落,连挥刀带来的风都没让纸人晃动一下,可见水平。
纪墨不会武功,好几个世界也没接触过这种更神秘的存在,好歹见过这个世界之前王哥的拳脚功夫,知道他们就算没内力,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那种,再见这刀势锋芒,收发随心,心里就赞了一声,那种感觉看起来就像是个高手。
而这样的高手来盗墓,不说明珠暗投,也多少让人有些“苛政猛于虎”的猜测,外头,是又乱了吗?
两百年间,短点儿的朝廷恐怕都要换过两三回了,说不得还真是有什么乱世再起的样子。
“是个纸人。”
对方审慎地查看了一下,这般做出结论之后,也没轻易触碰,看到纸人旁边儿的白骨,虽已散落,却还是能够看出大致的人形,俯身观察,身后人移过了烛火照亮,一语挑明:“伤在后脑,是被砸死的,该是内讧。”
自来盗墓行当多有危险,不说墓穴本身的机关重重之类的,就说盗墓贼这个团伙内部,也绝对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样子,古有传,盗墓都是家族传承,父子相传,且下墓的时候,儿子在里头,父亲在外头,盖因父亲不会不顾儿子,把儿子丢在墓中,由此保险。
可见便是一家子,父子之间,也肯定发生过儿子不顾老子,拿了老子递出来的东西扭头就走了的事情发生过。
说起来残酷还有些无法理解,但合作伙伴之间的背弃,却像是这个行当一开始就背负的诅咒。
父子之间尚不能因血脉至亲而免除,更不要说兄弟之间了,若是无血缘关系的兄弟,就更是弱了一层保险。
同进同出之间,防范的也不知道是谁。
这些纪墨不太清楚,只看他们配合默契,很快就从地上散落的其他尸骨断定当年这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导致一伙人内讧,竟有三个都死在了这里。
墓室再怎么如生前所居,到底是地下居所,难免狭小憋闷,一口气下来很多人,就要考虑氧气含量是否充足的问题,一个盗墓团伙,五人结伴,算是最经常的,而这里就死了三个,可见出去的那两个,不管什么因由,也都是狠角色了。
“都小心点儿,不定这里发生过什么。”
其中一人提醒着,另外四个都应了,一人拿着一根蜡烛,分别放在四角,点亮了墓室,那一口严丝合缝的棺材就进了他们视线,成为焦点所在。
“那鬼牌就是出自这里,其中不定还有什么,咱们小心些。”
一人说着,从布袋之中掏出一物,竟是那u型夹。
再见u型夹,纪墨哭笑不得,他可还记得自己找人做的时候,对方都说没有不会如何如何,结果却反复看到此物出现,莫非自己还是发明此物的鼻祖人物不成?
不知道有这份功劳,是否会被盗墓贼团伙知道,也来个祖师爷叩拜之类的。
唉……这个小发现让他紧张的心情稍稍舒缓,观察着他们所为,不知道是期待阴冷再现,有点儿灵异,还是期待一切平安,无事发生。
而结果么,棺材盖子被打开并无异样,除了盖子放在旁边儿地上有些浮土飞起,其他时候都很正常,而棺材之中,身着甲胄的将军形象其实也没那么€€人,连头盔面罩都戴着,又有甲胄撑着,乍一看还真的宛若生人在内,令人微微诧异而已。
这一伙人目标明确,u型夹略作翻检,找出一片残帛夹出,其他的就没再惊动,之后又原样把棺木合拢,只在合上那盖子的时候发现一角痕迹,一擦就成渣,黑黄色的,渣滓之中较大的碎片不过小拇指甲盖大小,看起来像是……
“€€€€黄符!”
“说不得就是镇压那鬼牌的,被人无意中破坏了,这才导致阴气涌动,鬼牌现世。”
“是镇压也是维护,如今风水已散,阴气渐去,此地也无邪祟了。”
“便知那人都是谣传,还当这山中闹鬼,真是……”
“话说,这纸人完好,孤零零一个,像是前辈带入,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要出去的时候有人注意到那墓室门口不远处的纸人,白骨就在它脚下,衬得那颜色鲜亮的纸人也有几分诡异,尤其那一双眼,真人眼珠子一样,又有血红小口鲜亮如新,如才喝了血的邪祟,令人不敢多看。
“仿佛听长辈说过,纸人探墓之法,依稀不得具体,不知深浅,不可乱用。”这是阻止好奇的那人去捡纸人,这种阴气有关的东西,都不能随便捡拾,说不好便要缠在人身,不得解脱。
他这话说得及时,那人伸出的手收了回来:“罢了,我们走出去再看吧,那些人不讲究,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说话间,几人陆续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那光亮,室内重归黑暗。
第183章
【请选择时间,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顺利过去了!
心里猫抓一样的痒痒,那个鬼牌到底是什么啊,这些看起来不像是盗墓的人,追查鬼牌而来的人,为的又是什么,那些不可说的鬼神事是真的有吗?还是……
纪墨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打听民间传说时候的种种,确定没有一个词提到“鬼牌”之类的,所以,那是盗墓行当才知道的什么秘闻,另外,鬼牌是需要收集的吗?几个?集齐了能做什么?召唤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他面对系统屏幕给出的选择时都有些表情凝滞,充满复杂,好似看到正感兴趣的文,然后对方断更了,断更还不算,下次再更新的时候竟然直接跳过多少多少年之后,压着那兴趣点就是不给满足……
好想寄刀片啊!
“啧,五百年。€€€€我还不信了,就不能看到续集吗?”
宛若那无限勾人的回眸一笑,仿佛被看见,仿佛被注目,却又像是云微笑,并不与谁一个具体,偏又勾得人肝肠寸断,无限期待下文。
纪墨于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没了系统屏幕上的文字微光,室内又是一片黑暗,视觉,听觉,齐齐丧失的感觉,似乎已经不在人间。
漫长的等待在见到光亮的那一刻又似短暂,并不是人,而是巨石,随着前面的坍塌,一些光亮照射进来,刹那的明亮之后才发现外面昏沉沉的天气,倾盆的暴雨似天都漏了一般,哗啦哗啦,浓密的雨帘遮挡了视线,完全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是怎样的景色。
在离纸人最远的距离上,尽可能观看外界的纪墨仿佛置身山洞之中,就是那洞口处不断向内塌陷,不知不觉,头顶上就没了遮挡,脚下的地也没有一片是干的了,雨水倒灌,被冲垮的土石成了泥水,汹涌倒流……
“不好!”
纪墨惊呼,那纸人便是真的有什么神异,也不是刀枪不入,到底还是纸做的,若是泡了水……
几乎可以想见这个时间点必然是过不去的了。
事实也正如所料,那接连天地,将天地间化作一片菏泽的雨水没有放过任何,墓室被淹没,沉重的棺木之中有穿着甲胄的尸骨,不说尸骨重量几何,就是那看起来就很重的甲胄也足够压住棺木不去上浮,可其他的东西就没那么好运了。
连白骨都如水中枯枝一样在其中沉沉浮浮,那纸人更是飘在水面上,像是长了脚一样,随着这里被灌满,又随着水流奔涌而出。
大地上仿佛成了一片汪洋,无尽的湍流在主导着无序的旋转,那纸人的流动轨迹也透着些诡异,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前,时而后,载沉载浮的身体飘荡荡,晃悠悠,脸上的颜料,因为雨水不断的冲刷,到底还是有了掉色的趋势,一些颜色晕染开来,那张本来就让人觉得恐怖的面容,愈发多了些诡谲阴森,若幽冥使者,在黄泉引路。
水太大了,附近的村子,少有不被淹没的,反应快的或爬树或登山,再不然站在房顶上,勉强能够支撑,而反应慢的,也在水中如纸人一般被疾风暴雨击打,像是承受了一个天倾的压力,誓要将他们统统溺入水底沉沦。
有那么几个人刚好看到了纸人,看后面还以为同样是人,想要求救,哪怕对方也如浮木一般毫无归处,但若能多个人,是否……
“妈呀,我不想死啊!”
很快,那对纸人兴起的求救之心就化作了鬼哭狼嚎,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这种轻飘飘的纸人,早在入水的片刻就会化开了,哪里还能如此完整于水中起伏,必然是有些鬼祟的。
在这一片增加了配乐的雨声之中,纪墨却能看到纸人的下端,在水中的那部分已经开始散开了,一条腿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另外一条也很难坚持的样子,胶在渐渐化开,纸也随着长时间的浸泡而散开,一层层,一圈圈,一张张,要不了多久,这纸人就彻底坏了。
仰面看天,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仿佛一切重归混沌,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因水而聚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彼此。
伏倒的树木在水中,垮掉的房屋在水中,还有那不知道是不是被削减了一半的山峦起伏,亦在水中,寥寥几个人影,缩在高坡上,缩在树梢上,像是一座座孤岛,不能呼应。
雷声过处,闪电随行,那撕裂长空的亮度,银蛇一般,虬龙一样,似无数挣扎的手臂在试图求生。
不知道这场雨已经下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纪墨再回首,已经看不到纸人了,地上一片黄色的汪洋,泥土混着水,冲刷着所有能见到的地方。
“唉……”
不知为何,这时候突然想到之前那个人曾经说过的“风水已散”,这般场景正是应景,却不知道跟对方想说的意思是否一致,应该还是不同吧,后知五百年什么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所以……
收回漫天的想象,最后看了一眼那分不清天地南北的汪洋,于飘渺中再度回到实体的感受,面前,一灯如豆,纸人依旧。
【主线任务:扎纸匠。】
【当前进度:第一阶段考试€€€€已通过(成绩:良好)。】
【是否进行第二阶段学习?】
长久的沉默,为了不让自己无意识中选择了“是”或者“否”,纪墨转移了视线,看着那纸人,默默在想,第二阶段啊,第二阶段的扎纸还是扎纸吗?或者说,扎纸匠还是扎纸匠吗?
如果是第二阶段,是换个世界重新开始,就像之前几个第一阶段一样?还是说直接在这个世界挖掘一种世界深度,真的接触到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比如说鬼牌之类的呢?
是换一个身份重来,还是依旧保持这个身份,只不过是直接进入一种新的层次上去呢?
若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留着悬念的尾巴总是最抓人心,但……犹豫良久,在对面的六子发出起床前的嘟哝声的时候,纪墨终于还是选择了“否”,不是不好奇的,不是不感兴趣的,也不是觉得无法胜任,但,怎么说呢?好像是积累不够,准备不充分的样子,又或者是惧怕一个新的环境,有一种既期待又迟疑的心理。
罢了,既然还不是水到渠成,那么,就翻篇吧,反正也能保存进度,将来若是想要继续了,回来就是了。
这一次重修让纪墨精研技艺的同时,也看到了另外一种重回去过的世界的可能,若是第二阶段还在原来的世界基础上展开的话,那么,也许……
“这么早啊!画上眼睛了?”
六子已经看过不止一次纪墨描画眼睛,自己在白纸上也画过类似的,知道大概之后就没什么耐心反复看了,这会儿错过了,语气也没什么遗憾懊悔的,反而带着点儿乏味无聊,“又是这样”的感觉。
【是否开始学习下一个技艺?(可保留当前任务进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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