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这个问题,其实是问纪清志的。
纪墨直接拿眼睨去,纪清志微微皱眉,“怎地?”
齐鹏慌得连忙摆手,不敢与纪清志对视,不知心中怎生主意,反正再不敢吭声,纪墨见状,扯了扯纪清志的衣裳,“师弟莫不是要长留此处?”
“不是,不是,不是的。”齐鹏慌慌张张,眼神却有些躲闪。
纪清志没再跟他多话,纪墨也没问,反正到了医馆就都知道了,果然,纪清志略一问,刘大夫就说了,这本是个玩笑话,齐鹏这些时日在医馆之中表现不错,他虽是纪清志的弟子,但现在也没学什么本事,刘家医馆中有人就玩笑说让他留在这里做学徒,现在就能跟着学东西了,齐鹏不知作何想,但他那般问,明显是有些意动。
可惜,就是个玩笑话,刘家医馆这会儿是不缺人手的。
“如此,倒也罢了。”纪清志知道了没再说什么,一旁的齐鹏却听明白了,当天夜里就给纪清志跪着,表示认错。
第479章
纪墨睡得早,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只第二日见齐鹏更勤勉了些,想着此事算是过去了。
这件事对纪清志的教学计划全无影响,依旧是白日里带着纪墨观摩他人看诊,晚间再给他讲其中的道理,询问他看出怎样的结果,如此半月有余,在纪墨以为他们几乎要在南里城定居下来的时候,纪清志又带着两人出发了。
“这一次,要走得更远一些。”
纪清志决定了之后就行动,全无忧心的样子,纪墨却有些担心他囊中羞涩,这些日子,正如刘大夫所言,那村教盛行,多是不看病的人,虽得病的人同样不少,可城中医馆药铺也不少,又有来往的游医分了病人,纪清志几乎没给几人看病,那些得了慢性病的也不爱让他这等不长久的大夫来看,若是看得好了些,再要换药方,人走了,下一个大夫可就未必能够接得上了。
这里面也是很有说道的,大部分大夫都专医一病,比如说看面瘫的就只会治疗面瘫,别的瘫了就要换大夫看,他是不懂的。这等分科等于又将医师一科分出若干小支来,耳鼻喉心肝脾之类的,全部分列开,让很多大夫都能有口混饭吃的绝技,其他大夫也不至于因为别人的绝技而饿死。
如纪清志这等似乎面面俱到的,却成了样样平庸的代表了。
依旧是安步当车,纪清志也不赶路,速度并不快,有的时候跟人聊天说起自家是个大夫的时候,对方若有求医需求,也会帮忙看诊,这样走走停停的,又是一月有余,才再次安定下来。
在这小城之中,纪清志依旧有相熟的人,租了对方的房子居住,没挂牌行医,也没挂靠到哪家医馆,而是每日里带着纪墨出城去村里问诊,宛若游医一样,在药箱上挂了个布幌子,就齐活了。
齐鹏留在宅子里依旧做着处理药材的活儿,纪清志只带着纪墨外出,并不远走,就在邻近城市的村子里。
这些村子邻近城市,按理来说看病十分方便,要不了一日就能在城中走一个来回,他们相对其他更为偏远的村子,也相对富庶一些,纪墨本以为纪清志会无功而返,哪里想到竟然每去一个都有病人等着似的,还不止一个病人,多有老病之人,不愿意远行的。
纪清志就找了位置坐下,挨个看过,有的时候也让纪墨试着来看,纪墨已经学会望诊,懂得其中道理,但实践上还差些,便要辅助问诊手段,这问诊上有个十问歌,一二三四定了顺序下来,只要照着有关问一遍,再结合望诊所看出来的情况,错漏的可能就小很多了。
纪墨信心满满,可真正上手之后,先被方言打败。
在城里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纪清志所用的语言乃是官方所定的雅言,即官话,城中来往的人,自诩有些身份,也多是如此,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更是官话说得流畅顺遂,不至于让人以为自己误入外国。
可到了村中就不一样了,那些年轻人还好些,有口音,但能听得懂是在说什么,可那些老人,有的可能一辈子都不曾出村过几次,嘟哝出来的话,听着就像是蛇在嘶嘶,完全感觉不到音在哪里。
若是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顶多是多学一种方言,偏又不是,围绕着城市的几个村子,竟是多有不同音的,如此就为问诊平添难度,鸡同鸭讲,能够问出什么来?
被打击到的纪墨再看纪清志,对方望诊之后只是切脉,显然早就知道语言难度,干脆不做尝试了。
“爹爹可是早就知道,故意的?我还没学切脉,哪里能够看准?”
纪墨总觉得自己被涮了。
“你怕是忘了我曾与你说过,地域与疾病有关,生活、职业也与疾病相关。”纪清志从容不迫。
“爹爹的意思是……”
纪墨仔细回想,这个小城附近是怎样的风土人情,气候如何,人们的日饮食,又多从事怎样的职业……这样筛一筛,十问之中的第五问就已经有了答案,再有一二可以此推测,也是一种辅助手段,并不需要再问了。
“四诊只是手段,若能在四诊之外,察得病灶所在,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所谓“一问二问”未必真的要直接问出来,能够通过观察得到答案,或者先在心中预设一个此地人群易感病症的模板来,再以各种条件圈圈套套,把最终病症确定下来,也是可以的。
“不要拘于病症,治病之策,在于解因,明其因而知解。”
纪清志给纪墨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治病案例,有一病人觉皮肤瘙痒,主要集中在胸前腹部,反复诊治均不见效,便要去砸医馆,还是有老大夫细细问来,问得何时病起,作息如何,饮食如何,一项项排除出去,才给了药方。
不是内服,不是外敷,而是用黏糊糊的糯米团在瘙痒部位滚一滚,之后再好好洗个澡就好了。
因那瘙痒非是病症,而是那人贪凉,喜爱袒胸露腹躺于树下,而那树逢此时节,会飘落绒毛下来,绒毛沾身不去,怎能不痒?
明了了因由,再看这病症,未免可笑。
若说这等病症不是病,那有一等病便不得不说了,一病人终日郁郁,似命不久矣,名医上门皆不见效,后来有一医斥责其装病,好一通大骂,硬是把病人骂得从床上坐起张口就要怒斥大夫,这心中一怒,一口血吐出来,竟是至此全身通畅,大病好了一半。
原是心有郁郁,不得其解,方才闷出病来。
“人身奥妙,变化无穷,医者所能医,通窍穴也,通则顺,顺则无病……病为气堵,塞窍穴而绝来往,血脉不畅而病发于表,或寒热,或汗出,或疼痛,或阴阳不调,形可望而诊之,切而察内里……毫毛之变,病已发矣,其时用药,防其变,阻其长,灭其于轻微……”
干货满满的教导让纪墨的专业知识点不断增加,只增加得缓慢,其中含义,需要他细细体悟,唯有体悟到的才是他自己的,才能让专业知识点增加,否则,听过,忘过,毫无痕迹。
这些还算是理论知识,理论上知道该怎样做,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未必如是,还需要看实际情况,就好像这一次问诊失败,纪墨完全没考虑到方言的问题。
“爹爹懂得这里的方言吗?”
纪墨问,他对这个问题还是耿耿于怀。
“当年曾来过,还记得一二,未必能言,听还是能听两句的,不过也没必要罢了。”
纪清志最后一句说得狂傲,他既然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病症,又何必再问呢?
难道这些人,能够说清楚自己的疼痛是哪里吗?
这就好像被大夫检查腹痛的时候,大夫的手按到哪里,好像就疼到哪里,到最后,具体哪里疼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按过的地方都疼,反正就是疼。
大部分病人都是这样的,见得多了,对纪清志来说,与其问他们,还不如自己看,并且相信自己的切脉手段,家学渊源,可从来不是那么简单。
“爹爹就不曾误诊吗?”
纪墨想到的是上次见到刘樵,两人还说等病发再看对方是什么病,最后纪清志不就说他看错了吗?
那不就是误诊?
“医者,哪里有不误诊的呢?”
纪清志这般说着,话语很是皮赖,道理嘛,纪墨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对。
哪怕是名医,初次问诊的时候也未必能够百发百中,说不得就有误诊之事,不过误诊之事少有方才成就了名医之名。
这世上的疾病万万千,多得是绝症,也并不是名医就能万无一失的。
话既说到此处,纪清志便告诉纪墨那太平方最初便是因此而来,所有拿不准的,觉得不能治的病症碰到了怎么办?不治是不可能的,便只能够开太平方了,期望大家都太平。
纪墨联想到自家祖上是御医,对这太平方便多了些感慨,说不得是碰上什么棘手的病症了,然后皇帝来一个“治不好砍了你们的头”,那,难道因为要砍头,治不好的病症就能治好了吗?
所以,来个太平方,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说不得还有那等无病装病的,也来个太平方,彼此都省事儿。
如此又是半月有余,每日里纪墨都跟着纪清志去村里给人看病,只收问诊钱,并不收药费,算是赚个辛苦费,勉强糊口。
纪清志跟商队打听着消息,他们这一次出来果然是对的,刘樵所在的那个村子发了不大不小的疫病,还传染进了城里,索性城中医馆药铺不少,也有大夫坐镇,及时发现诊治,耗时一月有余,如今已经是好了。
起码这支商队带来的消息,是那个村子几乎没了人,但病的确是好了。这个“好”指的是再没人患上同样的病症。
据说这病症是因吃肉起的,现在那里都不让吃肉好一阵儿了。
“恐怕是野物有毒。”纪清志总结了一句,心思回转,再等等,等彻底没事儿了再回去。
第480章
因为纪清志的谨慎态度,他们回到纪家医馆之后果然已经十分安定了,之前的疫病止于村子,也并非全村染病,城中也只约略几个,影响不大,能好的都好了。
不好的也不过是乱葬岗再多几具尸骸罢了。
厨娘再回到纪家,还在饭前嘀咕:“这好端端开着医馆,怎么就走了呢?这些日子,可是有人来都不见人,再开门,怕是要冷清好一阵儿了。”
她这心操得,纪清志还得领情,含糊应了两句,“这不是出门看诊去了吗?”
“何必出去呢?”
厨娘还不解,依旧唠叨,纪清志已经装作没听到了。
纪墨心中回答,因为怕是瘟疫啊!
跟着回来的齐鹏听到之前有疫病,那脚后跟都不沾地了,随时扭头要跑的样子,被纪清志斥了一句,这才跟着进门,又足有几日不敢出门,听得左右都无病人,这才感觉好些。
他这样的胆小,倒有几分好笑。
纪墨也没嘲笑这被瘟疫吓成了惊弓之鸟的师弟,休息好了之后就继续开始学习,这一日起,他就不单单是在后面炮制药材了,而是要跟着纪清志在前面看诊。
纪清志正在手把手教他切脉手法。
“脉有三部九侯,三部者,寸、关、尺也……脉取三寸,三部各为一寸……左心主血,右肺主气……脉乃气血之体,气血乃脉之用也……”
枯燥的理论知识并不全都是联系现实的,这就好像修炼武功秘籍一样,你说这气海存在,但真正解剖,恐怕看不到脏腑之中多了一个叫做“气海”的器官,所以,存在于臆想之间,似为虚妄,其实,却又真真切切地为身体的运转提供能量。
那通过血脉运输的气,只要感知一次,就知道必不是幻象,更不要说通过这样的“气”而成的“力”,那些内力,也不是虚构出来博人眼球的,可能没有想象中那样飞天遁地的神威,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根基已在,再听这些单调乏味的讲解,纪墨便也能自得其乐,从中找出乐趣来,甚至还运用自己在上一世所学的那些知识,尝试再把武功练回来,毕竟是多年苦功的东西,哪怕换了身体,灵魂却总是习惯的,如今一边听着纪清志的讲解,一边学着如何切脉,一边又一心二用调整着呼吸频率,重新把“气”吸入养身,表现出来的就是令人欣赏的沉稳。
纪清志看着纪墨,微微点头,他在纪墨这般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坐得住,不过,他学得快就是了。
“这寸、关、尺的所在要根据人的身长比例而定,并非不变……”
其中变化,就又是经验了。
这个年代的数学知识不能说没有,但说到比例上,要多么精准也不可能,再一个,就是给了精准比例,又有多少人有精准目力,若是没有,难道还要在切脉之前拿尺子量一量不成?
明了三部,便要看浮沉。
切脉是通过脉搏搏动状态形成的脉象来看气血虚滞,五脏盛衰。脉的浮沉迟数,有力与否,皆与气的虚滞相关,其寒热虚实,正应五脏盛衰。
划重点,这里又可以列一个表格对比了。
纪墨在心中总结着,切脉可得的病理根据脉象不同可分为十六种,如浮脉可能是风寒束表,沉脉则病在脏腑,迟脉是阴盛阳衰……凡此种种脉象,又有若干病理对应,其中细分,脉象有力无力又是两样虚实,再有阴阳寒虚,各有不同。
这只是理论上明白了,实践上,怎样判断浮沉就需要纪墨尝试好久,人有不同,浮沉之力亦有不同。
身强体健者的脉象浮沉,与气虚体弱者的脉象浮沉并非同属。同是搏动迟缓,有的可能是练武导致气息绵长,则搏动也慢了频率,有的则是心脏功能减退,由此引发的迟缓之象,即脏腑之疾。
同理,心动亢进者,其脉象也有不同,可能是数脉,可能是实脉,也可能是洪脉。需合四诊,方能定虚实。
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身体条件不同,又各有不同。
可以说,光是切脉一项,博大精深到可著书立说,真正学起来,自然谈不上容易。
且,正如厨娘所说,纪清志无故关门这么久,老主顾都没了,还当他不干了,再来的新病人也没几个,还真的没办法让纪墨多多练手增长经验,主要的学习还都停留在理论上,能把各色脉象实际把过一回就算是不错了。
在这方面,纪墨有个优势,就是年龄还小,他主动提出给厨娘和帮佣把脉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快,对方都笑呵呵应了,等他把脉之后,再由纪清志以这等实例教学,让纪墨认识到具体的脉象真正切上是怎样的,这才算初步教学完成。
不过一些脉象比较难得,轻易不好碰上,所以纪墨哪怕努力学习,目前认识到的也只是普通的脉象。
总的来说,平脉少有,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儿问题的,人体这个集合体,完全的各项均衡是不可能的,有所偏重,在脉象上就会体现出来。
纪墨也拿纪清志练手,对方的脉象怎么说呢,算是最接近平脉,即无病的一个了,可真的要说起来,却还有些不那么平缓的地方,要静心感受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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