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第22章

作者:不夜情 标签: 穿越重生

  他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那黄膜斗然炸裂,无数黄色细小粉雾向外喷薄,好似漫天花雨一般。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喀然一声,我面前已张开一面冰白镜屏,将那黄雾与我隔绝开来。几名离得近的同门却已沾上少许,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萧越喝令道:“退后!”袖中一道符诀激射而出,将那碎膜残片烧成灰烬。那冰镜也蔓伸出无数冰凌,渐次盘节起来,结成一个晶莹的牢笼,将那黄雾锁在中央。但雾气无形,终究不能尽收。只见那逸散开的黄色粉末纷纷落落,都坠入河流之中。霎时间,人人都闻到了一阵浓烈之极的气味,非兰非麝,如腥如香,直直冲入脑中,熏人欲醉。

  众人忙掩住口鼻,屏息退让。只见黄雾落处,河水一瞬间化作乌黑,底下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啸叫,河面上阴风惨惨,森然可怖。

  萧越冷冷立在河畔,右手按在诛邪剑柄上,只拔出短短一截,便见红光大作,嗡鸣不绝。他向众人摇了摇头,道:“煞气已深,难以挽救。贝师兄,你带人到闸门前截断水源,勿使其他支流遭受污染。城中枯水已久,须早做打算。”

  几人领命而去,剩下的便七手八脚,救治方才吸入黄雾之人。我欲赶上看时,经过叶疏身边,忍不住脚步一顿,想对他道声谢。眼睛才望定他,便听萧越温文的声音在众人中响起:“江师弟,劳烦你过来看看。”

  我只得匆匆过去,替人疗治。再抬头时,只见叶疏独自立在远处,将那冰雪牢笼收入掌中,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那黄雾阴邪极重,片刻之间已渗入肌理,侵蚀血脉。我费了许多工夫,才将几人身上阴煞除尽。刘参将听闻此事,忧色难掩,道是城中水源早已紧缺,如此一来,又要跋涉数十里引流,于军于民都极为艰难。敌军尚未去远,近日更是将一应辎重抛掷在扎营之地,向东南方向轻骑疾行,不知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那摩儿当日被叶疏一剑穿胸,重伤之下,竟也率部离营而去。一名副将啐道:“晦气,晦气!那摩儿那老狗裹了一身血绷带,瞧上去活脱脱像个僵尸鬼,偏还摇着旗子、铃铛,带了一支马队,就跟老光棍讨了个死老婆,急着去接……”

  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结巴,颤声道:“……接、接阴亲一般……”

  萧越斗然立起,问道:“先前周帝派遣河内守军三万八千人前往雍州支援,距今已一月有余,徐总兵那里却全无音讯。”

  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眼中竟也浮现惊惧之色:“——这三万八千人,现在在哪里?”

  只听一声骇然惊呼,从城楼瞭望台上传来。抢出看时,只见一名士兵跌坐在瞭望台上,手指前方,嘴唇不断颤抖。

  我凝目远望,但见乌云变色,阴霾沉沉,天边黄沙尽头,一支面色僵死、动作划一的大军正向黑水城齐步走来。一团细粉也似的黄雾,就浮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

  城中百姓见“尸兵”来到,人心惶惶,一时大乱。刘参将命人在城楼上架起火炮,朝天连轰数发,又杀了五六名带头闹事者,将人头高悬起来,这才将混乱平息下去。我见萧越他们并头谋划退敌之策,自愧帮不上忙,仍到淬炼池旁,催动离火珠吐息。正运功续力,只听身后有人叫道:“江仙君,想不到真能在这儿遇上你。”

  我回头看时,却见周二牛搂了满满一手长枪短刀,把个肚子腆得老高,模样甚是滑稽。遂笑道:“是有好一阵子不见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往他身后望了望,问道:“……裴参军呢?”

  周二牛嬉皮笑脸道:“仙君别人都不问,单单只问我们裴哥。这要让他知道,只怕今天夜里都睡不着了。”说着将手中兵刃一股脑扔在地上,便要往池中放入。

  监工厉声喝止道:“每日冶炼皆有定额,岂容你想来就来!”向旁边两名卫兵一挥手,就要将他赶走。

  周二牛抛个媚眼道:“大哥,行个方便,这不是急着用么?”说着将其中一柄脏兮兮的军刀提起,那把手上还缠着几条纱布,已握得甚是肮脏:“喏,看清楚了,这可是裴参军他老人家的独门宝刀,那是万万错不了的。他就要随刘将军出城杀鬼,正所谓:鸡屁股里面掏蛋吃,一刻也等不得了。且容老弟插个队罢!”

  我听他满口俚俗,不由发噱,便将那把刀接过来端详:“裴参军要出城上阵?他不是文官么?”

  周二牛嗐了一声,怪道:“仙君,我们裴哥武举人出身,当年雍州兵变大名鼎鼎的暴乱头子。徐总兵为了驯服他老人家,前前后后没少花功夫。你与他相处那么久,没听他跟你提过?”

  我呆呆道:“没有。”回想裴参军一路陪我过来,不是打水端饭,便是铺床晾衣,连那床大花被子也是他亲自去借的,为此还受了人家大娘好一顿数落。想他昔日这般英雄,却受我差使,天天受这些窝囊气。一时心中歉然,再看他这把军刀时,见护手都已脱把,那纱布便是拿来作固定之用的。当下借了个烧红的铁砧子,抄起大锤,替他复原如初。

  周二牛在旁看我运锤如风,咋舌道:“怪不得裴哥说你什么都会,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我谦虚道:“许久不打铁,有些手生了。”又捡了半块砂石,将刀上锈蚀之处打磨一新。

  周二牛本是个嘴巴最闲不住的,不知怎地,在旁看我磨刀良久,却才憋出一句话:“……江仙君,你若不是仙君就好了。”

  我忆及他当日病重将死之状,笑道:“怎么?吃了我喂的饭,这会却不认账了?”

  周二牛却不接我的话头,反直愣愣向我道:“仙君生得这样美,性情又这样温存。我看那位叶仙君,还有新来的这位黑衣仙君,都对你十分倾心。我今日只替裴哥问一句,要是没有仙凡之别,他可有机会入仙君法眼么?”

  我听他忽然提起萧越,脸颊没来由一阵发热,结巴道:“这、这个……”

  忽而一声鼓角长鸣,从城门高处传来。

  周二牛一骨碌跳起,道:“集合了!仙君,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与裴哥没有半点干系。你只当我放屁罢!”说罢,从我手中接过军刀,便掉头向营帐跑去。

  我忙叫道:“等一下!”匆匆从离火之力中取了一握,与我体内剩余灵息混合,尽数灌入那军刀之中。又嘱道:“敌人大半已不是活人,你……你转告他,务必小心。”

  周二牛嘿地一笑,道:“等他回来,你自己和他说罢!”

  我念及那黄雾厉害,心中牵念,城头观战之时,便着意打量刘参将乘坐的那部战车。只见一色黄衣轻铠,却认不清谁是谁。遥望远处乌云密布,三万大军压境,间有鬼哭之声。我方将士不过三千余人,列队而出,气势竟丝毫不减。萧越与一众同门亦驾乘战车,各持长剑,向敌军徐徐靠近。

  忽见敌军阵中发出一声似惨笑、似哀叫的怪声,一只缠满纱布、木偶般的手臂高高举起,从左到右,极不自然地划了个半圆,停在一人头顶上。

  刹那间,如木桩般钉在原地的大群“尸兵”,顿时迈开双腿,两手一前一后僵直划动,向前疾冲而来。

  几名地灵根的师兄早有防备,在各自方位运力施术,将尸兵前方沙地一举截断,形成一条宽三尺、深五尺的壕沟,配合极为精妙。那尸兵果真无知无觉,直直地便向沟中踏去。萧越诛邪剑尖一指,数股风力相助,沟中登时燃起熊熊火焰。

  他长剑出鞘之时,我只觉手上伤口猛地一跳。回想当天他在暗河旁拔剑时,也有同样感应。当下忍不住拿起手看了一眼,心想:“是我的血流到他剑上之故么?”

  忽听一阵惊乱之声,从黑水城将士中发出。那排得一丝不乱的队列,似也有些动摇。

  我极目望去,不禁从背脊上流下一道冷汗。只见那尸兵前排跌入沟中,被泥沙掩埋,后排竟不管不顾,便直接踩在沟中人身上、头上、脸上,继续往前扑去。后排再跌倒时,身后仍源源不断有人补上。这些尸兵全无知觉,身上烧得火人一般,仍如常爬行、跑动。如此填补数批之后,壕沟便不能再阻其前行。几名师兄原本还在不断补充新的壕沟,片刻之后,只见敌军中那条手臂颤摇了几下,斗然一个反折,连腕骨都几乎折了出来。那原本在沟底挣扎的尸兵立刻一个翻身,后腰反弓,脊骨悬弯,以一个绝非人能做出的姿势,从沟沿一折一翘地爬将出来。立定之时,或单腿撇折,或脊骨断裂,更有头颈断折的,皆面带怪笑,直直睁着一双眼,汇入尸兵队伍,向我方逼近。

  我自问平生见过不少异事,此时也不由牙关打颤,浑身发冷。只见双方相遇之时,任我军将士如何挥刀砍刺,对方既不知闪避,也不晓得痛苦,便是将他半边身子削去,他也只双手握着刀枪矛戟等物,猛向前方攒刺。虽只这一招,但数万人漫卷而来,实难抵挡。萧越、叶疏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阵中不断晃动,所到之处,火焰冲天,冰雪覆地,敌军多有伤折。只是他二人本领再大,在这千万人之中,作用也极为微茫。不一时,地灵根几位师兄先退下阵来,风、水几位同门也力竭而回。我急得满头大汗,将离火珠悬在身前,不断为一众同门续力,救治为尸兵所伤的士兵。只是伤者极众,中煞亦深,许多人还未撑到回城,便已丧亡。只见场中黄色身影越来越少,黑潮越来越近,天色也越发昏沉。全靠刘参将在主战车上奋勇指挥,才不至全盘溃败。但听对方阵中那人惨然一笑,尸兵忽并拢了双腿,手臂徐徐抬起,倏而嘴巴一张,吐出一团絮状黑气。凡触及者,无不翻滚在地,双手抠抓头脸,显然痛苦之极。我远远望见萧越向主战车跃奔而来,中途经过一大片稠密黑气时,身形忽然一晃,便要向下掉落。

  我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只见平地里一道冰花,在他脚下开出。只是那冰花远不如从前晶莹闪耀,才凝结便已破碎。

  我一颗心高高悬起,见他二人从主战车上架起摇摇欲坠的刘参将,退往城门。众人忙上前接应。我见刘参将满脸乌黑,萧越全身灵息也已干枯,惶急之下,各伸出一掌与他们相握,将体内灵力一股脑送过去。刘参将体内毒性已深,拔除之后,仍昏迷不醒。萧越体内灵核却远比其他同门深阔,我极力输送,也不过填满三分之一而已。我还要接续,只见他睁开眼来,向战场上望了一眼,便推开我的手,起身拔剑在手,从城门上一跃而下,径闯入阵中去了。所到之处,火光点点盛开。

  我这才转向叶疏,见他仍是一身白衣如雪,玉容仙姿,全然瞧不出半分狼狈模样。我本要为他续补灵力,见他雪白的手指垂在衣袖之中,免不得又迟疑了一下。

  却见叶疏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眉心微蹙,道:“你灵台干涸,气象枯竭,再动用就要伤及根基了。”

  我所学有限,全凭自己胡乱摸索,闻言一阵后怕,又自愧不该以小人之心揣度他,当下诚心道:“多谢师弟提醒。”

  叶疏摇了摇头,向我道:“坐下。”

  我依言坐下,只见他一掀下摆,与我面对面对坐,将那枚离火珠浮在我二人之间。

  隔着炽焰烈火,叶疏一双墨瞳仍是那般平静无波,开口道:“这些尸兵形如傀儡,行动皆受人操控。杀退一千一万,也是无用。惟有击灭首领,才有取胜之望。那首领虽是那摩儿模样,内里早已换了魂壳。方才我在阵中接近他三次,已探知他功力在元婴前后。只是我灵质克制不了他,需要与他相克之人出手,方能成功。”

  我见他一双眼停在我脸上,忍不住左右打量一番,这才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问道:“我?”

  叶疏道:“是。这首领灵质极阴,中煞者又常梦见死去之人。你灵息与离火糅合,正可相克,体质中应有苏生之力。我将此珠与你相融,或可与之一较高下。只是此举十分凶险,你……”

  我朝城下漠漠黑潮望去,见那零星火光又即将熄灭,冲口道:“我愿一试。”

  叶疏微一颔首,更不多言,双手一合,将那离火珠瞬间压碎,剥离出千万缕红丝般的灵力,悉数送入我体内。

  我只觉全身如火炼灼烧,意念中亦燃起燎原烈火,不由全身发起颤来。忽觉身上传来一阵清凉,却是叶疏握住了我的手。

  我与他灵息相融,逐渐平定。动荡之中,只觉我隐隐作痛的灵台被不断注入灵力,到得后来,依稀竟窥见他识海一角,一个透明灵体浮在一片金光之中,本已大致看得出模样,随着我体内愈来愈丰盈,那灵体也愈来愈稀薄,到最后已经所剩无几。

  我于修仙一道虽未窥门径,却也耳濡目染多年,绝非一无所知的傻子。见他半只脚已踏入元婴境,却为这凡间战事大损修为,不禁颤声道:“叶师弟,你……你何必如此?”

  叶疏睁开眼来,开口仍是那般清冷:“我不喜欢输。”

  我站起身来,只觉全身灵意充盈,连丹田中也热烘烘的,胸中一时竟生出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将一霎雨握在手中,在几位同门掩护下,向敌军阵中疾奔而去。

  萧越独自抗敌,早就难以支撑。见我们来到,便立刻过来会合。才踏出几步,尸兵忽一齐仰起头来,扬起手中刀枪,纷纷向他的方向投射而去。

  我见他左支右拙,忙将一霎雨抽出,仓促中也无其他招数,便是一式“清风徐来”,替他掠开身前纷飞的兵刃。

  哪知我这一招使出,非但刀枪、矛戟,连地上的尸兵也倒下一大片,萧越脚下一圈尽成白地。

  他惊诧之下,飞身赶来,立在我身边,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他口吻甚是严厉,忙辩解道:“大师兄,叶师弟说……”

  忽听一阵桀桀惨笑,从敌军阵中传来。只见一只血绷带下的眼睛紧紧盯住了我,那独眼全是眼白,竟无半点黑色。我被他一望,顿觉头脑一阵眩晕,几乎便要颓丧大哭。

  一个阴鸷嘶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还道是什么东西一直坏老夫好事,嗬嗬,原来是个天灵根的小子。你过来,让老夫瞧瞧修为怎么样,值不值得老夫花点力气,拿回去煲汤喝啊?”

第三十二章 我没见过玫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入门以来,便只知修士有地火风水之分,这天灵根却是头一次听到。闻言不禁诧然,心道:“那是什么东西?”

  萧越身子不着痕迹地一动,挡在我身前,朗声道:“还没请教前辈大名?”

  那独眼竟不屑正眼看他,嘲道:“叫你老子萧昭亲自过来,再给我恭恭敬敬磕上三个响头,爷爷我一高兴,说不定就告诉你了。”又越过他向我端详一番,啧啧道:“老夫早知道青霄老儿不会调教人,未曾想脓包到了这步田地。一个绝世罕有的奇材,却在他手里白白糟践了。莫说丹魂神念,就连灵基也是稀松平常。暴殄天物,可恨,可恨!”

  叶疏在旁淡漠道:“那也强如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之辈。”

  那独眼上下一翻,对准了他:“我道是谁,原来是叶家的小崽子。你在罗刹海中,可伤了我不少鬼子魔孙。这笔账,爷爷迟早要向你讨还……”

  几乎是刹那之间,叶疏面前已浮起一面半人高的冰雪盾牌,被甚么东西猛地一撞,顿时四分五裂。他亦被撞得后退数步,手紧紧捂住胸口,指缝中逸出一缕黑气。

  那“那摩儿”长声大笑,惨厉如哭:“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是个讨账的吉日。本来爷爷要炼一样东西,急需十万阴魂。花了许多力气,才挑唆得两边打这一场恶仗。你们碍人好事,十分该死!今日先将你们变作尸傀,待我下了这黑水城,先破安定,再灭雍州,将古燕然这一片杀戮之地悉数收入囊中,再来慢慢熬煎。天灵根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爷爷见了你很是欢喜,一会把你灵核挖出来,给爷爷去复生一位通天彻地的大人物,也算对得起老天给你的这具珍宝之身。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听他句句指向我,避无可避,只得强忍心中恐惧,硬着头皮道:“……大家原本过得好好的,你为何要这样作恶?”

  那人独眼骨碌碌一转,怪道:“我作什么恶了?周帝贪得无厌,占了中原一大块地盘还不算,还要征伐四海,开疆扩土。我替比象国打抱不平,有何不可?要怪,就怪他太贪心啦!”将手一挥,原本停驻不动的尸兵皆弓腰摇臂,蓄势待发。

  萧越忽道:“敢问前辈可是万鬼门门主,阴无极么?”

  那人独眼喀然一歪,连头颈都几乎拧了过来,阴恻恻地盯着萧越,冷笑道:“……小子倒有几分眼力,竟认得你阴爷爷,看来今日可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

  萧越与他对视,殊无半分惧色:“七百年前,苍炎魔教被七大宗门一举剿灭,首恶皆已伏诛。独独阴前辈你身为魔教第二号人物,堂堂噬魂左使,却隐姓埋名逃到秦岭,一手创立万鬼门。平日只养些凶煞小鬼,择期送入罗刹海中,使之自相残杀。我师尊早就疑你养蛊饲魂,方才你又说,要用我师弟复活一个人。莫非你向主之心不死,竟异想天开,要复活那魔君孟还天么?”

  阴无极重重啧了一声,血绷带下的脸竟有些扭曲:“怪不得那群牛鼻子三番五次前来坏事,原来早在背后猜忌你爷爷。你师父该死,你也该死!”手臂赫然一举,尸兵顿时张口戾叫,面目狰狞,向我们猛扑过来。

  众同门各施术法,将之阻挡开来。萧越诛邪上不断泛起红光,剑尖指处,火焰丛丛簇簇,将尸兵烧得止步不前,不住倒伏。

  我见火光之下,“那摩儿”心口正中破开拳头大小一个窟窿,两面透光。其中弯弯曲曲,长着些须根般的物事,颜色颇为古怪,正无风自动。

  我心念一动,陡然想到:“这魔教左使行事鬼鬼祟祟,既不敢自报家门,也不愿露出真容,连身体也要借这死人首领的。他不能现出真身,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若将这死人打倒,不知他还能不能指挥尸兵害人?”

  那尸兵不断向前涌来,如同虫潮一般。众同门逐渐抵挡不住,向后退去。阴无极怪笑道:“现在想逃,已经晚啦!”左手僵硬一摆,已经将五指倒送入口中,喀然咬下。那尸兵顿如吃了猛药一般,动作比之前迅捷了数倍。只见重重阴雾之中,千万尸兵张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扑身纵跃过来。贝师兄一块人头大的沙砖劈头砸下,尸兵竟只微微一滞,便顶着一个烂西瓜般的头颅继续扑上,只余一副牙巴骨一张一合地露在外面。贝师兄一时不防,竟被咬中小腿,登时跌倒在地。其他人亦是左支右拙,空门大露。

  萧越挺拔身姿立于众人之前,此时左手挥出一道鲜红法诀,浑身灵息倏然鼓动,连诛邪剑身也荡出重重焰影。身周二三十名尸兵本已抓到众人脚下,被他荡开的一道烈火般的剑光扫中,悉数切为两段。

  我心中方一喜,只听贝师兄在旁忍痛指挥道:“快,向他心口攻击!大师兄在焚烧剑意!”

  只听一阵飒响,七八道法术一并向阴无极劲射而去。只是那万鬼门主功力实在高深,双臂微微一颤,竟将众人竭尽全力使出的法术都化解开去。

  我从前跟在江风吟身边时,便曾听他一位高朋无意中提起过,说某上古神兵本是他家所有,可惜在一次道魔大战中焚烧殆尽,剑意消散,沦为凡品。此时又见诛邪剑身泛起血色,剑势到处,尸兵残肢飞舞,惨不忍睹。想那剑意直指道心,若任由它杀戮下去,大师兄自身定会遭到极其可怕的反噬。

  我只听萧越喘息粗重,持剑的手亦在黑袖中不断颤动,诛邪鸣声大作,戾气四溢。当下一咬牙关,将一霎雨提在手中,一招“白鹤欲归”,向阴无极心口攻去。

  适才叶疏将离火之力融入我体内,此时我平平无奇的一剑,竟也带出星火之色。那隐隐微光溅到阴无极身上,只听他闷哼一声,独眼中血丝大绽,叫道:“小子要死!”心口那些须根状的物事倏然伸长,如同无数细小的肉肢伸展开来。霎时间,一股浓黑腥臭的魔息如触手般缠来,将我牢牢压制在地下。

  我只觉那魔息如有形、似无形,紧紧扼住我喉头,不断向内收紧,似要将我活活勒死。我手足舞动,拼命去扯脖子上的“手”,却只抓到一团虚影。

  我喉中发出“嗬嗬”之声,涕泪流了满脸,连一霎雨也已脱手。忽然颈中一松,一大股空气涌了进来。我垂死般剧烈喘息几声,只见离我最近的魔息皆已渗入冰霜白气,向下纷纷而落。

  阴无极再三受阻,更为狂暴,口中啊啊怪叫,魔息瞬间激爆而出。叶疏本就是强弩之末,又将法力集中挡在我身上,一时无力回护自身,竟吐出一口血来。

  我见他受伤,心中大乱。又见萧越苦战之下,涌来的尸兵越来越多,诛邪剑上红光却越来越妖异。环顾一众同门,灵息皆已耗尽,只是挥剑死战而已。我强忍脖颈疼痛,将一霎雨从沙地中重新摸索到,牢牢握在手里。但要起身施展剑招,却是谈何容易?

  忽听身后有个嘶哑的声音遥遥叫道:“……仙君!”

  我勉力将头抬起,只见浓墨般的天影下,一道浴血身影正向我疾奔而来。昏暗中虽瞧不见面容,但那高高瘦瘦的身姿,定是裴参军无疑。

  我惊骇无已,尚不及出声阻止,但见裴参军几个腾跃,已到近前。他见扼着我脖颈的魔息自对方心口滚滚而出,更无一丝犹豫,嚓然一声,刀锋挥出一道银线,直直便往他头顶劈去。

  只听一声怪响,声如撕裂败絮,那摩儿从头直到胸腹,整个上半身都被劈为两半。那些须根失了倚恃,四散跌落,断裂萎落的不计其数。

  阴无极见那须根受损,勃然大怒,两爿尸身上的嘴一并张了开来,发出一声令人齿酸的戾叫,残余须根尽皆迸裂,无尽魔息倾泄而出!

  裴参军纵然再悍勇,也是凡人之躯,如何禁得起魔教噬魂左使这掏心夺肺的一击?连一声闷哼也未发出,向后便倒。

  我目送他高瘦躯体直挺挺跌入黄沙之中,只觉眼前一黑,体内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量,如同怒潮狂波一般,不受控地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