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祭望月
这座孤儿院是外资医院创办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创立了,至今遗留在k市。
因为年代久远,孤儿院的墙已经斑驳不堪,墙上还长了青苔杂草,院子的铁栅栏也生锈了,里面的设施也多年没有更换,看起来不能住人了。
但实际上,玛利亚孤儿院这么多年间还收留了很多被遗弃在医院的弃婴,有的生来就是残疾儿,有的是正常健康的孩子,他们靠着医院和政府还有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在孤儿院里长大,然后离开孤儿院出社会建立自己的家庭。
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时候,霍钺跟俞禹来过这里,那时候俞禹正当红,开始赚钱了,就给了一大部分钱孤儿院建设,房子重新刷了漆,里面一部分设施也更换成新的。
那时候俞禹还兴致勃勃地跟霍钺说自己的计划,要靠自己赚的钱给孤儿院翻新一遍,最好可以扩建,给孩子们更多活动的地方,让孤儿院有能力接收更多的孤儿,可惜他的愿望还没实现就出事,永远地离开了。
虽然这十八年来,社会上的爱心人士和机构也在支撑着这个孤儿院,但杯水车薪,连孤儿院的日常开销都维持不了。
好在俞禹死后,因为没有亲人,遗产全留给了孤儿院,霍钺接手俞禹的作品后,版权费也都打给孤儿院,孤儿院才能继续开下去。
但除了开始那几年俞禹那些作品还有不错的收益,后来因为认识俞禹的人越来越少,俞禹的作品越来越无人问津,孤儿院能收到的版权费也越来越少,这些年日子又开始变得紧巴巴的了。
而霍钺这些年都在美国定居,从来没有来过k市,也不知道孤儿院这边什么情况,还是这次到访,才发觉养育俞禹长大的孤儿院原来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他很懊悔自己这么多年因为逃避现实而忽略了这些活着的、对俞禹来说很重要的;
“家人”,他应该早些了解到玛利亚孤儿院的现状,及时援助他们,安抚俞禹的在天之灵。
他走到孤儿院生锈的铁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身后的助理看着摇摇欲坠的铁门,迟疑道:“霍总,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搬走了,都这么破旧了,不能住人了吧?”
霍钺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又敲了敲门。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慢,走了好久才到门口。
里面的人可能是在开锁,可能是因为生锈了有点难开,好一会儿才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华发的朴素女士从里面探出个头来,困惑地用带着浓重的k市口音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好,请问你们找哪位?”
霍钺对这位女士还有点印象,虽然她比记忆中的老了很多,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俞禹口中那位对他很重要的姆姆。
他不知道这位姆姆还记不记得他,所以对她自我介绍道:“姆姆您好,我是俞禹以前的朋友,这次来k市祭拜他,顺便来探望一下你们。”
听到他说是俞禹以前的朋友,姆姆浑浊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忙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是俞禹的朋友是吧,快请进。哎,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俞禹以前的朋友啦,还有些怀念呢。
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我们什么也没准备,院子有些乱,让你们见笑啦,快请到屋里喝口水坐一坐吧。”
跟姆姆说的一样,孤儿院看起来比十几年前还要破旧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人气了的样子,想必这些年孤儿院里的人过得也不怎么好。
霍钺心情沉重地跟着姆姆进了会客室,会客室里面的设备也很陈旧了,黑色的皮沙发都起皮了,露出里面的旧海绵,坐下去就灰尘噗噗飞出来。
姆姆从木柜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从生锈的茶壶里倒了两杯温开水给他们,抱歉地说道:“不知道你们今天过来,什么都没有准备,连茶叶都没 有了,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霍钺双手接过杯子,愧疚道:“是我们太唐突了,没有打搅到姆姆您工作吧?”
姆姆将耳边的华发往耳后拨了拨,虽然年纪老了,但她还是一个很优雅的女人。
霍钺以前常听俞禹提起过她,说她是外国商人来k市做生意的时候,跟k市一位名媛生下来的孩子,从小就信仰基督教,在教堂担任圣诗班的钢琴师,同时还在玛利亚孤儿院做义工。
因为她是基督教的信徒,所以孤儿院的孩子都尊称她为姆姆,也就是对修女的一种称呼。
后来她的父母都移民国外,她还继续留在玛利亚孤儿院工作,一直没有成家,而是把孤儿院当做自己家,把孤儿院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是一位很伟大的女性,俞禹的钢琴就是她启蒙的。
因此霍钺也从心里尊重这位女士,把他当成爱人的母亲来尊重,跟她说话的时候,态度是非常温和谦逊的,连跟了他不少年的助理看到他这样,都觉得很惊讶。
姆姆笑着说:“没有的事,现在院里没几个孩子了,这会有老师在楼上带他们玩,我也没有别的事做。”
听到这话,霍钺就关心道:“现在院里还有几个小孩啊?”
姆姆都不用回想就应道:“还有八个孩子,其中两个聋哑儿,三个残疾儿,还有一个智障儿,剩下两个是没有人领养的正常女孩儿。”
一个孤儿院只有几个孩子,这并不说明是因为社会发展,遗弃婴孩的人变少了,只有可能是孤儿院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
霍钺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那院里现在还有几位老师?”
姆姆轻轻地“啊”了一声,笑着应道:“除了我,就只有一位年轻的老师了,她也是在院里长大的孩子,以前的老师不是退休了,就是换别的工作了,她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留在了院里和我一起照顾小孩。”
说到那个老师,姆姆可能是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神情就温柔了许多。
霍钺又问道:“这 些年,来看望孩子的社会人士多么?”
姆姆应道:“以前很多人来,特别是小禹刚走的那几年,后来就很少有人来啦。可能是那些孩子也都长大成家,或者去外地工作,没有时间来了吧。”
听到这话,霍钺只觉得心酸。这哪里是因为俞禹那些歌迷长大了有各自的生活要过才不来这里了,明明是因为他们忘了俞禹,对俞禹没有感情了所以才不常来了吧。也是姆姆心地善良,不愿意那样说他们罢了。
姆姆见他神情凝重,就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过来看我们,有心啦,要是小禹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个老朋友还惦记着我们,一定会很欣慰的。”
霍钺惭愧道:“说来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一直没来看望你们,不知道院里的情况,要是小禹知道,又要埋怨我了。”
姆姆安慰他说:“哎,这是哪里的话,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小禹会感谢你的。”
霍钺在会客室跟姆姆聊了一会儿,想去外面重游一下俞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让姆姆带他在院里走走。
其实孤儿院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一栋楼,就是个差不多荒废的院子,院子里的滑滑梯跷跷板都已经被风吹雨打腐蚀了,供孩子们玩乐的教室也没有什么设施,玩具也缺胳膊少腿的。
看到这些被遗弃的孤儿,霍钺忍不住想象俞禹小时候住在孤儿院时的样子,应该也跟这些小孩差不多吧。
他想得有些心酸,脸上始终是忧伤的神情,让姆姆都看得不忍心了,出声安慰他说:“其实孩子们过得还是不错的,小禹不是留了一笔钱给我们嘛,我把它存在银行里,到现在还没用完呢,每个月也有不少利息。
加上小禹留下来的作品,每个月都有不少版权费转入,足够孩子们吃饱肚子了。”
俞禹的版权在霍钺手中,霍钺偶尔有空的时候会查一下版税收入,并没有很多。
因为听俞禹的歌的人越来越少,以前的歌迷又已经买过了,加上这些年网络越来越发达,流;
媒盛行,歌迷们听歌也不用花多少钱,而他又紧紧地护着俞禹的版权不给别人使用,版税收入少得可怜,有些月份甚至只有千百来块。
是他疏忽了,他这些年沉浸在俞禹过世的痛苦中,忽略了身边很多重要的人和事,他们也因为自己一味沉浸在痛苦而过得水深火热,他实在不应该。
现在他幡然醒悟,也许他该在剩下的时间里再为俞禹,为家人多做点事,那样以后到了俞禹的那个世界,也有脸面对俞禹了。
霍钺在孤儿院待了半天,临走的时候他让助理拿出一张支票,签了两百万递给姆姆,诚恳地说:“这是我对孤儿院的一点心意,还请姆姆收下,给院里的孩子改善一下生活。”
姆姆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就算是他们孤儿院最热闹的时候,都没收到过这么多的善款,她下意识就要拒绝。
霍钺却握住她的手,把支票放在她手中,对她说:“我跟小禹在美国做了两年同学,他是我最好的挚友,他的过世让我感到很悲痛。
作为他生前最好的朋友,我早应该替他照顾你们,但是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回来过,我感到很愧疚,这是我对他还有你们的一点补偿,希望你们能够收下,让我能心安一些。”
姆姆被他说得眼眶发红,拿着他给的支票不停地感谢道:“谢谢你,先生,小禹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他的荣幸,他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霍钺扯了扯嘴角,苦涩道:“希望如此吧。”
祭拜了俞禹,又去看望了俞禹生前所在的孤儿院,霍钺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想到离开家时母亲叮嘱他要早些回去。
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霍钺只好先放下k市的事,乘坐飞机回b市陪家人过节。
这些年他实在忽略了身边的人太多,也没怎么陪伴父母,只会让他们担心,俞禹一定不希望他变成这样。
所以在剩下来的日子里,他得补偿家人朋友,不要让俞禹对他太失望。
他回到家中,只看到放国庆;
假在家的小侄女,正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见他进来了,就吓得马上关了视频,连忙站起来问道:“小叔叔,您回来啦!”
霍钺换了鞋,对她点了点头,难得主动地问她:“爷爷奶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霍香只觉得小叔叔出门一趟,整个人变了不少,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
于是她就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试图帮他拿一些东西拉进关系,毕竟她一会还要帮虞子语挽留小叔叔呢。
见小叔叔没有排斥她的靠近,霍香就恢复自己平时大大咧咧的性子,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问道:“爷爷奶奶都不知道您今天回来,见天气不错,就去市区凑黄金周的热闹了,估计一会才回来。对了小叔叔,您这次去k市,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啊?”
霍钺已经下定决心改变一下自己对待家人朋友的态度,所以回来的时候特意给每个人都带了份礼物,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忽略这种小事情了。
见霍香问起礼物的事,他就把一个袋子递给她说:“在这里,都是k市一些特产小吃。”
霍香看到一大袋吃的,简直受宠若惊,忙接过,开心道:“小叔叔对我也太好了吧,买了这么多吃的给我,谢谢小叔叔。”
霍钺见自己只是随手给小辈带了些礼物,就能让小辈这么高兴,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点欣慰,嘴角微微弯了弯,然后对她说:“你先玩,我上楼把行李放好。”
霍香见小叔叔要上楼了,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问小叔叔一件事,立马放下零食追到楼梯那里,仰着头对小叔叔说:“小叔叔,您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待到什么时候呀?”
霍钺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耐心地应道:“最少应该也过了中秋节吧。”
听到小叔叔说他只在国内待到过了中秋节,霍香就遗憾地“啊”了一声,很失落地说:“这么快就要回美国啦,不能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陪陪我们吗?爷爷奶奶也一定很希望您能在家住久一点。”
霍钺闻言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家人原来也需要他的陪伴,因为以前父母并没有明确表示过要他留在家里就一点陪陪他们,总是他一说要走了,他们也没什么异议。原来只是他们不说,并不是不期望他留下来。
想到自己这些年亏欠父母太多,听了霍香的话,霍钺考虑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多住几天。”
霍香见小叔叔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就得寸进尺道:“那小叔叔可以留到圣诞节吗,我还没跟小叔叔您一起度过圣诞节呢,好想知道您在美国的时候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说到圣诞节,霍钺又忍不住想起以前他和俞禹在美国过圣诞节的情形,心里蓦地柔软了下来,轻声应道:“好。”
然后他就看到小侄女因此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不停地喊道:“太好了,小叔叔真好!”
霍钺没想到她能因为这件事而高兴成这样,见她一时半会没有消停的意思,就先提着行李上楼了。
回到卧室,霍钺把东西放下后,便给留在美国的特助打了通电话。
纽约正是深夜,特助还在处理工作没睡,就接到了老板的越洋电话。
她捉摸着老板已经回国大半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吧,这通电话应该是让她安排接机的。
没想到老板却跟她说他要圣诞节后再回来,让她在美国好好处理公司的事务,有重要的文件发邮箱给他。
特助接到这个电话都傻了,现在离圣诞节还有两个多月呢,老板在国内待那么长时间做什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她犹豫地问道:“您这次怎么在家里待那么长时间,是家中有事吗?”
没想到老板只是轻描淡写地应道:“小侄女想让我留在家中多陪陪父母。”
特助听到这话无疑像是听到惊天消息,从来独来独往的老板,居然懂得要陪伴父母了?
虽然很惊讶,但她还是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正色道:“原来是这样,那霍总您就安心在家陪伴董事长和夫人吧,美国这边的工作我会帮您处理好;
的。”
然后她只听老板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就在她以为老板要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又听老板说道:“那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明年元旦再给你放个带薪长假好好休息吧。”
特助听到这句话,差点以为自己困出了幻觉,这话真的是她那个不近人情的老板会说出来的话吗,她不是在做梦吧?
不等她质疑,老板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拿着手机,半晌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真疼!
这居然不是在做梦,工作狂老板居然真的答应给她休带薪长假!老板这次回家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大发慈悲吗?
霍老和索菲亚还在市区的超市购买中秋节需要的东西,二老难得有这种闲情雅致。
没想到才逛了一圈,就接到家中的电话,说霍钺回来了,于是也顾不上还要买什么,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去了。
回到家,他们就只看到霍香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刷视频,不见霍钺的身影。
索菲亚急急忙忙地问小孙女道:“阿香啊,你小叔叔不是回来了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