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英桃
这小孩,一开始喊哥哥,回去跟着住了一些日子,又学别人那般喊李青文。
苏昊元是个好脾气的小孩,两条小短胳膊攀在李青文的脖子上,响亮的喊了一声,“哥!”
苏昊元两只手有点湿,他想捧李青文的脸,李青文另外一只手掏出帕子,给他擦,问道:“你叔呢?”
苏昊元还被帕子包着的手往旁边一指,李青文看过去,靠近窗子那桌子上趴着一个人,看背面又瘦又高,好像是苏树清。
这个时候,旁边的伙计也看出来了,李青文跟苏家叔侄是认识的,连忙道:“苏大人累坏了,吃完饭歇一会儿,让我们照看着小公子。”
李青文想要抱着苏昊元去苏树清那里,伙计却苦笑着拦住他,“客官,实不相瞒,苏大人一再叮嘱过,不让小公子去到柜子外面。不是我们不信您,前阵子小公子自己偷跑出去,丢了好些日子,这附近地皮都快掀起来了,实在是不敢让他离开眼前。”
李青文理解的点点头,就抱着苏昊元站在条柜这里,问伙计上次是咋丢的。
伙计长叹一口气,说苏昊元趁着家里人不注意,从狗洞里跑出去,钻到一个拉脚的车里,赶车的没察觉,跑出去二三十里地送货,他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找不到家了,这边东城都快翻遍了,没想到他那小的人儿跑去了西城。
听伙计的话,苏树清是这里的常客,特别累的时候,会托他们照看侄子一眼。
苏昊元听出来他们在说自己,心虚的搂着李青文,在他耳边叫着“哥哥”。
原本还想去苏家看他,在这就碰上了,李青文也就省走几步路,让老张去附近找个客栈先歇下。
正说着话,外头来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背有些佝偻,但穿着很整齐利索,苏昊元人小眼睛尖,叫了声“忠爷爷”,老头看到李青文抱着他家小少爷,眼睛一下都立了起来。
怕被苏家人当成拐孩子的,李青文赶紧道明身份,老者一脸激动,抓着李青文的手,“李公子仁义心肠,我们小少爷多亏你,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苏大忠是苏家的老仆,就是他没看住苏昊元,没找到人那几日,恨不得以死谢罪,现在见到了救了自家小少爷的李青文,恨不得跪下磕几个头。
李青文哪里受的起,使劲搀扶着他,这一拜要是成了,他这辈子就别想再长个头了。
苏昊元被带回家后,可是被关了好些日子,今天一早央求苏树清带他出来。苏树清领他去衙门做事,他觉得衙门还不如街上热闹,喊着肚子饿。
苏树清连日核账,又累又困,带他到这里吃东西,吃着吃着就撑不住了。
酒馆的伙计一边看着苏昊元,一边着人去喊苏家的人,倒是没想到,在苏家人来之前,李青文先冒了出来。
抱了一会儿,李青文手都快要酸了,苏大忠想要把小少爷接过来,但是苏昊元小脑袋摇的可欢。
苏树清还在趴着,苏大忠扯了板凳过来,李青文把这个沉甸甸的肉包子放在凳子上,可算是能喘口气。
李青文问要不要叫醒苏树清,毕竟在这趴着不如回去睡来的舒服,反正也没有几步路。
苏大忠却是摇头,“我们公子只要醒了,就有忙不完的事情,不若就这样歇上一会儿。”
李青文点头,看样子苏树清是真的忙。
三个人坐下后,伙计又把苏昊元刚才在里面玩的棋盘拿出来,李青文一看,有点像是象棋,这棋盘只有将、车、卒、马,格子也少了很多。
李青文坐在板凳一侧,一老一小坐在另外一侧,棋盘放在中间,一本正经的下了起来。
待到掌灯时分,苏树清才幽幽的清醒过来,刚睁开就四处的寻人,看到板凳上的小人儿,才松口气,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哑声道:“元宝。”
苏昊元刚赢了李青文,正高兴呢,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叔,你睡醒啦?”
苏树清一双狐狸眼肿着,叫了声“忠叔”,然后才看到李青文,点点头,“李兄弟。”
虽然才第二次见面,李青文看着他一副好几天没睡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苏大人还是得保重身体。”
苏树清叹了口气,“别叫甚大人,本来就是个干活的,三个月没发俸银,我都想甩手走人了。”
在户部这种地方做事,堪比前世的金饭碗公务员,竟然还拖欠俸银?李青文不敢想象。
他把“不相信”三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苏树清看的清楚,一板一眼的开口道:“不信?我们户部就是管钱的,账上有没有银子,我们最清楚不过。”
李青文脸上的“不相信”变成了“惊愕”,这么多州县的税钱都往京城送,现在说这些当差的连俸银都发不出来,实在是太过荒谬。
苏大忠跟苏树清身边久,知晓一些事情,他道:“别看入库的银子不少,要花的地方更多,大小官吏的俸禄一年就不是个小数,北面和南边打仗的士兵得供着粮草和银子,修这个建那个也得花钱,这些年大灾小情不断,还得拨银子赈灾……”
听到赈灾,李青文不由得想起家乡的旱灾,以及逃荒看到的那些悲惨景象,开口道:“斗胆问一句,并州的灾民朝廷可有救治的法子?”
“国库里没银子,没粮食。”苏树清转着眼珠看他,脸上疲惫之色更重了几分,“去岁,我们收到三十多个州因为受灾而上请朝廷减免税粮税银,并州闹的大旱最严重,只是各个地方调度上来的粮食远远不够……”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朝廷无力救助,好像受灾的百姓只能听天由命,做为受灾的人,李青文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银子,粮食,银子,粮食……
李青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树清,“我想给灾民捐献银子,你们能不能出一个收银子的证契?”
听到捐银子,苏树清明显提起了精神,但他不明白李青文说这话是甚么意思。
李青文搓了搓手,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法子好,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道:“是这样的,我们的朋友烧了朝廷的贡品,被流放到边城,如果把这笔银子给填补上……”
“你说是洪州那些府兵?”苏树清问道。
李青文怔了一下,原来那个案子竟然闹的这么大,连京城户部的人都知道了。
第140章
酒馆僻静的角落里, 李青文和苏树清坐在桌子的对面,苏昊元虽然不情愿,但也听话的撅着嘴巴和老仆在旁边玩耍。
苏树清原本肿起来的眼睛此时完全睁开, 看不到任何疲惫,他道:“那案子原本我不是很清楚, 这两年,一直有人到户部核查洪州和湖州土贡数量和估价,他们应该也跟你一样,想要翻江淙这个案子。”
李青文只知道二哥的恩师林学士和秦大伯一直在为此事奔波, 也却是查到了一些事情, 他道:“按照朝廷律例,各地土贡不得超过八十匹绢的价格,洪州和湖州两地的贡品数目和价值都已经是文书上的几百上千倍之多。”
苏树清毫不避讳的点头,“这八十匹绢是高祖时候定下的,为的是享受博大之地富饶物产,又不想给各州县和百姓带来负担。”
可是, 各个地方为了讨朝廷和皇上的欢心, 也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年年土贡数量都在增加, 各个州县也在相互攀比, 最后,愈演愈烈, 甚至很多地方为了这个都闹出了不少人命。
李青文看着他, 道:“洪州历年的税收一直都是十几万贯,定罪书上的土贡价值超过了税收, 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关于这事,曲将军已经参了户部、太府寺、少府监和将作监好几本, 据我所知,已经有十六个人因此而被罢黜。”苏树清如是说道。
各个州县的土贡,大都进了皇室和皇家宗族的口袋,这些年来,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偌大的土贡给撑起来了,谁想缩减土贡的数目,无疑就是从皇室嘴里夺食。
有些事情苏树清并不能明说,他只能透漏给李青文,朝廷这边只想压下这个案子,想要靠土贡数量过多这点来救人,很难。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别的州县撑不住了,借机也会减少上贡的数目,这是有些人不想看到的。
这案子看起来很简单,但牵扯众多。
这个林唯盛也揣测到了,直白的告诉了徒弟,李青文到京城的第一天,和二哥一起住在客栈时,便已经知道了,但心里犹愤愤不平,他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应该改,而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想方设法的去掩盖错误。
看着他强把火气往下压,苏树清面色也有几分暗淡,但还没忘记正事,问道:“你想捐多少银子?”
李青文的肚子因为火气而鼓起来,听到这话,问道:“容我先问一句,要是捐足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江淙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成自由身?”
“你要是现在就把所有赎银拿出来,这事有八成把握。”苏树清认真的说道。
现在真的很缺银子,六部三省的人都睁着一双眼睛,张着一个嘴巴问户部要钱,他们被逼的做梦都是天上哗啦啦的往下掉银子。
江淙他们犯的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运气好可能就会等到朝廷的大赦,现在主动捐献银子,苏树清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要知道朝廷一年收上来的税钱才几百万贯,二十八万两银子能抵几个州县的税收,那可真真不是个小数目……
没想到苏树清敢说这样的大话,李青文先是精神一震,但是随后就萎了,他道:“眼下没有那么多……”
“有多少?”苏树清盯着他问道。
“两万三千六百多两。”李青文怕他嫌少,又赶紧加了一句,“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赚,这只是第一笔。”
蚊子再小也是肉。
苏树清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开口道了一声“好”,然后道:“甚时候能把银子送到户部来?”
“银子就在京城,随时都可以送去……”李青文看着他,谨慎的问道:“这事你能做的了主吗?”
他还记得,苏树清没有甚官职,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他说不上话才是,这些银子是他们那么多人攒了好几年才攒到的,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拿出去。
“我自然做不了主。”苏树清看他,“我带你去见侍郎大人,这事还是要他们跟刑部那边通气,再定夺。”
李青文连连点头,“我明日回去便跟家里人商量,然后带上银子来找你。”
虽然早在三年前就存着用银子赎回江淙他们的自由,但冷不丁的就有了机会,李青文脑袋里有些晕乎。
“这几日不成。”苏树清神色有些复杂,“再等等。”
虽然想早点拿到银子,但最近不行,李青文救了侄子,他得为李青文着想。
李青文以为他要回去请示,觉得苏树清考虑周到,连声道谢。
苏树清摆手,看着李青文熠熠生辉的眼睛,手摩挲着被茶水温热的杯子,心里一时平静不下来。
虽然李青文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但是有禁宵,他不管多激动,也得按捺住,随着苏树清主仆三人回苏家。
他原本是想住客栈的,被苏家大小三个人给拦住了,都到家门口了,没道理住在外面。
尤其是苏昊元,他在旁边巴巴的一直等着叔叔跟哥哥说话,好不容易说完了,一身软肉贴在李青文的腿上,黏的紧紧的,撕都撕不下来。
就这样,李青文跟着到了苏家。
进门时天都黑了,两个灯笼能看到的地儿实在有限,李青文只觉得是个老宅子,比他二哥租的院子要大些,除了苏大忠还有几个仆人。
李青文才到,苏家仆人送上吃食和热水,他和苏昊元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半盘子,然后一起到桶里泡澡。
小孩子真是全身都是痒痒肉,李青文给他搓皂角,苏昊元就不停的“咯咯咯”,光溜溜的身子扭的像是麻花一般,李青文都不用自己抹,身前身后都被他蹭了一遍。
原本苏大忠是想给小少爷洗澡的,苏昊元不干,挂在李青文身上,宛如一块洗澡布。
洗完澡,一大一小对着擦头发和身子,李青文弯着腰,把苏昊元从头到脚都擦的干干净净,苏昊元只能够李青文的腰,奋力的擦着,累的气喘吁吁,把李青文的肚子那一小块都给擦红了。
李青文怕他给自己弄破皮,拉个板凳坐下,让苏昊元给自己擦头发。
仆人送来了厚实的被褥,点起了熏香,好几个暖手炉被塞到被子里,李青文怕苏昊元受凉,让他坐在被子里给自己擦。
可能从前没干过这么累的活,擦着擦着,苏昊元的胳膊酸了,瘫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眼睛从葡萄那么大,变成了杏子,然后又成了杏核……
李青文用布巾包着头发,先躺在床边哄他睡觉,带这个小家伙睡着了,他才悄悄起来继续擦。
苏大忠过来看了一眼,见苏昊元睡着了,小声的问李青文早上想吃啥。
检查了门窗,熄灭了油灯,苏大忠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把苏昊元这个自动发热的软肉包搂在怀里,李青文突然想起来江淙的说的话,他哥说的没错,小孩子果然是暖炉……
想到江淙,李青文又来了精神,只恨自己之前挣钱不多,要不然这个时候拉来足够的银子,看苏树清那样子,这事完全可以用银子摆平。
关于用银子减免流刑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过,但是不多,秦林和林唯盛查到了数个例案,有的是出钱修理了城楼,有的捐了上万亩的山林……无疑,花出去的钱财都不是小数目。
当然,案卷上可是一个钱字都没提,只记录流犯认真悔过,并且立了大功,特赦无罪。
这些只是明面的,并不多,暗地里贿赂京城官员,然后名字出现在大赦名录上,这才是流犯们费心思最多的地方。
毕竟贿赂官员的手段有很多,但是想要得到朝廷的特赦,那可是太难了。
林唯盛和秦林都知道江淙他们没甚钱,一直在从贡品不合规制这里下功夫,想以此来减轻这个案子的刑判,让江淙他们的长流变成有期限的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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