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 第158章

作者:英桃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全都是难的几乎活不下去的。

  正常人家的姑娘,爹娘也不准许她们嫁给朝廷的流犯,而且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到边城这种苦寒之地来。

  为了活命,她们接受了救济,为了报恩,她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路上劳累倒是能忍,怕只怕,自己白来一趟。

  虽然出发时,家家都说,就算跟自己的儿子没有缘分,也不强求,会认她们做干女儿,以后再帮着寻其他人家。

  但她们还是害怕,那些素未谋面的男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肯娶自己,才有家,自己真正有了根。

  边城跟她们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这里很大,三顿饭都能吃饱,甚至每天都能吃上肉,蒋家嫂子也是个顶和善的,从她口中听说了许多事情,如同浮萍一般的姑娘们现在急切期盼着能留下来。

 

第171章

  营地里外开始倒腾粮食时, 边城下雪了,一个晚上,天地间都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

  这个时候除了三四岁的小孩子, 可没人能猫在炕上,所有人都在忙。

  女人带着孩子榨糖稀,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把自家的粮食一袋袋的称好,用车推到营地里,年轻人则在旁边的河里网鱼。

  河水旁边的雪地上架着几口大锅,雪花还没落下就被蒸腾的热气给熏化, 锅里煮的水开了, 就有人舀到大盆子中,随便铲雪兑进去,水温着,麻利的将网上来的鱼宰杀,开膛,去头, 刮掉鱼鳞。

  家家户户的爬犁都被拉了出来, 马拉着爬犁,拉成了几里地那么长的队伍, 再次踏上了往北的路。

  不过这次不是去挖石头, 而是去捉狗鱼。

  此时李青文正在伙房,昨天夜里放的网, 今天一早便拉了回来, 几百斤鱼被网上来,在河边收拾利索的便拉了回来。

  盐、糖、醋、酒腌制好的鱼放在伙房里硕大的铁锅中蒸,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熟了,锅盖一掀开, 浓重的热气还没散去,两个手臂粗壮的伙夫一左一右,拉着将箅子两边的粗绳子,将箅子以及上面的鱼一同抬了出来。

  抬到外面,一阵风刮过来,鱼肉很快就凉了,方氏带着一群姑娘们,用小小的竹刀或者木刀,把鱼肉剔下来,撕成小块,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千万不要把鱼刺混在肉里面。

  靠近门口的大锅倒上油,下面的火舌一舔,油烟登时便重了几分,撕好的鱼肉用擀面杖碾过后倒进锅里,力气大的伙夫立刻翻炒起来。

  又烘又炒,鱼肉里的水分干了,变成了松软咸甜的鱼松,这就是特质的军粮。

  差不多六百斤收拾干净的鱼肉做出来一百六十多斤的肉松,肉松分量更轻,能量更高,不用烧水生火就能吃,特别适合做为长距离赶路的干粮。

  第一锅肉松刚出锅,在仓房旁边的周丰年和林坚就过来尝了,味道相当不错,比其他的干粮好吃太多了。

  边城这边有多条江河,鱼类特别丰富,在粮食紧缺的时候,它们就成了应急的粮食。

  这个东西做起来不难,李青文教会了伙房的人,其他人也都学会了,营地外头的各家各户也都打算多做点肉松,粮食拿出去了大半,虽然留下的能吃个一年半载,但吃食永远不嫌多。

  三百多万斤粮食营地里的仓房根本装不下,只能堆放在外面,用油布盖好,由专门的人看守。

  营地里的官兵每每看到这几几座大山包,心里都要大大的感叹一番,谁能想到,这些逃荒的人竟然这么能种地,明明来的时候一个个跟乞丐似的,才到边城一年多,就从土里刨出恁多的粮食来!

  李茂贤他们来时,都带了扇子草的种子,现在家家户户都能把高粱糖稀弄成糖块,一部分熬出来的糖汁直接送到伙房做腌鱼的料,剩下的才做成块糖。

  林坚知道家家户户熬糖后,又在李家要了五千斤的糖块,他现在取代了林潭成为边城里发号施令的那个,李青文还有求与他,拧着鼻子也给了。

  虽然林坚又强硬又狗,但还是有手腕的,他接管了边城后,不过几日,营地里面变化很大,所有官兵都不敢懈怠,就连老邢头现在都不敢躲闲了,天天的叹息着,怀念从前的日子。

  让人拉走了糖块后,林坚又盯上了李青文家的长毛野马,仔细的问这种马在雪天拉东西赶路如何。李青文有点担心他再征用家里的马,委婉的表示,他们还要靠着这些马去森林中寻吃食,至于为啥种了一年地还要再去找食物,林坚应该比谁都清楚。

  林坚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义,那么多粮食都拿了出来,马借用一趟又能如何?”

  周丰年在旁边听着,瞥了瞥嘴,林坚这人可真是不知道啥是客气,若不是披着这一身官皮,活脱脱一个土匪。

  这些日子,李青文跟他拉扯了过无数个回合,在讨价还价中,他发现一步都不能退,否则自己就得被搜刮干净,立刻道:“前日看书上,有句话说的特别有道理,‘标节义者,必以节义受谤;榜道学者,常因道学招尤’,林大人觉得如何?草民甚么虚名都不要,只希望能把人救出来。”(注:1)

  手在马的脖颈划过,仔细察看它们强壮的四肢,林坚依旧没有放弃,“用营地的耕牛换马,如何?”

  李青文摇头,这马力气不小,能拉犁杖,能拉爬犁,虽然比牛的力气稍微小些,但用处多,他不换。

  他不愿意,林坚也没勉强,转而说起读书的事情,得知李家有个二儿子在京城书院念书,名为李青卓时,林坚眉头动了动,这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林坚把李青文家角角落落都用眼睛刮过一遍,确实寻不到啥油水了,才扬长而去。

  他走了,李青文才能松口气,如果不是周丰年确实检查过文书印鉴,他真不敢相信林坚竟然是四品的骁骑将军,行事实在是太过出人意表。

  因为江河还没有上冻,李青风他们捉狗鱼就慢了些,但他们人多,用了百般法子,每天都能装几十爬犁。

  随着第一个拉着狗鱼的爬犁回来,伙房更忙了,一车车的狗鱼进到锅里,然后变成淡黄色的肉松出来,伙房白天晚上都不停歇,人可以轮换着上,锅可得一直烧。

  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李青文想,亏得是铁锅,要是陶的,怕是这时候都用烂了。

  刘和说的没有错,今年真是冷,不单冷,还刮白毛风,如果不把脸包起来,露在外面就感觉像是被一刀刀的凌迟一般。

  比去年早换上皮袍子一个月,唯独没有受影响的,大概就是家里这四只狗崽,它们丝毫不受大雪和冷影响,每天在外头各种撒欢。

  虽然它们体型上跟“崽”已经没啥关系了,但是李青文感觉它们昨天还是一小团的样子,不管多大,都是需要梳毛的崽儿。

  这四只狗崽精力一直旺盛,每天跟着李青文跑十几里地对它们来说只是热身,李青文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让它们拉着小爬犁在雪地上玩,撒完欢了还能帮着家里拉点东西。

  李青文这边粮食不到五日就交清了,账本分成好几份,周丰年、林坚、李家还有老孙他们各一份,几百万斤的粮食写在轻飘飘的几页纸上,分量太重了。

  此次运粮,动用了营地九成的流犯和马匹,还没有归来的江淙等人也赫然在列。

  周丰年派人去替换回江淙他们时,李青文就知道了这事,他是期盼着见到江淙,但又有点害怕,到底害怕甚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在运粮出发前的一天,江淙和蒋立平等人终于回到了营地,李青文看到方氏带着那些姑娘出去接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站的远远的,看着飞奔的骏马带起片片飞雪,李青文想,自己得慢慢习惯,习惯江淙不在身边的日子,然后再慢慢习惯,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日子。

  一行人回来后立刻见周丰年和林坚,交代完事情,时候不早,看到那些姑娘冻的发抖还在等,李青文就走了。

  人家等是有个盼头,他还是少掺和为好。

  李青文也没有回家,他坐在爬犁上,毛毛带着俩弟弟在前头拉,李青文抱着桃子取暖。

  没甚要去的地方,李青文也不管它们,随便跑,跑累了,自然就回家了。

  可能是李青文加上桃子的分量重,毛毛它们姐弟三个早早的累了,李青文就从爬犁上下来,绑上一根绳子,跟着这四只一起往家里拉爬犁。

  一刮风,眼睛睁不开,也分不太清楚东南西北,李青文并不担心,这四只能寻到就行。

  从前有江淙,他走到哪里也不用分辨方向,现在也一样。

  真好……

  李青文想,即便没有江淙,好像也没甚变化。

  不管他如何劝慰自己,脸上却露不出一丝笑。

  走着,走着,另外四只突然停下来,李青文在想事情,并没有发觉肩膀上的绳子一下子紧了,还拉着爬犁往前走。

  直到狗叫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抬头,一人一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茫茫的白雪中,正冲他走过来。

  只看到那个身影,李青文脑袋里就现出那张熟悉的脸来,不论是正面的,还是侧面的,亦或者抬头低头的模样,一帧一帧的特别的清晰。

  人和马,还有人和狗很快碰头了,马上的人飞身下来,稳稳的站在李青文面前,那个在梦中呼唤过多少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仔儿。”

  看着江淙露在外面的眉眼,李青文叫了一声:“哥!”

  江淙抬手,准确无比的碰到了李青文脸上的湿润,“找不到家吓哭了?”

  这个时候,李青文无比痛恨江淙的超乎常人的视力,他无法管住汹涌的眼泪,“你知不知道,家里的庄稼被冰雹砸坏了……”

  不单庄稼,他心里才长出来的名为“喜欢”的花,也一同被砸的稀烂。

第172章 0:25修改之前看的重新下载

  待屋里的人散去, 周丰年一脚都迈出去,又被林坚喊住了,“方才那个就是江淙?”

  周丰年点头, 刚才的时候,林坚就询问了江淙两次, 这才过去不久,又问自己,他可不觉得林坚记性不行。

  林坚目光深沉,“他箭法如何?”

  “我尚未见过比江淙更厉害的。”周丰年如是评判道, 自觉十分中肯。

  林坚笑了, “今年在码头,我见过有个人射出的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准,不知道跟边城这位哪个更厉害些。”

  听到“码头”两个字,周丰年脸皮一紧,不会是过年的那个时候吧,江淙在码头和林坚撞见过?

  不过就算见过, 林坚也不能确定吧, 否则也不会留下自己问这个话。

  心里这般想着,周丰年滴水不漏的道:“哪天让他们比一比就知道了。”

  蒋立平他们回到土房子那边, 和亲人见面的几个人都高兴的眼眶红了, 五年了,终于能见到一面。

  方氏带着一众姑娘烧水, 煮饭, 那些知道家里把媳妇送过来的,仿佛屁股下坐着钉子, 不停的动着,恨不得脖子能拐弯, 从前屋伸到后屋去。

  已经有孩子的老大哥们看着他们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之前一个个的还说,羡慕老邢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咋一个个的脸红脖子粗,眼珠子乱飘,从前说的那些都喂狗了?

  这点出息!

  胡立川既没有家里人来,也没有媳妇相看,他把胳膊搭在钟原的肩上,“老钟,从前笑话你是我们不对,谁知道你叽里咕噜的说的真的是普句的话,这次大老远跑过来找媳妇和孩子?”

  自从在森林中碰到那伙普句人,大家伙都相信了三分钟原从前的话,江淙往回去家书时,也给钟原写了一封。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离开洪州到边城来,连普句人在哪里住着都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当年的人?

  很多人都觉得不可能,但没人说,倒是从心里佩服钟原。

  钟原点头,“不管找到找不到,我都不回去了。”

  这次胡立川没像从前那般取笑他,道:“我们帮你。”

  正说着话,沉重的门帘被挑开,江家和一个人走进来,众人问道:“江淙呢?”

  “去找仔儿了,晚上不回来,不用给他留门。”

  众人点头,他们哥俩这么久不见,定然有许多话都说不完,明天又要出发往西北运粮食,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跟大家伙想的一样,江淙此时正在跟李青文在一起,但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空荡荡的新城里面。

  李青文憋屈了太久,见到江淙后,眼泪根本停不下来,而且找了无数个理由,譬如“少收了粮食”、“狗崽长的太快,他没都咋抱”、“靴子底有点硬”这些。

  李青文坐在爬犁上,江淙半跪在他前面,用厚实的背挡着风,把他的靴子脱下来,两只脚用毛皮包的紧紧的,然后将一只狗崽塞到李青文的怀里,另外三只摆在身边。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看到李青文哭了,四只狗崽乖乖的不动,用厚厚的绒毛把李青文给埋在里面。

  “烂在地里的粮食没法找回来。”江淙给他擦眼泪,“哥找到一个好地方,以后带你去,算是弥补少打的那些庄稼,行吗?”

  李青文点点头,口齿尚且清晰,“明天你们又要走了……”

  这一走就得几个月,可能江淙还没回来,他就要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