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英桃
他路上生病,李青瑞他们不但留下来陪着他,还替交了药钱,这个钱不能拖欠。
他冲娘亲要钱还债,张氏百般不愿意,先说没钱,后来又说去找他二伯要,李茂群登时就怒了,他有娘有哥嫂,为什么要去别人家要钱。
哥嫂也都摊手说没钱,李茂群去背家里的粮食准备卖掉,结果就打了起来。看张氏又哭叫着要去二伯家,李茂群咬碎了一口牙,气愤跑到山上。
宁愿与北风和黄土作伴,也不愿意回那个又烂又臭的家中。
李茂群不想自己家的事情再拖累二伯家,但事情闹这么大,李本善不可能不知道,纠集了一群人又把他找回来。
李青瑞去时,一群人正在劝说他,凡事忍忍就过去了。
李茂群忍了二十多年,真真的忍不下去了,原本他打算分家,听李青瑞说要出远门,存着避瘟的心思离开家。
他家的事情村子里人都知道,见李茂群恨不得咬碎一口钢牙的模样,陈氏等人也不知道咋劝。
日头快移到脑袋顶的时候,李青瑞和陈氏等人到了,找上李青文他们。
出了这等事,李青卓在铺子没法安心等着,一直带着俩弟弟,见到大哥便说也要同去边城。
陈氏第一个不同意,她生的这几个儿女,就顶二儿子身体最不好,天冷点热点不小心就病了,娘胎里就体弱,养这么大不知道担了多少心。
姜氏也摇头,在她看来,李青卓的体格还不如她,越往北越冷,接连走一两个月,这身子骨根本抗不住。
李青卓坚持道:“我只是容易受寒,师傅都不知道给我相看过多少次,身体没甚大毛病,多穿点就好了,路上多带点治伤寒的药,病了我自己熬。”
“江大哥的病还重着,短时间内且得看着,有懂医术的跟着更稳妥些,我已经同师傅告了假。”李青卓看向李青瑞,“大哥,去的时候人多,回来就只有咱们几个,人越多路更好走。”
没想到他先斩后奏,而且句句在理,李青瑞也找不到不让去的理由,最终也只得默认下来。
一帮子人没有停歇的,直接去了衙门。
李青瑞弯腰作揖的跟门房说要办路引,门房说主簿和县丞不在,接过了一把子铜板,门房倒是没有刚才的不耐烦的模样,但回应依旧是一样的,“好像是被哪个大户请去喝酒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们要是不急,还是明天再来吧。”
门房也不知道两位爷去了哪里,李青瑞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郭大叔,这事拖不到明天,还得劳烦你在县城多呆些时辰。”
“不碍事,家里头没要紧的……”郭大全连忙摆手,“我今天不回去都没甚。”
陈氏紧紧的绞着袖口,看着高大的县衙门楼,忽的想起一个人来,道:“老大,还记得你八舅不,他好像在衙门做事。”
“娘你没记错,八舅好像在县衙做账房,前年我和爹来县城,碰到过一次。”
李青瑞脸上多了几分希冀,所谓“衙门里有人好办事”,虽说他不爱麻烦人,但这个紧要关头,得分得清轻重。
李青瑞立刻同门房问了陈山安的住处,买了些礼品,和陈氏一同前去拜会。
陈山安是陈氏亲大伯的儿子,是正经的叔伯兄妹,只是他从小在大户人家做书童,鲜少回去,故陈氏跟这个堂哥只见过几次面。
陈山安家在县衙后头那条街,不远,几个人拍响门板后,一个婆子出来应门,听说了陈氏的身份,打量一下,引众人进门。
万幸的是,陈山安在家,他一下就认出了陈氏和李青瑞,“大外甥长的像他爹,精神又俊气,你们家几个儿子都不差!”
陈氏心里有事,笑的就有些牵强,李青瑞和这个不算熟悉的舅舅客气了几句,然后说明了来意。
陈山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有情有义的,可那人已经是朝廷的重犯,和咱们平头百姓就不是一路人了。你们帮他看病送药,打点差役,便是还了恩,何苦非要跑上那么远送去?”
陈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堂哥会这样劝她。
陈山安慢悠悠的道:“咱们两家是实在亲戚,我才会说这些话,他有爹娘兄弟姐妹,人家都不管,你们冒着性命危险走这一趟是为了啥?”
李青瑞看着八舅没说话。
“我听说你家为了小儿子奔波了许多年,日子并不好过,为了那人万一再让外甥们受伤或者什么的,你们日后还咋过?”陈山安语重心长的道。
陈氏嗫嚅道:“从前家里是穷,现在不一样,仔儿好了,我们做糖也挣了不少钱……八哥你不知道,恩人伤的很重,没人精心照看怕是命不久矣……”
陈山安突然有了兴趣,道:“做糖?从哪儿学的手艺,从前可没听说过。”
“就是用麦子发芽熬糖,还有做成其他样子的……”陈氏想着边城的事情,心里乱,“今天来的仓促,等下次过来送些给你们尝尝。”
陈山安又问了两句关于做糖的事情,陈氏求人办事,心里就算煎熬,也得挺着,回应着。
只一件事是她绝对不会吐出来的,那就是做糖是小儿子教的。
陈山安劝说了一通,李青瑞还是坚持要走这一躺,他很无奈的叹气,道:“行,既然这样,那我就替你们去找找两位大人。不过衙门办事光靠嘴可不行,麻烦大人写文书,辛苦钱是少不得的……”
“知道,这个规矩知道。”陈氏连声道:“准备着呢,就是不知道多少,八哥你得先给我们透个口风……”
陈山安让李青瑞等人去衙门候着,他去寻人,不用陈氏使眼色,李青瑞便将银子递了过去。
熟练的颠了颠手里的银子,陈山安笑道:“你们家轻易不张回嘴,我这个舅舅拼了力也得把这事办了,且在这里安心等着。”
李家人站在衙门对面的树下,李青瑞正和陈氏说着等下要买的东西,李青风十分烦躁,身体瘦弱的二哥都去了,他却不行。
看他腮帮子不停的鼓动着,李青卓道:“爹和老三不在,只留娘和嫂子她们在家,你觉得行吗?”
“那二哥你可以留家里。”李青风气道。
“我不去的话,娘也会催我在县城药铺学医,怎么可能留在家里。”李青卓平静的道:“如果有下次,二哥就让你去。”
李青卓向来说话算话,李青风算是暂时被安抚住了。
陈山安并没有说大话,很快他就回来了,主簿和县丞酒醉,让他回衙门把文书写好,拿去他们给盖印。
来回折腾了两趟,李青瑞终于拿到了四个人的路引。
第27章 启程
拿到路引后,马不停蹄的置办车辆和骡子,此行两千多里,东西恁多,有牲口拉车才好些。
李青卓跟大哥要了银钱,回铺子配了一大堆的药,给师傅磕头道别。
吕大夫怜惜徒弟,给他塞了一兜子生血养气的丸药,叮咛他万事小心。
待收拾的差不多,天色也晚了,李青卓把汤药和敷药送进牢房,另外弄了一些酒菜,给蒋立平等人送过去。
听李青卓说江淙现在好些了,李家人才松口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填填肚子。
明日四个人就要走了,怕晚上有什么岔子,今天一家人留宿县城,找了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来。
怕忘记甚么重要东西,陈氏一遍一遍的清点,突的眼泪砸在包袱皮上。
姜氏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俩孩子知道爹爹又要走了,眼中泪花转悠着。
兄弟三个安抚道,这一行人多,苦应该是会苦,他们最不怕吃苦,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李茂群说,“嫂子你放心,我定会照看好三个侄子。”
讲真的,有李茂群在,陈氏确实心里踏实些,道:“这一路怕是要多仰仗你了……”
说着话,姜氏猛然抽了口气,大家看过去,姜氏哭丧着脸道:“忘了喂猪和鸡了!”
这一天,忙的脚不沾地,可不就是把家里那些张嘴等着喂食的给忘到脑后了。
听她这一嗓子,陈氏叹气擦干了眼泪,“都歇着吧,以后怕是难睡一个好觉了。”
千里迢迢北上的人自然艰辛,她们这些留在家里的何尝不会提心吊胆。
油灯熄灭,室内登时陷入黑暗,李青文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是昏迷不醒的江淙,和等待他们的遥远的路途,迷迷糊糊的竟还睡着了。
陈氏和姜氏眼睛都合不上,更遑论是睡觉了,怕闹出动静惊扰到人,俩人各在心里念叨老天爷保佑。
不管如何难熬,这一夜算是过去了。
听到外头伙计咳嗽的声音,李青文醒过来,发现所有人都起来了,静静的坐在屋里里头,唯独不见大哥和大嫂。
过了一会儿,伙计上来喊人,一家人下去吃面,李青文看到大嫂眼睛红肿,脸色倒是比昨天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大哥喂的定心丸。
吃完饭,收拾停当,赶着车,一家人到了衙门后门候着。
天微微亮时,县衙门开了,打着呵欠的差役先走出来,身后便是身披枷锁的流犯。
昨日李青瑞已经打点过了,差役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几眼,没说什么,按照名册开始清点犯人和车上干粮。
蒋立平等人到了门外,看着外面的阵仗,俱是一愣,“李家兄弟,你、你们这、这是?”
“我们陪恩人走一趟。”李青瑞说着上前,和李茂群一起把依旧昏着的江淙抬到担架上。
李青卓立刻上前搭脉,察看了伤口,身上的高热退去了些,是好事。
李青文则把在客栈熬好的汤药端过来,一点点喂下去。
不等细说,差役便呼喝着动身,李青瑞和李茂群一前一后抬起担架,跟在后头。
李青卓赶车,李青文和李家其他人在旁边走着。
出了北门,李家兄弟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回头高声道:“娘,回去吧。”
知道他们此行已成,陈氏倒是没哭,叮嘱道:“路上定要小心,照看好恩人,你们可要平安的回来。”
兄弟几个重重点头,挥手告别。
看着爹和叔叔渐渐远去,李正亮和李正明扯着嗓子嚎,听的人心肝颤抖,李青风虎着脸道:“男人哭甚哭!”
李正亮抬头看着他,瘪嘴道:“小四叔,你的眼泪都把脸洗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李青风转身,随便用手抹去脸上的湿迹,粗声道;“好男儿就要走四方,没出息的才一直躲在家里!”
李正明哭的打嗝,仰着小脸问道:“那、那小四叔去过哪里?”
并没有出过远门的李青风恼羞成怒,伸手就摸着两个侄子的痒痒肉,恶声恶气的道:“等着看,我以后走的比谁都远!”
俩孩子被挠的又哭又笑,几乎喘不过气来,陈氏拍着李青风不让他作恶,离别的愁绪被这打闹弄的消散了些。
走出去很远,李青文回头,依旧能看到城门口几个小小的身影,心里又胀又酸,终还是扭头继续赶路。
四个人中,李茂群丝毫没有离家的忧愁,反而脚步轻快,“这架子还挺好用,抬这么大个人省力!”
江淙个头真不矮,李青文当时让人做了大尺寸的担架,现在几乎没有空出多少来,默默的比划了几下,李青文觉得江淙应该有五六尺高,差不多一米八的样子。
是李青文羡慕的身高。
车上装满了东西,李青文坐不下,便在担架旁边走,看昏睡的人初现硬朗的面容和微微拧着的眉头,问道:“二哥,江大哥啥时候能醒?”
不等李青卓开口,刻意放缓了脚步的蒋立平道:“他昨日夜里醒了一会儿,喂了两口水,又昏沉了去……兄弟,多谢你们昨天送来的酒菜,我们自从离家,没怎么吃到正经的饭食了。”
“蒋大哥别客气。”李青瑞和他说过几次话,十分熟稔,“别说你是我们恩人的同僚,便是同走这一趟路,我们缘分也是不浅。”
蒋立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然要送江淙去边城,真的,我们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他若是知道你们为他犯险,怕不是要愧疚死。”
不单蒋立平,其他人对于李家兄弟的举动也是大受震撼,不仅仅是路途遥远,而是这一路危机四伏,北面的驿夫一年都不知道死多少,他们能活着到几个都不知道。
这一行,几乎就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
要是亲兄弟倒是还好,只是曾经被江淙救过,后来只有书信联系的人竟然不顾性命危险护送,真可谓义薄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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