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英桃
一个读书人原本是白身,通过乡试和省试后, 算是取得了入仕的资格,只要通过最后的铨选, 便可以解褐, 从此便可以食朝廷俸禄。
相比于乡试和省试的应题, 铨选更像是面试,由吏部和兵部同查,只要查读书人的出身、德行、才学和面貌。
从前,许多官职都被世族子弟所占,新帝登基后,逐渐拔出一些趴在江山社稷上吸血的蛀虫,牵连出无数人,罢黜的罢黜,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许多空缺便留了下来。
所以,李青卓他们大同年的第一批进士,通过了铨选,立刻都被授官。
所有的官职都是有数的,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增多,越早考过,便越有可能仕进。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所以每次考试所有人都很紧张,铨选虽然不用考试,但是在外面等待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在看书。
朝廷已经开了几次铨选,通过前几回的结果来看,通过倒是不难,但是授官时却很分配的很奇怪,有的人毫无背景却能做京官,有些家世的反倒去往了外地,而且这个授官还不是吏部和兵部决定的,即便找人打听也寻不到门路。
对于这个,李青文倒是不慌,他从二哥和苏树清那里得知一些事情,对于这个有自己的打算。
在进门之前,李青文已经把之前准备的好的各种问题和应答都在脑袋里顺了一遍,时辰一到,学子们自动按名次排成一队,李青文第一个跟随官兵进了吏部的大门。
吏部李青文来过一次,那时是陪着二哥来铨选,在门外等着,时隔几年,他自己则亲自迈进了这里。
根据夫子的教诲,进门后,李青文微微垂着头,并不东张西望,随着人进了宽敞的大堂,在这里,他要应对前来审察的官员。
按照二哥和往年来过吏部的人所说,他们在这里会随意抽取自己的纸签,然后回答问题,所以李青文进门便看到了那个大大的木筒,可里面却是空的。
然后才看到身边的人,很年轻的男人,面容清秀,身着紫色官袍,其中绣着奔跑之鹿纹,竟然是在外郊被桃子它们纠缠的那个路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身份,李青文还是行礼叫了一声大人,并且主动报上了名号,“学生李青文。”
“我知道你。”座上的人面上露出浅浅的笑,站起身,温润的眼睛看着他,“上次相见时,我便猜到了,只是那时有事缠身,不能同你多说几句话。”
这人不单说话,语气也很熟稔,倒是把李青文弄到有些发怔。
“秦舒元,今天的座师。”年轻的男人对着李青文眨了眨眼睛,“你的辞赋很动人,我读了许多遍。”
李青文脸先是一红,赶紧低头,再次行礼,心里却一点都平静不下来,这人这么年轻,竟然能做他们的主考官,未免也太厉害了。
这时,有人将细细的卷轴抱到粗木筒之中,李青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卷轴里面写着要问他们的问题,他自然好奇。
同时,后面也陆续有穿着儒服和官府的人走进来,他们不约而同都先给秦舒元行礼问候,这更让李青文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秦舒元一边应着别人,一边跟李青文道:“其他的等考完再说。”
再多说下去,他就得避嫌离开,实在是麻烦。
只这一句话,屋里其他人神色虽然没变,但都若有若无的看了李青文一眼,像是在揣测他跟秦舒元之间的关系。
李青文识趣的站到了一边,并不打扰今天考官们的相互寒暄。
没多久,其他人陆续也到了,大家伙规规矩矩的站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眼角余光扫着那些卷轴。
外面响了三遍锣,铨选开始了,李青文不由得微微挺直了腰背。
听到喊了自己的名字,李青文站在了一排桌子前面,口齿清楚的自报家门,接受十几个人的审视,同时,写着他名字、籍贯以及身世、考试的种种都在小册子上,供这些人传递翻看。
桌子后面的一众人半眯着眼睛,微微点头,一时没人对李青文发问,旁边的官兵便示意李青文去抽取卷轴。
李青文依言上前,随手取出一个,官兵将卷轴转呈给秦舒元。
秦舒元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了桌子上,拄着手看着李青文,“你乡试的时务策很有用,朝中的大人大都传阅过,去年朝廷下令各地开始操办,今年大抵便能见到结果,你觉得能够增产多少?”
他的话没有假,在场的人都将目光对准了李青文,很显然都看过关于熟粪的时务策,面色微微露出一点异样,在试卷中看到粪便甚么的都觉得不登大雅之堂,现在这场合还要再提……
能坐在这里的,祖上几代都是官身,早就不知道种地是什么,当初对那篇时务策褒贬不一,还有大骂李青文哗众取宠的,但是后来朝廷突然下令,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那些反对的也都闭上了嘴巴。
而且,这事是秦舒元问起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其他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听着。
李青文给出了试卷上,还有给户部的一样的回答,一到三成。
秦舒元点点头,同他说起了各个州府的耕田数量,每年的粮食产量,还有税赋,大概算了一下,如果积的这些肥能够有这等效力,大梁一年的粮食产量就会增加多少。
他对这些如数家珍,李青文也很意外,他以为秦舒元是个天纵奇才的读书人,倒是看不出对种地的事情这么认真。
民以食为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人只有填饱肚子,然后才能去做其他,但是种地只能靠天吃饭,三年五载闹灾荒,饿死的人无数,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不足,粮食的产量不够。
新帝在大梁动荡之时登基,接管了这个烂摊子,无论是百姓还是边关,都吃了饿肚子的苦,粮食一直是着重的事情。
在无数的读书人给出的试卷中,只有一百多人在这方面写了见解,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水利兴修方面的,但是这个需要大量的人力,得徐徐图之,只有一个人提出了更简单可行,并且见效快的法子,那个人就是李青文。
关于粪肥的事情,各地都有各地的法子,但是李青文给出的更加的详尽具体,人畜粪便、草木灰、绿肥等等,只需要每家每户挖个粪坑,积攒粪便和杂草,熟透了粪,撒到田中,随着一年的种和收,便能增产,不耗费朝廷的人力和财力,简直是再好不过。
一户人家一年能增加几十几百斤粮食,听起来不多,却能在关键的时候救命,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一年增长的数目庞大的惊人,任何人都不敢忽视这个数目。
当然,朝廷之所以推行这么快,也是因为不费国库一个铜板,只消把命令下发下去就行了。
这是李青文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现在他只是高兴,高兴自己写的会被采纳,而会有许多人因为这个而受益。
说完这个,秦舒元又跟李青文谈起了他在省试中写的一些东西,大概就是扑灭害虫,应对疫病,列举了几种流行病的应对手段。
李青文不学医,因为科技水平,没办法解释病毒和细菌,他打算写这个时,跟二哥和周瑶提过这些,根据现在的医术水平,提供一些可行的见解。
秦舒元也不懂医,他只问这些是同谁学的,李青文老实的回应了。
“李青卓,我也听说过,倒是不知道他还懂得这个。”秦舒元点头道:“你们兄弟都很厉害。”
李青卓的名字在这个大堂里比外面更加被人熟知,虽然林唯盛几年前死了,但是那个案子的火显然已经烧到了如今,而且这次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被烧死。
除了秦舒元之外,其他人大都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认认真真的。
按理说,每个人都会问个问题,但是因为秦舒元说的不少,用时远远超过了,其他人都没再开口,只是点头示意。
就这样,李青文的铨选结束了。
他随着官兵出去时,有个小厮走过来,悄悄传了两句话。
第249章
七月的天, 热的好像天下开始下火。
这样的日子,火锅这种越吃越出汗的,一般生意都很冷清, 但是有几处铺子正好相反, 这里的客人对着里面沸腾的汤,吃着里面煮着的肉和菜,汗流浃背, 再喝一杯冰凉清爽的啤酒,从头到脚都舒服的不得了。
啤酒这种东西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是新鲜事物, 而且这些木桶中的酒带着边城特有的冰凉,雪白的泡沫之下,黄色的酒液带着诱人的香气, 很多不吃饭的人专门过来买酒。
啤酒是今年从边城运送过来最多的,有几百桶, 东城西城和外郊的三个火锅铺子同时开始供应啤酒后, 地窖里的酒飞快的空下来, 到这个时候,就只剩下了几十桶。
都没想到这酒卖的如此快, 导致啤酒刚在京城传开, 就见底了,最后那些酒是给杜老头和雪音私塾的几个夫子留的,不管食客如何催, 也没有拿出来。
不单是啤酒,边城的蘑菇、果酱、蜂蜜、干货、蜡烛、药材等等, 卖的都很快, 银子哗哗的流进了李青文的口袋。
到底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的草木, 边城的蘑菇肉更厚, 炖汤味道更香,果酱有十几种之多,大都是酸甜可口的,浓郁芳甜,泡水喝上个把月,不单眼睛亮了,脸也光洁了许多。
当然,这话是巷子里的姑娘和婶子说的,这也是果酱卖的飞快的原因。
大梁的南方也有松子和榛子,但是边城的个头更大,里面的油脂更重些,炒熟后的味道也是更香,当然,价格也是略高一些。
自从边城和洪州都开始做蜡烛,动静不小,有心人也窥到了一二,试着弄了一些,现在其他地方也陆续有蜡烛出现,价格已经比从前便宜许多,但是一捆子依旧能卖几百文,边城百姓冬天除了熬糖,便是做蜡烛。
铺子里卖的药材,一部分是从野外采的,更多的则是地里种出来的,不管是二年生的,还是五年生的,有几十种之多。
第二次去边城时,李青文就开始正儿八经的种药材,一开始是常用的,人吃五谷杂粮,都可能会生病,边城距离其他城镇太远了,真要是生病不好去别处就医,他们已经有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多种药材才是正道。
这么多年以来,药材一直种,一直收,先让周瑶挑选,她用完,剩下的才会运送到京城来卖。
除了这些,还有金黄甜软的柿饼子、鱼肉松、高粱糖等等,这些可口的东西同样在京城很受欢迎。
当初为了解西北大营的军粮问题,边城的百姓几乎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粮食,只剩下了一家一年的口粮,押送粮食的路上,几千官兵和流犯吃的都是肉松。
肉松这种东西,既干又香,吃几口肚子就没有那么饿了,是长途行军的很好的口粮。
后来,西北军营的困境度过后,边城还是每年要给那边供应数万斤的肉松,只押送到安阳关,然后安阳关再派人送去西北军营。
当然,做为军将口粮的肉松和拉到京城的肉松味道自然有差别。
李青宏在外郊的主路旁边买下的一块地,盖成的火锅铺子和客栈,前前后后花了两千多两银子,但是几个月下来,铺子和卖的东西加起来,不单把这个钱给补上了,到手还有几千两之多。
铨选完后,李青文被不知道啥时候来的三哥接回去,换掉了身上被汗弄半湿的衣服,拿起账本便开始核算起来。
他刚坐下没多久,苏元宝也来了,小家伙等着李青文算完账,俩人一起在凉席上躺着,露出白花花软绵绵的肚皮。
不过,没躺一会儿,李青宏就进屋,拿薄衫给俩人盖上。
李青文没睡觉,他在想秦舒元的事情,回来后他打听了一下,知道这人是翰林院的,会出现在那里做考官也不稀奇,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李青文也就不再多寻思了,反正他都派人说了,三天后再见,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第二日,李青文照例去私塾,闲暇时跟秦屿等三人一同吃了饭,将铨选的种种一并告知,只隐去了秦舒元的事情没说。
三人都觉得李青文这次应当八九不离十了,毕竟他在考试中所写,朝廷采纳了许多,算是开考以来的头一个,这若是不能得到重用,那其他人岂不是更不行。
李青文十分有自知之明,他没想过自己官场亨通,只是想尽自己之力,多做些事情,也不枉他这段离奇的精力。
因为已经过了乡试和省试,李青文将自己这几年整理的种种,给三人一人一份,当然都是时务策方面的,诗词歌赋他也不懂,之前的诗赋耗尽了他贫瘠的心血,已经一滴都不剩下了。
三人都很感谢,希望早日及第,这样才能对得起亲人的期盼,自己的辛苦还有朋友的勉励。
和从前的室友小聚后,到了约定的日子,李青文没有进城,在外郊的火锅铺子坐着,果然在申时等到了秦舒元。
李青文规规矩矩的行礼,秦舒元竟然还不是空手来的,把拎着的两筒东西递给他,弄的李青文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过,当他在竹筒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时,不由得面露惊讶。
“刘和托我给你的蜂蜜。”秦舒元坐下说道,他明明刚从热浪滔天的外面进来,但面上瞧不出一丝热意。
李青文连连点头道谢,倒上茶水,他有点好奇,一个翰林院的官员同北方森林中的隐世部落到底哪里能扯上关系……
他把疑问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秦舒元笑着道:“上次见面时,不好说太多,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跟应考的学生太过亲近,否则要避嫌。”
这条规矩李青文是懂的,他问道:“不知道秦大人……”
“我也是查图部落的人。”秦舒元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因为机缘巧合,来到了京城,刘和来信,说你到京城了,希望我多多照拂,不过之前一直忙,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
李青文:“……”
怪不得毛毛它们见着秦舒元就跟见着亲人一般,可不就是亲人啊。
还有……
他想起来了,去年自己和江淙去部落时,刘和还跟自己说,在京城里有部落的人,到时候回来找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当初听到那话时,他还以为是查图部落在京城卖兽皮和鹿茸的,没想到竟然就职翰林院,他们部落出来的人未免太太有出息了。
大梁的官服是有讲究的,三品以上才能着紫色,秦舒元这么年轻就是朝廷的重臣,实在是有些令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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