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 第225章

作者:英桃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原本光秃秃的盐碱地上,长着黑麦和碱蓬,这些牧草一年可以割个两三次,拿回去喂养羊,盐碱化没有那么厉害的地方,栽种着白刺果、沙棘和枸杞,这些小苗尚幼,还要长几年才能结果卖钱。

  铁牛铜驴纸糊的马,驴吃的不多,没有那么马那么容易生病,养驴每年配种,把驴驹养大,不管是干活还是卖掉,都是十分划算的。

  并州的冬天比京城稍稍冷些,李青文没怎在府衙呆,一直在跟着秦林在各个村子和镇子走动。

  秦林手里有个本子,他们要在过年前走访上面记着的地方和人家。

  要给孤寡的老人送炭和粮食,要安置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要关心收成……

  李青文坐在驴车上面,看着秦大伯被风吹起的花白头发,垂下眼睛,“父母”两字笔画简单,但太过沉重,寻常父母撑着一个家尚且艰难,做为一方的父母官,操心繁杂的事情更多。

  腊月的时候,他们再次返回东明县和东泉县,这两个地方因为土地盐碱一直是并州最穷的,今年在秦林的教导下,家家户户做了很多事情,养了鸡、羊、驴。

  因为帮这些没法种地的百姓养牲畜,朱纯向户部借了银子,这才有钱买羊羔和驴驹。

  李青文跟秦林俩人在村子住下时,主人家杀了一只公鸡,因为鸡吃的草是盐碱地上长出来的,他们这里的水也跟别处不一样,养出来的鸡味道很特别,肉也格外细嫩,即便不放什么,炖着吃都很香。

  如果是羊肉的话会更明显一些,不过现在羊刚大些,都等着下羔子,一个指头都不敢碰,更别提吃羊肉了。

  吃完后,村里其他人都拥挤过来,不管老的还是少的都对秦林和李青文千恩万谢。

  一车车的米面送到困苦的人家,李青文他们装了不少东西回去,有干菜、磨脚石、小山枣、鸡蛋、鸡毛垫子等等,五花八门。

  整个腊月一直在外面跑,过年的前一天,他们才回到府衙,朱纯正在接待客人,李青文洗个澡就在院子里劈柴。

  劈完柴,李青文回屋子写了日记,在并州这大半年,写了一百多篇。

  在京城时,他听说了边城打仗的事情,一直到现在都担心,不过因为起了战事,京城和边城之间联系骤然紧密,时常有军情和战报从边城飞奔而来,也带来了边城的书信。

  心中说边城官兵屡战屡胜,罗车国的人节节败退,敌人已经被驱赶到千里之外,如果不是担心普举国趁虚而入,定然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罗车国人口稀少,这次开战,他们出动了一万多人马,被打败后收了不少不同品种的好马。

  写好后,李青文放下笔,想了半天的事情,听到敲门声,这才回神。

  门没关,秦林站在门外,“仔儿,该吃饭了。”

  过年的当天,爆竹的动静不绝于耳,府衙后院也比平时热闹,老母鸡领着一群半大不小的鸡崽来回训食,烟囱从早上青烟就不断,朱纯写对联,小厮和浆糊,李青文和秦林一起包饺子。

  今天是这一年最清闲高兴的日子了。

  饺子包完,外头的福字和对联也贴好,几个人盘坐在炕上吃茶说话,晚上吃了一顿年夜饭,一年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大同六年,普句国再次拦截大梁的海船,边城方向又起冲突,水军和边城同时调兵遣将,战事再起。

  凭借着边城充足的粮草和忠勇的将士,势如破竹,一路攻到普句的王都,一根乌青箭矢直直的插入高大的城门。

  这一箭,让所有普句人想起了那个传说,匍匐在强大部落脚下的过往让他们颤栗不已。

  这场战争结束的比开始的更干脆。

  冬日里,从北方而来的一队人马进了拢北城的北门,他们没有任何停歇,径自去往青城。

  李青文和秦林正在一户人家接生羊羔,这户人家的小孩子突然跑进来,口齿不清的说着,外头有客人来了,是找他们的。

  以为是县城的衙役,秦林起身出去,愣了一下。

  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匹精悍的战马,站在薄薄的雪地上,眉眼深邃,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哥!”

  一声惊喜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秦林看着李青文像是兔子一样飞奔过去,扑到了来人的身上。

  真是江淙无疑了,秦林想。

  因为打了胜仗,边城的将士们被召入京,江淙来青城是来接人。

  快两年没有见,知道他们打了好几次仗,惊喜过后,李青文在雪地上就开始摸索江淙的手脚,紧张而认真的察看着,想要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江淙只虚虚的抓着他的手,没有拦着李青文的动作,同秦林行礼,叫了一声“大伯”。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秦林从李茂贤和李青文的嘴里听说了太多江淙的事情,果然不错。

  村里的小孩子给江淙带路,知道李青文要跟他走,一宣扬,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结果秦林他们离开时,大人孩子都跑出来送,拿着自己家的各种东西。

  不管李青文说啥,车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就连江淙手里也被塞了好几双布鞋,还有一包糖。

  一个老太太拉着江淙的披风,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巴,“我们仔儿可是个好孩子,这两年为我们没少受累,眼瞅着日子好了,他要回家,不知道以后瞅不瞅到他一眼……”

  “他还会回来的。”江淙一手抓着李青文,一手扶着老太太的手臂,“我们俩一起。”

  “那样好,我可得使劲多活几年!”老太太立刻就精神起来,浑浊的眼里露出了喜色。

  被村里人送出去好远,其他村子的人看到了,也过来凑个热闹,听说了李青文要走的事情,飞快的跑回去告诉信儿了。

  怕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李青文赶紧加快了脚步,让村里人回去。

  秦林开了口,村里人听话的慢慢停下来,那个老太太也松开了江淙,但是却拉住了李青文,动作飞快的将头上的簪子放在李青文手中。

  就算是自己能戴,李青文也不能收,但是老太太却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不值甚钱,给媳妇带,能保平安,瞧我活到这把年纪,就知道多准了……”

  老太太却是整个县里年龄最大的,今年八十九,她婆婆活到了九十一,在这样贫穷的家里,却是非常高寿了。

  老太太生了五个女儿,以后也没有儿媳了。

  听到“媳妇”“保平安”,李青文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江淙将马背上的大氅给老太太披上,那簪子终是没还回去。

  李青文他们匆匆离开后,别的村子的人也跑到了,结果只看到了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儿。

  老太太被年迈的女儿扶回去,到家了才发觉衣服给穿回来了,赶紧折起来想要还回去,口袋里掉出金黄色的叶子。

  一、二、三、四、五,正好五片金叶子。

  那厢,李青文在青城府衙看到了周丰年和周从信哥俩,陈文、蒋立平等人,自是欢喜不已,没有在这里多停留,跟朱大人和秦林告辞,李青文去往京城。

  在边城呆的久了,这点雪根本算不得什么,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路。

  途中,李青文跟江淙打听打仗的事情,江淙总共就只有三五句话,他扭头就去找周从信。

  打罗车国的人时,周从信在后头埋锅做饭,因为他箭法不行,打完了去打扫了战场,跟李青文大大夸赞罗车国的船,又轻又稳,没坏的他们都拖回来去了,有工匠拆解开,以后他们也能做出这么好的船。

  打普句人时,他从马上摔下来,去后面养伤,只知道赢了。

  江淙一直在听俩人说话,等到李青文为周从信的经历而震惊时,伸手道:“仔儿这么想知道,过来哥给你仔仔细细讲一讲。”

  “仔仔细细”从江淙舌尖转了几圈吐出来,李青文脸开始发热,低头道:“倒、倒是也不急……”

  周丰年半天也没等到李青文来问自己,“咳咳”了两声。

  李青文抬头看他,“周大人,这件披风不错。”

  说完,李青文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个。

  周丰年露出自持的笑,这是他在京城时买的,好是好,就是有点旧。

  当天晚上住在客栈,江淙说话算数,用嘴巴“仔仔细细”的回应了李青文的话。

  第二日,李青文神情有些萎靡,住在他们隔壁的周从信道:“你们哥俩昨天说到了甚么时辰啊,我睡了一觉起来还听你们在说话。”

  “咳咳……”李青文惊的咳嗽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睡的早,应该是说梦话吧。”

  他们一行人抵达京城后便短暂的分开,周丰年他们三个回家,李青文和江淙还有蒋立平到了东城的铺子。

  虽然身在京城,但是这里的每个人无时不刻都在惦记着边城,江淙到后,被大家伙团团围住,只有从他嘴里听到边城安然无恙,大家伙才能放心。

  边城陆陆续续打了两年仗,因为战场都在千里之外,边城的百姓并没有被波及,一样种地干活,不过,没有去远处捡蘑菇,也没去森林。

  这两年京城也发生了许多事情,“祝郑”的审讯持续了一年有余,前前后后有几百人被砍头,许多年前湖州的案子重审,林唯盛被洗清了冤屈,害死他的凶手也被伏诛。

  李青卓将重获清白的恩师的棺椁送到湖州,和师娘合葬。

  陶若凝的爷爷被定为无罪,已经离开了边城回到老家。

  为了庆贺战胜还有团聚,铺子早早的打烊,大家伙在后院一起喝酒,得到信儿的苏元宝也到了,虽然现在个头已经不矮了,但是抱着李青文的动作依旧熟稔。

  这个院子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因为李青勇他们成亲后,陆续的搬了出去,不过是一眨眼不见,有的人已经当爹了。

  明明都是高兴的事,但是喝着,喝着,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马永江醉醺醺的搂住李青文的脖子,眼中闪着泪光,“十年了,仔儿,十年了……”

  马永江初入西江府府兵时十六岁,刚走出家门就进了牢门,在前往边城的路上蹲在河边取水时,想过死,因为身边有一群哥哥,才咬牙撑着,然后遇到了李青文。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又为喜欢的人奔波,辛苦是甘愿的,只是曾经一直在一起的人各自忙碌,相聚太难。

  被他说的,李青文心情也开始酸胀,光顾着安慰马永江,斜刺里神过来一只手,用帕子堵住了马永江即将淌下来的眼泪鼻涕。

  马永江从来没有这么敏捷过,一把抓着江淙的手,“大哥,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好大哥忍着恶心给他使劲擦了一下鼻子,马永江激动的不能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好大哥只是不想他弄脏李青文的衣服。

  马永江又看向蒋立平,蒋立平如临大敌,抓过来齐敏挡在身前,他没少被马永江折腾,看到他这个熟悉的表情,就心生警惕。

  赶路就很累了,他不想再应付这个傻子。

  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李青卓才回来,衣服都没换就被拽到了桌前,还没跟弟弟说句话,手里就被塞了酒,旁边还站着个抱着坛子虎视眈眈的李青勇。

  回来迟了,李青卓连喝了三碗,才得空开口跟李青文和江淙说话。

  喝着,说着,有的人不胜酒力倒下了,然后就被抬去屋子里睡觉,渐渐的,桌边的人越来越少。

  李青卓是自己走回去的,屋子里烧的有些热,躺下后,又摸黑起来,想要打开窗子。

  冷风“呼”的一下吹进来,那点酒气一下就吹散了,他抬眼就看到江淙抱着李青文走去对面的屋子。

  李青文今天喝了啤酒也喝了白酒,头晕的厉害,只老实的靠在墙上,江淙把其他人都送走后,回来背他。

  李青文虽然细瘦,但是也算是个大长腿,不愿意像是小孩子一样被背着。

  江淙一见他眼神中的抗拒,二话不说将人抱了起来。

  闻到熟悉的味道,李青文半眯着眼睛蹭了蹭,冷清的目光照在他的脸上,水光潋滟的眸子有些迷茫,被酒水浸湿的唇宛如沾着露水的果子,任君采撷。

  因为赶路一直忍耐的江淙脚步微微一顿,俯身深深的亲了下去。

  本能的,李青文双臂抱住江淙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这个动作也是把自己主动送上门……

  到京城的第二天,江淙等人焚香、沐浴、更衣,第三天一早,进宫面圣。

  李青文昨天已经把账本查完了,今日就去私塾。

  他刚到时,身后的一顶轿子也落了地,上面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因为李青文至今还未授官,所以他见到穿官服的都得避让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