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饮鹤觞
陈平回头瞪着他,也压低了声音:“就你小子知道得多!”
“奴婢只晓得,咱们都是七殿下的奴婢,不管做什么,都得叫殿下顺心罢了。”
陈平愈发觉得这小子阴阳怪气,只是还不等他发作,脑子里边一道灵光闪过。
对啊。
自己是七殿下的宫人啊。
那件事虽然上头的帝后都警告过自己,轻易不许叫殿下知晓,但殿下他现在已经察觉到些许端倪,朝自己问了,若自己憋着不说,落在殿下眼里,那岂不就是不够忠诚听话么?
想通了这一点,陈平身后又是一阵冷汗簌簌地滴下。
依照七殿下这个脾气,被他认为不够忠心的下人会是个什么下场自不必多提,今儿个自己能躲过一劫,还是靠了沈公子在侧,让殿下没那么暴躁!
他又回过头,颇带深意地看了合乐一眼,沉着嗓子:“好弟弟,哥哥承你的情,先前都是哥哥心胸狭隘,都是我的不对,你日后若有什么不好办的,只要不是背弃主子的活儿,尽管来找哥哥。”
“陈公公客气了。”合乐微微一笑,深藏功名。
他们私底下有来有回地说完了小话,另一头沈徽已经将灯谜给猜了出来,小兔灯到了殷盛乐手里,他一提灯杆,却发现兔灯底下的绦子太长,自己又太矮,直接垂到地上去了。
但他又不愿意松开沈徽的左手,叫他帮自己拿着,于是对后叫了一声:“陈平!”
陈平立马走上来,恨不能在左右两边写满忠心:“殿下可是要问......”
殷盛乐上来就把兔灯塞他手里:“你拿着。”根本没听清楚他的示好。
塞完了灯,他就又拉着沈徽往前头走了,此时陈平的脸色又变得苦涩,而那翠色衣衫的小宫女依旧瑟瑟发抖,在经过她的时候,殷盛乐终于是忍不住:“本殿下到底哪里生得吓人了,竟叫你怕成这个模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那小宫女就抖得更厉害了:“回禀殿、殿殿下,奴婢早些时候,是在、在栖凰宫、侧殿供职,是、是伺候您、茶茶、茶水的......”
殷盛乐整个人都哽住了。
原主从前发作宫人最多的理由,就是这个茶水太烫、太凉、苦了、甜了这种胡闹又摸不着边际的理由。
“听姑姑说,从本殿下那里打发走的下人,不都是被送进掖庭受罚了吗?”殷盛乐看着眼前比沈徽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直在心里叨叨原身实在是造孽,熊娃儿一个。
小宫女快要哭出来了,她呜咽了两声,带着哭腔地说:“奴婢也以为要被罚入掖庭的,但是,但是,姑姑说,皇后娘娘仁慈,也晓得咱们其实没犯什么大错,不该入掖庭,只发回宫女所,再由所里的姑姑们重新分派差事,奴婢真的不是自己跑回来的,殿下明鉴,殿下饶了奴婢吧......”
她这回倒是没有再继续结巴,而是说着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
殷盛乐瞠目结舌呆立一旁,还好沈徽冷静,请跟在自己二人身后的宫女上前安慰哭得不成样子的小姑娘。
“陈平!那个小太监也是从我宫里出去的?!你就为这点小事,宁愿顿顿吃苦瓜也要瞒着我?!”殷盛乐瞪向陈平。
陈平这会子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他才刚刚打算跟殿下坦白,结果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宫女给截了胡,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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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九点更结果还是超时了QAQ
不过也只超了几分钟......一万字更新奉上,顶着锅盖我先溜了!
第23章 一条咸鱼二皇子
殷盛乐此时心中一片空白, 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他能理解父母会对原身以及自己有所隐瞒,但没能想到的是,竟然是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让人瞒下来。
原身将不停地更换宫人当做是一种有趣的游戏, 他一直觉得看见宫人们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地求饶是在取悦自己,虽然后来发展到一言不合就要拿马鞭抽打的地步, 但他起码对那些被换走了的宫人是没有杀心的。
他太小了,并不理解什么是死亡, 那日王济自尽在他跟前, 他也是被王济惨烈的死相所惊骇, 而并非是一个活人对于“死亡”的天然恐惧心理。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商皇后, 还有皇帝, 会在明知自家儿子连那些被换走的宫人的脸和名字都记不住的情况下, 还笃定地认为, 若是叫原身知晓从他那里被赶出来的宫人并没有进入掖庭, 他就会大发脾气呢?
殷盛乐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他们非要瞒着自己的理由。
七皇子的脾气糟糕透顶。
可身为长辈的帝后二人不但不严加管教, 反而是尽可能地纵容他,不辞辛劳地在后头给他收拾烂摊子,就像是他们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愧疚一样。
莫非是被人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殷盛乐很郁闷。
自己及年纪太小了, 身边也没啥特别精通医术的人,或许秋容姑姑会一些医术,但她显然是商皇后的人,比起自己,更听商皇后的吩咐。
来自父母无微不至的保护有的时候也会变成阻碍, 殷盛乐不得不承认, 在自己长大, 能够出宫,有足够的资本来引人投靠之前,自己是很难发展出势力的。
这两年从殷盛乐处赶出去的宫人大多都是被商皇后赏赐后送回去,再重新分到各处,鲜少能再出现在殷盛乐跟前的。
他盯着被莲实劝慰却依旧颤抖不止的小宫女,不经意却见她飞快地挑起眼皮朝自己看来,小宫女或许是因为刚刚一直都低着头,只能听见七皇子问责陈平的声音,却没能想到殷盛乐虽然是跟陈平说话,视线却并不曾落到陈平身上。
小宫女偷瞄的那一眼,被殷盛乐逮个正着。
她脸色本来就十分苍白了,如今更是全然失了血色。
到底是年纪还小不够稳重,露了破绽。
先是唐太医身边的小太监,后头又是看守花灯的小宫女。
明明商皇后三令五申,不许他们再到七皇子跟前来的,怎么就能如此之巧,一个二个的,竟接连冒出来呢?
而且商皇后的禁令,连陈平这个贴身伺候的太监都三缄其口,这小宫女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怕得都结巴了,但后面说出自己被殷盛乐赶走却并未入了掖庭一事时,又那么地清晰流利。
“吓成这样,真是可怜,莲实姐姐,你将她带去给母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母后。”殷盛乐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在宫内走动这么一回,那藏在背后的算计就又接踵而至,恨不能一刻都不安宁......
他心里恼火,而那小宫女已经吓得站不住了,只再口中不住地讨饶,但殷盛乐已经不想再听,他冷笑两声:“你是从本殿下宫中出去的人,又怎会不知我是个什么脾气?”
“现在才想起来讨饶,不觉得太晚了么?”他疾言厉色,奶气十足的脸上全是凶狠,言语间嘴唇开合露出两侧的尖锐虎牙,这阴沉狠辣的神色全然不像是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
“哟,这是在闹什么呢?”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传了过来。
殷盛乐扭头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长得白净高大的青年人,这青年身上穿着皇子的礼服,头戴金冠,却又在金冠的侧面插了两朵大红的绢花,偏生他的礼服是墨绿色的,殷盛乐一打眼瞧见他,立马冒出个“红配绿赛狗屁”的好笑念头,瞬间将他心里的郁躁给打散了。
皇帝的四个儿子,殷盛乐已经见过四五两位,那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个传言里不求上进的二皇子了。
二皇子是所有皇子之中年纪最长的那一个,他的母妃原是皇帝有了些势力之后,旁人送上来的歌伎,二皇子十岁的时候因染病去世,到后来被追封了一个静妃。
现今二皇子也已经二十多岁,早就成了家,娶的是一个翰林的女儿,家中并无旁的妾室侧妃之流,与二皇子妃生育了两个女儿,至今没有儿子。
想到此处,殷盛乐的记忆渐渐回笼。
二皇子确实没有参与皇位之争,他似乎对这些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连入朝也是去了最最清闲的翰林院,跑过去跟一帮老翰林修书去了,他这一举动导致后来四皇子入朝时,也不得不先去翰林院待了一段时间,才如愿以偿地被皇帝调入六部,而二皇子则像是在翰林院里生了根一样,每当皇帝想提拔提拔他,将他调进六部里去,他就开始头疼脑热闹风寒。
最过分的一次他假称自己摔断了手,被皇帝当场拆穿,老大不小的人了,被亲爹当着大臣们的面追得上蹿下跳。
而当原主登基之后,二皇子受封安王,更加不肯收敛自己的懒散性子了,干脆给原主上书辞去身上的公务,回王府里优哉游哉地躺平。
无论是从此世所听闻的二皇子风评,还是殷盛乐自那书本中带来的记忆,二皇子都完完全全就是一条不争不抢的真€€咸鱼。
老实说,要不是自己这身份是嫡子,殷盛乐也蛮想像二皇子一样开开心心地躺平跟媳妇儿一起过安稳日子的。
可惜,以他这个身份,这副得罪人的烂脾气而言,日后若是不能登基,那怕是也只能躺平€€€€躺平等死。
“二皇兄安。”殷盛乐看见二皇子的宽袖后边散出来两段粉嫩的轻纱裙摆,接着便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同时将头探了出来。
这是二皇子的两个女儿,一对双生子,比殷盛乐大一岁。
她们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本该别在发髻上的绒花却只剩下一朵,殷盛乐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落在二皇子脑袋上。
二皇子很有种随遇而安的气质,他抬手摸摸自己脑袋上的花:“七皇弟安好,唉,叫七皇弟见笑了,这俩小皮猴儿非说我穿这个颜色像根光秃秃的竹子,得添上两朵红花才好看。”
他耸肩。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散漫,但搭配着二皇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倒十分相宜。
“小叔叔好。”双胞胎同时开口。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通常来说长得比男孩快一些,殷盛乐在心里默默划拉了一下双方的身高,颇有些悲愤,他点点头:“你们好。”
“七皇弟这是在做什么,可是那小宫女冲撞你了?”二皇子原也是带着女儿们一路赏灯猜谜过来的,走到这一段路上时,就听见了哭声,再走近些一瞧,竟然是自己的混世魔王七皇弟又在欺负宫人了。
嘛。
虽然看上去挺像是殷盛乐在责问宫人的,但二皇子还是决定亲自过来观察一下,倘若真是七皇弟熊脾气犯了,那他还能帮忙打个圆场,虽然七皇弟不可能乖乖听自己的话,但他可以叫人去给皇后娘娘通风报信呀!
“她一见到我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吓得不轻,还一直哭,又说了很多胡话,弟弟怕她是突然发了什么病症,于是就想叫人先将她送出去,请母后帮忙安置。”殷盛乐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谁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呢,万一传染了可怎么办,今天那么多人都要入宫来呢。”
他没有将事情整个儿明着说出来,却也不曾太过遮掩,二皇子本来就只是想过来看上一眼,如今见了不是殷盛乐不分场合地闹脾气,他便也不想多管,打一个哈欠:“七弟这处置倒也妥当,我也要去母后宫中,接你二嫂嫂呢,不如便将此人交给皇兄我,一起给你带过去?”
殷盛乐想了想:“多谢皇兄好意。”
他示意莲实将人交过去,而莲实一直搀扶着小宫女,说是搀扶,其实也是制住她不叫她有异常举动的意思。
“便让莲实姐姐也一起过去吧,好叫母后知晓这儿发生了什么。”
“应该的。”二皇子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脑袋盯上的两朵大红融化也没让他显得不那么萎靡。
见他带着小宫女走了,殷盛乐拉拉沈徽的手:“阿徽,咱们去前头瞧瞧,还有没有人也染上了像这小宫女一般的‘病症’!”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沈徽早就反应了过来:“此病若是传播得太广,那就显得过于刻意了,臣听闻这御花园中的花灯并非皇后娘娘一人布置,若是真牵连进太多的人,只怕经了手的娘娘们没有一个能逃得开干系的。”
“你说得对,但总不能一直叫那些人往咱脸上跳吧?”殷盛乐依旧很不开心,不知怎地,见了二皇子之后,他就突然更不开心了。
按理说,这么一个“无害”的皇子,跟自己没什么利益冲突,自己也不该这么讨厌他啊?
原主的记忆里也没留下过二皇子得罪了他的片段。
四皇子是个笑面虎,五皇子是个暴躁的憨憨,二皇子一条躺平的咸鱼,明明如今的情况看来,前面两个才更让自己堵心,为什么偏偏是对二皇子生出莫名其妙的厌恶呢?
殷盛乐牵着沈徽在花灯底下蹿来窜去,当他走到一盏上头绘着一个怀抱仙桃的胖娃娃的圆形灯笼下面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在那书里,原身这个暴君被男主设计害死后,又登上皇位的,可不正是二皇子的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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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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