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饮鹤觞
他眼睛尖得很,又刻意地挨近了,清楚地看见一道薄红从沈徽两颊蔓延上来,顿时玩心大起,一张嘴就开始贱兮兮地调笑起来:“何况阿徽可是我的枕边人呢。”
瓷勺猛地碰在碗沿,沈徽的手一颤:“殿下莫要戏弄臣。”放下瓷勺,抬手将殷盛乐稍微推开了一些。
殷盛乐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不知啥时候都快整个人都贴上去了,他笑着道了声歉,灵活地拖着椅子坐回原位去:“开个玩笑。”
他现在虽然还没到入朝的年纪,但皇帝也是很偏心殷盛乐的,前头几个皇子都是成了亲,在宫外开了府,才被授予实职,可以上朝听政。
殷盛乐如今别说是成亲了,连个靠谱的相亲对象都还没能找着,那就更别提去宫外开府了,但在皇帝的默许之下,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频繁出入御书房,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不但允许他旁听,还直接叫他批过几次折子。
如此的特殊对待,叫朝中站了队的朝臣们心中警惕,更叫四皇子等人忧心不已。
“爹爹答应了我,许我在殿试那天到前朝去,对了,原来不想跟你说的,我帮爹爹批折子的时候,有个人竟然上折弹劾我,怀疑我利用身份之便给你透题。”殷盛乐不再笑了,原书里在沈徽刚刚被点为探花的时候,也曾被人怀疑过是不是七皇子给他透露了试题。
原主那个暴脾气可不像殷盛乐一样,看见了弹劾的折子还能默不作声地按下不发,在新科进士们游街的当天就叫人将上折子的御史给传召入宫,狠狠抽了一顿,若不是四皇子刚好路过,只怕那御史纵使不丢性命,也得卧床修养个一年的。
那件事过后,七皇子本来就黑水一样的名声变得更臭了,反而是四皇子有了仁善之名,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还是沈徽安抚住了七皇子,又出谋划策将这件事情给按了下去,顺便还扒出了那御史本来就是四皇子阵营中的人,这一切的事端,不过是他们做的一场戏罢了。
“殿下欲如何处理?”沈徽问。
殷盛乐微微眯起双眼:“你说,我趁着父皇公务繁忙,把那御史偷偷叫进来,打一顿,叫他长长记性如何?”
“殿下不可!”在后边站着的陈平一听这话,立马跳出来试图阻止。
殷盛乐不耐烦地挥开他:“去去去,本殿下又没问你,给我出去,还有你你你,你们都出去!”
陈平委屈巴巴地带着宫人们走了出去,他留在最后,充满期盼地向沈徽递过去一个眼神€€€€也只有这一位敢去劝七殿下,也唯有他能劝得住了。
仔细想想,七殿下他八岁的时候乱发脾气一定要把上书房一个性格严厉的夫子赶出宫去;十岁的时候伺候黑炭的御马苑小太监因为打瞌睡险些葬身马蹄;十二岁不知怎地又看上了五皇子院子里的柏树非要全部挖出来移栽到自己院子里......林林总总说都说不完的熊孩子事迹里,但凡没有个沈徽在旁边规劝着,只怕又是一笔笔的孽债。
都靠你了啊。
陈平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这陈平真是越发地话痨了。”殷盛乐见房间里的人都走干净了,伪装出来的阴狠表情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望着沈徽,“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仔细想想,那庞御史好像是四哥的人来着,我若是依着脾气狠狠发作一通,指不定就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呢。”
“殿下原就不是暴虐之人,那些人存心算计,殿下莫要去理会。”
从第一次见到殷盛乐的时候,沈徽就发觉这位小殿下跟传闻并不相符,他当时还因为发现只有自己知晓这个小秘密而开心了许久:“殿下是如何知晓,庞御史是四殿下安排的人?”
“这个嘛,暂时不能说。”殷盛乐晃着脚尖,“反正我是不打算跳这个坑了,他们一计不成,搞不好会又生一计,说不准要在殿试上直接发作出来呢,但阿徽你也不要担心,尽管写你的策论就是,其他的本殿下来处理;正好先前父皇跟我说,我也差不多到入朝的年纪了,正好趁着这一回,刷新一下我在朝臣心里的印象。”
“殿下的皇子妃已经有眉目了?”
因为前头几个皇子都是先成婚再入朝,所以沈徽自然而然地就往这个方向去想了。
却见殷盛乐摇摇头:“害,我娘亲她一直寻不到满意的,我嘛,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成婚的,最好能拖到二十岁以后再去考虑这个,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找个合自己的心意的。”
实话说,殷盛乐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里大部分女眷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上辈子更是当了十八年的单身狗,而且......
“还有就是,我觉得我还没有能力去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量。”殷盛乐坐起身来,揉了一把脸。
沈徽淡淡地笑着:“臣还记得,小时候殿下就说过,只要一个妻子。”
“是啊是啊。”殷盛乐来了精神,“就像二哥二嫂那样。”
“可皇家子嗣乃是重中之重。”
就算是二皇子妃,也曾因生不出男孩儿而被催着给二皇子纳妾,还险些被商皇后赐下去一个侧妃。
老殷家也不知怎么了,皇二代们子息都艰难得很,到了如今,也就殷凤音二皇子夫妻有过生育,整个皇室的三代,除去那个夭折的孩子,就只有二皇子家的双生郡主,还有殷凤音腹中的那个了。
沈徽的语调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他说:“若是殿下的子嗣也如前头的几位殿下一般艰难,陛下与娘娘都不会坐视不管。”
殷盛乐愣了片刻,他倒不觉得这是件难事:“我不想要,他们还能硬塞不成?大不了,我自己天天去磨爹爹和娘亲,要孙子还是要儿子,他们总得选一个。”
狠话还没说完呢,他自己就先笑出了声:“唉,这话只是说笑罢了,我爹娘都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而且就算我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那也不必非是我的儿子不可呀,就算将来我真的子息艰难,那也可以过继不是?放心吧,我早就想好该怎么解决了,我可是男人,才不会将这些糟心事情都推在妻子身上呢,而且本殿下的作风,想必旁人多多少少都清楚,若有胆敢风言风语在背后说人的,就灌了哑药发卖到边疆砌城墙去!”
说完了玩笑话,殷盛乐耸耸肩,那双深黑的眼里没了丝毫的轻佻:“我说护他,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地护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来,以后还会出场的双生郡主到现在我还没起好名字......姐姐的孩子的名字也还没起......
啊,起名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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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愿得一知心之人
“一说起这些, 你就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殷盛乐又趴了回去,伸伸爪子勾了下桌布上绣的纹路,“真打算一辈子不娶亲了呀?”
沈徽翻搅馄饨的动作一滞, 他摇摇头:“这本就不是臣该置喙的事情,至于臣自己......若能有缘得一知心人那自然是好的, 若是不能,也不必强求。”
他抬起头来, 对着殷盛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殿下有志要与志同道合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必也是能理解臣的。”
沈徽说完这略带了些俏皮的话, 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馄饨,殷盛乐坐在一旁, 也不想再打扰他吃东西, 而是转念想起来商皇后这几日传召各家女眷入宫的愈发地频繁了, 看样子似乎是真的要给自己挑出个媳妇儿来。
老实说, 殷盛乐不大情愿这么早就成婚, 哪怕只是定亲,也让他有种自己被锁住了的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现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男男女女都是盲婚哑嫁,最好的也不过是在婚前多看几眼, 通通信件罢了。
“唉,不想成亲啊......”殷盛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门外有人小心地敲几下门,随后陈平的声音响起:“殿下,栖凰宫那边方才来人说是娘娘寻您过去呢。”
“知道了。”殷盛乐对着门外大声应答。
他一个挺身从椅子上站起来:“阿徽你好好休息,准备三日后的殿试, 我先去娘那里一趟。”
听到沈徽说了个“好”以后, 殷盛乐走出房去, 拉过合乐:“你这些日子就跟在阿徽身边,不许旁的什么东西打扰了他,你也最好别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烦他,若是本殿下那几个哥哥那边有人来,全都捆了丢他们自家门口去!”
殷盛乐交代完,带上陈平与莲实,不紧不慢地往栖凰宫走。
路上还遇见了带着驸马回宫请安的三公主。
三公主只比二皇子小一岁,生母乃是白婕妤,她也早就成了婚了,嫁的是与李国公并列的秦国公的次子;与其他皇子皇女们一样,三公主也是在子嗣缘分上差了许多,而殷盛乐只见过这个温婉寡言的姐姐几面,并不算是熟悉。
她们像是才从栖凰宫出来,三公主与往日那端庄沉默的模样大不相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看见殷盛乐一众人走过来,叫侍女搀着自己上前两步:“七弟。”
“三姐姐。”殷盛乐对她点点头,“三姐姐这是府上有好事了?”
三公主双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模样,她将手虚虚地放在自己小腹前头:“嫁予驸马多年,我们终于是盼来了一个孩子,这不,才一坐稳了胎,就入宫来向母后父皇报喜了。”
她尚未显怀,殷盛乐诧异又好奇地看了三公主几眼,道:“那便先恭喜三姐姐了,一下子我就又有了两个小外甥,想必父皇也很高兴吧。”
三公主笑道:“今年年景好,大姐姐也是,我也是,还有二嫂嫂似乎也要有好消息传出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殷盛乐,“且再过两个月,就是大选的日子,宗室皇亲若能在今年被指了婚,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更加热闹呢。”
殷盛乐没太注意三公主后头说的那句话,他满脑子都是二皇子妃又有孕了的消息。
啧。
二皇子夫妻恩爱得很,在二皇子妃生产双生郡主伤了身子之后,二皇子就暗地里去御医院讨要避孕的药物自己悄摸摸地煎来吃,两年前这事儿才被五皇子“不小心”捅出来,被皇帝勒令停药,还叫御医们给二皇子会诊了半个月,确定他的身体没问题才把人放过。
而在原书里有提到过,拜沈徽为师的那个小崽子上头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若是二皇子妃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多半就是这一个了。
嘶。
那小崽子是叫殷怀玉还是殷寰宇来着?
辞别三公主,殷盛乐带着人走进栖凰宫前殿,商皇后面前的桌案上堆了一大堆画卷,还有一打小册子。
一个穿着书库女官官服的女子身后跟了个小姑娘,她们手上还捧着几卷一模一样的画卷。
殷盛乐觉得这两个女孩子都有些眼熟,走近了一看才知道,那个穿着女官服侍的,不正是十年前,自己曾见过一面的柳家大姑娘,柳曼露么?
她虽然长了年岁,但眉眼愈发生动秀美,更有了从前所没有的自信坚毅,头发也全都梳了上去,就是不知她是自梳,还是嫁人了。
“殿下到了。”霜华姑姑上前来,将殷盛乐身上的披风换下,又恨顺手地塞了一个小暖炉到他手里。
殷盛乐接过暖炉,走到商皇后跟前:“娘,听说你找我?”
商皇后拉过儿子:“气色好了许多,看来你这一回没再偷偷地不喝药了。”
说的是某一次殷盛乐嫌弃药太苦,又自认是很快就能好的小病,于是将药偷偷喂给盆栽的事儿。
“娘,能别翻儿子旧账吗?”这世上爱揭他黑历史的人就两个,一个是越老越顽童的平王,另一个就是殷盛乐的亲娘了。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小七长大了,可听不得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了。”商皇后笑着,把殷盛乐拉到桌前,“来,既然长大了,那也该是娶妻的时候了,我寻了几个人家的姑娘,你先来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殷盛乐整个人都呆住,而商皇后已经随手拿起一卷画,展开了来。
这里头果不其然就是某家姑娘的画像,殷盛乐回过神,在画卷完全展开之前按住了,并且用手把画的卷轴往里头推上去,看也不看画中人一眼:“娘,现在就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早什么早?你二哥他们谁不是十五六岁就成婚了?”商皇后想把儿子的手从画卷上扒拉开,却发现这糟心崽子用了力气,正死死地按着,可见是铁了心地不想去看。
她瞪了殷盛乐一眼:“刚刚不还说自己长大了,怎么还这般幼稚?”
“我在娘跟前,永远都是个孩子嘛。”殷盛乐做作地拉着嗓子叫了声“娘亲”,趁着商皇后被自己恶心到的间隙,眼疾手快地把画卷全卷了回去,说,“娘,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商皇后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若是旁人,早就被这眼神吓得心生退意了,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殷盛乐很清楚,自家这对爹妈对自己的宠爱真的是一点儿边都没有,他扶着商皇后坐下:“娘你想想哦,我才十五岁,平时没见过多少女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对待妻子,我二哥和二嫂感情好,那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认识了,二嫂她原先不也是在您膝下养过一段时日的不是?”
“您在看看我四哥,正妃、侧妃、庶妃、侍妾,后院里的女人都可以组个马球队了,可他成亲至今也有十多年了吧?但孩子呢?一个也没有!”
四皇子后院里的女人是几个成了婚的皇子里最多的。
但与之相反的就是孩子的数量了。
“去年不知哪个侧妃才有了消息就流产了,前年三嫂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结果又是一跤给摔没了,前前年四哥很喜欢的一个宠妾更是,人和孩子一起沉到了湖底......”
四皇子的后院用腥风血雨来形容半点也不过分的。
“您再想想五哥,被父皇按着娶了他不喜欢的正妃,就故意冷落人家,还由得侍妾欺负到五嫂头上去,若非她到您面前哭诉,咱们还不知道她竟然落到被侍妾下药毒害的地步呢,啧啧,都是些糟心事儿。”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商皇后咂摸清楚味道了:“你的意思,是想找个自己合心意的?”
殷盛乐重重地点头:“所以嘛,娘亲,您看?”
他腰上挂着一条马鞭,靴子侧边别了把匕首,正是小时候商皇后送的那一把,殷盛乐故意将那匕首露出来,压低声音悄声说道:“我听姐姐说,您当初与爹爹也是私定那个什么终身......哎哟!”
商皇后在殷盛乐脑门上敲了个爆栗子:“老王八蛋带出来的小王八蛋,连你老娘也敢张口就编排了?”
她话说得不客气,表情却并不恼怒:“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真真是,一个也不叫我这个当娘的省心。”
看起来是暂时放弃了给自己挑媳妇儿的心思了呢。
殷盛乐松了一口气,拍拍袖子站起来:“那您忙着,我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等殿试完了,我出去看看姐姐和我的小外甥,再回来禀告母后,也好叫您安安心如何?”
“我看呀,你就是想自己出去玩吧?”商皇后隔空点点不省心的儿子,又说,“既然是你自己不想娶亲,那你自己去跟你爹说去,他老早就想叫你入朝历练了,偏偏前头那几个都是成了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