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亮菜菜
既然知道自己原先的节目并没有多大胜算,顶多是能助他挺进前面的位次, 可要赢安乔, 还是差一点。
除此之外, 让阮宵产生奋起直追想法的, 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网友的猜疑。
明知堵不住别人的嘴, 那就捂上自己的耳, 但阮宵一直很介意那些网友一直说他是靠背景上位这件事。
因为周牧野已经以自己的行动,很高调地在网络上宣布了两人的关系,所以阮宵在赛场上的表现稍有不出彩的地方,众人的矛头都会指向周家强大的背景和条件。
久而久之,阮宵就会产生如果自己不够好,阿野也要受牵连的想法,所以他虽然表面单纯自在,可每次比赛前,内心里依旧会背负过多的压力。
大奖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练习时间很是紧迫。
阮宵加强了训练的强度,但不知为何,节目所呈现出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这天,阮宵完整地排练过一次《黑天鹅》,也是迄今为止出错最少的一次。
他用手掌蹭了把脸上的汗水,滑到场边,屈下身问:“姚老师,能打多少分?”
姚教练坐在一张便携式小方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连接摄像机,录下了阮宵刚才排练时的全过程。
姚教练一手托腮,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回放,没有立即回答。
阮宵撑着膝盖,站在她身后,跟着她一起看。
可是看着看着,阮宵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
不用教练说,他都知道刚才滑得怎么样。
花滑不仅要考察技术动作的完整和规范性,也会关注运动员举手投足间呈现出来的画面美感。
就像跳一段舞蹈,手甩出去,甩到哪里才算到位,腿抬高,抬到什么高度才不突兀,还有拧腰摆胯这些,幅度该做多大才好看,除了基本动作,还得有表情和情绪渲染能力……
需要考虑和注意的东西太多了。
然而阮宵现在仅仅能达到的,也只是将跳跃和旋转动作做得尽可能干净和完美,其他的多多少少都还欠缺,因此这场自由滑不仅不出彩,还显得有些生硬,所有衔接的动作都不够流畅,无法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姚教练虽然平时都是鼓励的教学态度,但这次,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宵宵,先不提技术动作能拿多少分,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你不能代入进去,所以你也不能让我进入你的节目。”
接着,她抬头看向阮宵,目光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宵宵,要不然还是《天鹅湖》吧,起码在情绪上,你更能掌握。”
阮宵手指抓紧膝盖,轻拧了下眉。
心里蓦然产生一阵烦躁,隐隐的,还有些焦虑之感。
他到底……怎么办才好?
***
正当阮宵埋头苦练,却跟个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之时,没过两天,云燕回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阮宵心底积压的乌云骤然如炸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射出光芒来。
阮宵立即联系了云燕,希望云燕能抽时间来俱乐部指导他。
这是云燕亲自编舞的节目,云燕应该知道每个衔接动作要怎么做才好看。
云燕对于阮宵的拜托义不容辞,她在家休息两天后,就来俱乐部担任阮宵的陪同教练。
起初,云燕因为太久没看到阮宵,总归是想念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学生,所以上课时还算耐心。
可渐渐的,随着阮宵一次又一次无法达到预期,让她失望,云燕性格中强硬严厉的一面开始凸显出来。
有时候,整个场馆内都能听到她不留情面的呵斥声。
“你在干嘛?旋转第一圈的时候要留头!留头!留头!刚才说过多少遍?为什么还在反复忘记!”
“阮宵,你不是白天鹅,不用这么含蓄,肩往后、往两旁,尽量去展开,记住黑天鹅是什么样的,你得演出来!”
“吃饭了没!脚都飘了!动作幅度要大,但你得扎根在冰上,你是天鹅,不是随地乱转的陀螺!”
“……”
在云燕严酷的责备声中,阮宵变得越来越累,往往都是精疲力尽的状态。
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达不到老师的要求。
然而不仅是阮宵累,云燕也累。
她教过的学生各个都有过人天赋,像阮宵这么不开窍的,真的少有,她每天喊得嗓子都冒火。
云燕没办法,在某一天突然叫停训练,把阮宵喊来场边。
云燕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阮宵道:“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把动作要领顺一遍,不要再出错,还有,带上情绪,不要像现在这样……”
云燕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好像只会体验快乐,也只懂得快乐,情绪一旦超出熟知的范围,就不知道如何展现,太单一,没有灵性,我从你身上,根本看不出黑天鹅的野心和破坏力……起码现在不能。”
阮宵一直低着头,满脸涨得通红。
云燕收拾起一旁的外套和包,头也不回地道:“三天后我来看你。”
云燕刚走,一个白毛少年滑到阮宵身旁,充满担忧地唤他:“师兄……”
阮宵抿着唇,神色崩得很紧,他固执地摇了摇头,无声中仿佛是表示自己没事,又仿佛在拒绝听别人跟他交流,接着,朝另一边的出口滑去。
陈墨站在原地,望着阮宵的背影,茫然一阵,暗暗叹了口气。
阮宵去到更衣室,这个时间段,大家都还在冰场上训练,所以这里没有人。
阮宵关上门,去饮水机旁倒水,拿起杯子灌水的时候,蓦然呛到,咳了出来。
他咳得很厉害,眼睛都通红潮湿了。
阮宵用手臂捂住嘴,背靠在衣柜的门上,身体一颤一颤,闷住咳嗽声,那双黑水水的眼睛里满是痛苦的水色。
心灵是前所未有的疲倦,焦虑正在一天一天将他侵蚀。
***
那天晚上训练到后半部分,阮宵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休息区的周牧野。
周牧野膝上放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正在专注地敲击键盘。
阮宵不知道周牧野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每晚周牧野差不多都会提前到,来俱乐部接他一起回家。
阮宵自从参加国际赛事后,网络上的关注度持续上升,他家的火锅店自然而然就被网友们查了出来,虽然生意比之前更火爆了,但原来在火锅店楼上的住处也不能住了。
不久前刚发生过有粉丝撬开三楼的铁栅栏,进了阮宵房间准备按摄像头的事,好在发现得及时,阮曼玲也报了警。
阮曼玲在附近租了房子,本来想带阮宵一起搬过去,但商瑶知晓后,强烈要求阮宵去周家住。
一是因为周家的社区环境绝对安全,不可能被某些狂热粉丝找到位置。二是因为阮曼玲太忙,没空照顾阮宵,阮宵平时在俱乐部来回,如果没人接送也不方便,不如就让阮宵住在周宅,等阮曼玲有空的时候,阮宵可以再回去住。
于是,阮宵目前都住在周宅里,而且自从周牧野拿到驾照后,他去哪儿都由周牧野接送。
阮宵滑到场边,上半身架在护栏边缘,歪着头看周牧野。
一整天紧绷和压抑的神经,也在这时候松弛下来。
他本来就想静静欣赏会儿周牧野认真写论文时的样子,不过周牧野似乎心有所感,这时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周牧野冲他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他好了吗?
阮宵想了想,点点头。
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
他已经很累了。
-
收拾好东西跟周牧野前往停车场。
周牧野的车是一辆黑色AMG,时尚、年轻又冷酷。
副驾是阮宵的专属座位,阮宵在副驾的挡风玻璃前放着两排的盲盒玩偶,五颜六色,卡通风格跟车子极度不搭,座位上还有各式毛绒玩具以及抱枕,那也全是阮宵放的。
上了车后,阮宵正要系安全带。
周牧野从一旁递来一小盒蛋糕。
他时不时会在晚上给阮宵加餐,弄些甜点。
“谢谢阿野。”阮宵笑了笑。
虽然最近因为训练的事没什么胃口,但不忍浪费周牧野的心意,所以当场打开包装盒,用勺子挑着吃。
阮宵一个人吃着吃着,不知想到什么,偏过脸看向周牧野,道:“阿野,你帮我看看,这样子凶不凶?”
周牧野刚发动车,听阮宵这么说,看向他:“什么样?”
阮宵坐正身体,面对周牧野,相当认真地皱起眉,微微皱起挺翘的小鼻子,眼神做出自以为的凶狠状。
云燕说了,做一只黑天鹅,有很多特质,其中一个便是要凌厉,具有攻击性。
但他总是太温良顺从,没办法给人一种带攻击性的感觉。
阮宵龇出不明显的小虎牙:“我凶吗?”
周牧野看他,好一会儿,淡声道:“不凶。”
阮宵霎时间就跟泄气一样,不过很快又支棱起来,维持表情不变,一手像老虎一样握爪放在脸庞,嗓子里还故意发出拙劣的帝王引擎模仿声。
又龇牙咧嘴地问:“凶吗!”
阮宵以为自己是猛虎。
但在周牧野看来……
周牧野低了下睫,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随意勾过白色奶油,又抬起往阮宵精致的鼻尖上沾了一下。
阮宵只觉鼻尖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周牧野倾身靠近,轻柔地含吮掉奶油。
阮宵愣怔。
周牧野一手扶着阮宵的椅背,退开些,昏暗的车内,他的视线在阮宵漂亮的五官上来回扫视,最后低声道:“你故意的吗?”
阮宵眼一眨,声音温吞:“什么啊?”
周牧野:“故意卖萌?”
阮宵“哎呀”一声,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重新靠回椅背,他心里烦扰,终于端起蛋糕盒,张开深渊巨口,泄愤一样,一口吞掉一大半蛋糕。
阮宵嘴角都是奶油,嘴里塞得满满的,发音模糊不清:“阿野我不会跳黑天鹅!我做不到!”
周牧野整天忙于学业,不过大概知道阮宵最近要换节目的事,也知道那段编舞的灵感来源,是来自一部同名奥斯卡获奖电影。
周牧野转身坐回驾驶座,挂挡,踩下油门,冰冷声线懒懒的:“回去一起看电影,让少爷给你详细地解析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