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杏斛
顾璟对萧崇琰的身体一清二楚,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这样,你需要三天。”
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出剑,之后就需要修养三天,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出手。
萧崇琰点了点头,慢慢站直身体,说道:“可以。”
重生至今,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这副身体的极限在哪里。
不到极限,便不要紧。
“铮——!”
下一刻,空乌琴声幽幽而起,琴中有清越剑吟亦在同时响起,从轻微逐渐清晰,最终落在两人身前。
“嗡!”
一把银色长剑自琴身浮现,跃至萧崇琰手中,发出欢欣低吟,跃跃欲试,正是九逍剑。
萧崇琰握住剑柄,神色依旧疲倦黯淡,眉眼间满是虚弱,握剑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
顾璟向后退一步,面向东边,站在萧崇琰身旁。
萧崇琰举起剑,心湖间银色小人亦同时举剑,摆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手式。
那是每一个落河剑修初次问剑后,都会学到的第一个剑诀。
落河剑法第一试,请剑。
萧崇琰抬头,望向身前数座城,目光直落在三千里外。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无比湛然,眼中恍若有神光被猝然点亮,霎时大放异彩,亮彻天际——
那点湛然神光,顷刻间便自九天而来!
那是一道剑光。
一道极快的剑光,一道极亮的剑光,一道极高的剑光。
剑起,势出,一往无前,所向披靡,逐渐攀升直至九天。
萧崇琰手持九逍剑,顾璟揽住他的腰,两人借剑势而上九天,顿时再无阻碍,去势更快。
这一剑不为杀敌,不为震慑,只为登天。
这世间可有比九天更高绝凛然之地?鬼物污秽,只能落于地底,人类修行者力量微薄,勉力攀爬,却终可登天。
九天之上,来去自如,便是抱一,而能随心所欲不逾矩,则自有大逍遥,便为神无。
这一剑,只到抱一,却已足够。
剑势即将散尽,萧崇琰与顾璟二人正遥遥看到第六座城的轮廓,而当他们再度踏上松软的土壤时,便已在第七座城前。
一剑三城。
剑来,我往,然后便同去。
一剑而出三千里。
这就是萧崇琰的一剑。
萧崇琰的脸色几近透明,眸中雪亮神光很快消散,最后只余灰败无力。
他松开手,九逍剑跃入空乌琴内,原地便再无一分剑意。
萧崇琰嘴角微勾,向后退出一步,便跌入顾璟怀中。
至此,他再无力出剑。
但这一剑并非只为送两人遥至第七城,萧崇琰刻意如此,更为传讯。
一剑过后,如有转机——
下一刻,城外亦有天光大亮,随后有人御风而来,折扇迅疾如电,顿时将两人身周鬼物尽数击杀。
“殿下!”
满面风尘仆仆的页安疾奔至两人身旁,在他身后,有数十个身穿青衫的读书人紧随其后,各自驱散击杀鬼物,很快清出一片开阔场地。
先萧崇琰与顾璟一步来到河东郡的页安,带着他所在清流派的修行者,驰援千里而来。
——这便是转机。
……
……
“殿下,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页安紧张的低声询问,萧崇琰勉力笑了笑,刚想要出声安抚,眼神却蓦地凝滞,随后神情霎时空白,陷入昏睡。
在他身后,顾璟不动声色放下点在萧崇琰眉心的食指,朝页安点头道:“他没事。”
他不会让他有事。
—
寒风呜咽,夜沉如水。
萧崇琰自昏睡中醒来,精神已好上许多。他侧首望向塌边,顾璟果然正在灯下看书,见自己看来,便放下手中书卷,微微颔首,说道:“恢复得不错。”
萧崇琰沉默一瞬,说道:“……嗯。”
他自观心湖,只见神魂大地干涸萧条,剑骨山脉裂纹遍布,心湖颤颤一片死寂,不行与小九恹耷耷守在湖边,正在垂头丧气玩弄着手中的黑色幼虫。
那只鬼念倒是生龙活虎,看着又长大了几分,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在两把本命剑的推来抛去中很是欢快,两剑一虫相处甚为融洽。
他退出心湖,双手撑住塌沿想要起身,手下却一阵虚软,整个人无力倾倒,然后便落在不知何时来到塌边的顾璟怀中。
萧崇琰:“……”
恢复得不错?
看来顾璟如今也已经认清现实,对自己这副病弱不堪的身体,要求已然放得极低。
历经三月终于达成共识,他们的伴行者关系总算还不至于走到尽头。
真不容易。
萧崇琰缓过气,抬眼望一圈屋内,没见着页安,有些疑惑,然后便看向顾璟。
“页安在隔壁吵架。”
顾璟知道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回道。
萧崇琰微微一愣,旋即了然。
河东郡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大派必定聚集一堂商议对策,而鬼族能入侵至此,显然河东必有内鬼。
乱局之下,人心浮动,而因为鬼念的存在,更是疑心重重。
河东贵无、清流、守一三大派各自秉承不同理念,贵无激进,清流中庸,守一保守,三者本就泾渭分明,互相对立,即便各派别的三位领袖皆是东璜第一等的风流名士,却依然无人可以服众。
这便是萧崇琰必须尽快赶到河东郡的另一重原因。
如今东璜,唯有他身负皇族血脉,不属于任何派别,能够担此重任,安定人心。
皇姐坐镇皇都,守住东璜大局,他自然便该赶赴河东,力挽狂澜。
上一世萧翊无法做到的一切,这一世,萧崇琰想要去试一试。
他低低咳嗽一声,看向顾璟,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看一看河东名士三大派中,究竟谁才是隐藏着的那只鬼。
……
……
“河东已有九郡沦陷,其余两郡也危在旦夕,唯有河东郡是最后一道壁垒!如今幸存百姓皆在河东郡避难,若我们困守于此,岂不是束手待毙!”
“若出城击杀鬼物,你又如何肯定能够不受鬼念侵蚀?届时结伴而出的同行者,待回归时,又有几人可信?”
议事厅内,三大派领袖极其核心成员皆聚集于此,一场议事已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吵出任何结果。
堂中唯有三位领袖分坐两侧,页安站在清流派领袖许意先生身后第一位,却并未如顾璟猜测那般争辩不休,而是一反常态,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胆小畏死,退缩不前,唯有等死而已!”
贵无派领袖申应闭目养神,今夜一直由其弟子陈前水,这个总是被页安讥为满脑子都是水的好友代为发言。
而清流派这边,却是领袖许意先生温声细语,将陈前水所言一一驳回。
“冒失出城,不自量力,不过送死罢了。”
“如若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堂堂正正,至少死得其所!”陈前水反唇相讥,神情轻蔑,“素闻清流派许先生大义,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页安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知道陈前水这句话不该说。
他对陈前水的提议其实很赞同,但一来许先生在场,他不可公然违逆领袖所言,二来他身份敏感,有些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陈前水你怎可对许先生如此无礼!自己莽撞无知,却反倒嘲笑他人,简直可笑至极!”
陈前水的发言果然引来清流派攻讦,两派顿时又是好一番口水仗,只听得页安昏昏欲睡,心想不知这时殿下可有醒来?身体如何?顾璟那厮不过短短几日就让殿下如此遭罪,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他再看向对面,与陈前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错开视线,继续观察另两位领袖及他们身后众人。
申应始终闭目不言,身后弟子各个神情愤慨,与清流派弟子互相驳斥,看起来确实各个都满脑袋塞满稻草,蠢不可言。
而守一派人数最少,仅有两人,其中领袖端肃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精神不好,此时正歪在椅内,双目微阖,脑袋一点一点,公然睡觉。
站在端肃身后的却是个身穿僧袍的年轻僧人,页安并不认识,但看着气质纯粹干净,眼神清澈安然,显然是来自澄水院的佛修。
两人一副置身事外模样,那年轻僧人一直在推着端肃肩膀,此时见端肃依旧一副装睡模样,其余两派又吵得不可开交,只好硬着头皮讷讷开口。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还是暂且观察几日,若实在不行,可先将百姓撤往内陆,等皇都援军到达后再一同围杀鬼物……”
他后半句“可利用河东郡作为最后屏障,坑杀鬼物。”还未出口,便被另两派炮口一致冷嘲热讽,顿时收声不敢言语。
“笑话!那时只怕你我尸体早已凉了!”
“我看你们是想投奔鬼族,成为人家的马前卒吧!”
“好了,别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
在两派年轻人争辩得面红耳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贵无派领袖申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缓清晰。
“如今河东郡与外界消息不通,必然有人暗动手脚,扰乱视线,以此分裂河东三派。我们切不可内讧自乱阵脚,白白叫敌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确实在理,贵无派立时便有人冷静下来,不再言语,但页安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申应话里有话,似乎隐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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