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非云
钟岳老实回答:“姐姐真好看。”
逐晏倾身,长发落在钟岳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笑问:“我了?”
钟岳眨巴着眼睛:“哥哥也好看。”
逐晏笑了笑,指着海珠说:“我以后要娶她。”
钟岳紧张兮兮:“就像我阿爹娶了阿娘一样,永远在一起吗?”他试图商量,拉着逐晏的袖子说,“我不想离开哥哥姐姐,我也可以娶姐姐吗?”
“不行!”
逐晏冷酷无情的拒绝,并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不过我可以让你一直跟着。”
海珠并没有听见两人说什么,在远处喊:“阿晏,你怎么又欺负小岳?”
“我没啊。”
逐晏辩解时,钟岳抱着一大捧青枣,跑过去问姐姐吃不吃。
后来,逐晏在一个雪夜不告而别。
钟岳那晚突然惊醒,他知道海珠没睡,抱着双腿看着逐晏离开。
后来,蛮族族老找来,奉海珠为灵女。
海珠并不像岚月,成为灵女之前早已千锤百炼,她是突然接下这个担子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日夜不停地学习。
钟岳几天都不一定见到的她的面。
有一日,她问钟岳:“小岳,你天资极佳,不能这么荒废,我送你去九州最好的书院好不好?”
钟岳想也没想别回答:“好。”
爹娘姐姐死在荒兽之下时,他便知道,胆小爱哭弱小之人,会失去一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变强。
而不是看着逐晏握着长枪离开,看着族老们骑在比毁了村庄还要可怕庞大十倍的荒兽上,带走海珠。
他是在书院修习时认识阿宛的,阿宛听说他来自蛮族后,突然蹦过来,说她阿爹也是蛮族之人,以后她罩着钟岳。
事实上,钟岳不需要任何人罩,他的剑修天赋,早便被当年的剑主关注。
被剑主收为弟子时,钟岳才恍然,原来他很久没有哭过,很久很久不曾害怕了。
九州传闻中,剑主恋慕蛮族灵女,可是始终无法赢得灵女欢心之事,并非空穴之风。
钟岳他的确轰轰烈烈追求过海珠……
他始终记得,逐晏说过要娶海珠,既然逐晏不告而别,令姐姐伤心,那就不要回来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了,肯定会好好对待海珠的,这点他很有自信。
毕竟,他想永远看着重要的人。
虽然他的万般殷勤,一直被海珠当笑话看……
“只要我多努力努力,耗他个数百年,肯定能追到海珠姐姐的。”钟岳想起这件事来,都极为不满,“谁知道你爹他又回来了。”
“你说他讨厌不讨厌?”
“对了,你见到应龙镯里的老三吧?他是一条龙,是你娘亲的灵宠。我们里头就海珠一个姑娘,我们三个大男人,肯定要保护她,所以我们偷偷排了序。逐晏是老大,我排第二,长苍排第三。”
“长苍反对过,因为他年纪最大,但是我们不理他,久而久之,他就认下了这个名号。”
“所以,见到老三长苍,你要喊一声三叔,知道不?”
钟岳实在难受,声音软糯糯的,眼皮子直往下拉,好像压着千钧之重:“不说了,让爹爹睡会。”
“好。”钟应回答,随后又不放心的问,“爹,你一定会醒,对不对?”
“诅咒而已,我不至于挺不下去,别说什么醒不醒的,晦气。”
“好……”
迷迷糊糊中,钟岳含糊的说:“心肝儿子,我刚刚是骗你的。你爹一点儿都不讨厌,真的。哥哥和姐姐一直很好……”
那是他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如今重要的人里头,还要加上钟应,那两人血脉的凝结……
钟岳阖上眸子,脸蛋软软的贴着钟应怀里,陷入昏沉之中,气息极为虚弱,似乎随时会断去。
钟应瞧了好一会儿,确定便宜爹爹真的会醒后,将他送入玄曜小世界中,随后掀开眼帘,金瞳注视着远方。
在昏沉的天色下,金瞳呈暗色,仿佛压抑着万千妖魔,寒意层层蔓延。
魔族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钟应看到了大块头,看到了颜丹,更看到了前世将他碾入尘埃的一张张面孔。
前世,他在黑暗和绝望中,疯狂的憎恨着折磨他的人,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挖骨,后来这些人死在了疏影君手上,可是偶尔钟应回想此事,依旧觉得不痛快。
灭却枪浮现,纳入掌心。
魔族如黑色浪潮,试图将钟应淹没时,灭却枪一划,开出一条血路来。
这是魔族对钟应一人的阻杀,被阻杀之人,犹如魔神,眼中没有兴奋,没有狂热,没有恐惧……唯有杀意彻骨。
厮杀声逐渐小去,唯有尸骨堆叠了一路。
枪尖血流成注,血液蜿蜒成蛇。
钟应从血洼中踏过时,发觉一人还有气息,却并没有继续动手,朝着残阳诡艳之处而去。
大块头奄奄一息的躺着,既不可思议,又庆幸自己活了下去,他还能继续庇护那些人魔混血……
钟应行了一路,脚步一顿。
金乌西沉,小半落入地平面,如琼楼玉宇、月中宫阁的灵船停在半空。船身的九州星夜图在染上血色的夕阳下,添了几分悲壮哀凄的绚烂。
骨鸟盘旋,巡逻四方。
有一人背对着光线,站在那里,骨鸟便停在他的肩头。
红袍似火,衣纹梅花数枝,如饮血而生的欺霜白梅。
第220章
疏影君……少舒。
钟应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前世今生改变了许多,时间变了,地点变了,甚至连发生之事也变了许多。他并没有被囚禁,并没有被百般折磨,并没有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这一次遇不到疏影君了。
谁知道在他反杀风月君的属下后,又遇到了疏影君。
究竟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必然,或者……疏影君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钟应稳了稳心神,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时,沙哑低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你为什么在这里?”
钟应没想过疏影君会率先开口,一时间有些惊讶。
随后又想,疏影君原来记得他,并且认出了他……
“我本来便是混血魔族,迟早要来魔界的。”钟应回答。
疏影君不语,四下唯有天风送来浓重的血腥味。
残阳之下,疏影君的眉眼被帷幕覆盖,容貌、神态尽皆被掩盖,然而身形挺拔,风华难掩。
钟应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却能感受到他在打量自己。
半晌,疏影君才道:“原来如此。”
声音又低又轻,如落在水面的一片碧叶,尾音荡起微微涟漪。
钟应不由一愣,觉得这四个字似乎蕴含着极复杂的情绪,正要深入探究时,又听疏影君说:“为何杀自己的同族?”
钟应挑眉,声线微扬,既傲然又理所当然:“他们想杀我,我自然杀他们,有何不可?”
“你刚来魔界,便树敌?”
上一次见面时,疏影君沉默寡言,似乎懒得与他交谈,都是钟应软磨硬泡,才问出他的真名,这一次见面,疏影君似乎……问题多了点?
钟应下意识摆了摆手,回答:“没事,过段时间我敌人就遍布魔界了,不在乎这么一两个。”
“……”
“但是,我迟早削平他们。”钟应笑了笑,露出小小的虎牙来。
“……也对。”疏影君低语,“你比以前强了太多。”
留下这句话后,疏影君转身离开,随着他的步伐,骨鸟飞离肩膀,盘旋天空。
钟应看着他的背影,一股古怪的情绪自胸口升腾而起,他觉得疏影君莫名的熟悉,那种熟悉深入骨髓,刻入血肉,令他难受又不舍。
身体先与意识,钟应几步上前,拉住了一片红色的衣角,没有过脑便道:“等等!”
疏影君脚步一顿。
钟应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错愕,甚至隐隐有些尴尬。因为这么一抓,帷幕黑纱浮动,隐约露出几缕银丝来,在黑纱红裳的映衬下,银丝亮白显眼。
“松开。”疏影君没有回首,轻轻落下了冷淡的两个字。
钟应的心神全部被那缕银丝吸引。
这是……
白发?
意识到这点,钟应脑海里闪过莲中君华发三千,冷漠疏离的模样,突然有些胸闷。他明明记得疏影君有一头极好看的鸦羽墨发……
钟应问:“头发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我……”钟应一时有些哑然。
疏影君的私密,的确与他无关,今天他的确怪怪的。
双方陷入僵持,直到疏影君扯回衣角,漫不经心的问:“你来魔界,九州没有人寻你吗?”
钟应干涩回答:“时间久了,他们就会忘记了。”
“我明白了。”
话音一落,疏影君大步离开,没有任何停留,隐约有些决绝。
钟应想继续跟上去,却未动分毫,缓缓缩回手,手指收拢蜷缩,有些困扰的拧着眉,眼睁睁看着疏影君跃上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