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非云
尽管在凡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修士其实所做的非常少,但是有这样一群“仙人”相助,呜咽啼哭中也多出一两分的希望来。
九州魔界所遇灾祸远比人间界可怕的多,不是九雷轰顶,就是地通幽冥,或者突然哪里冒个窟窿,喷出无数毒雾什么的……
修真界各地郡王世家门派……魔界各个城池族地……甚至是重明国纷纷开启了护城镇派等一系列阵法,在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应下,古阵护住了一片片桃源乡。
偶尔有小小年纪便修为远超同辈的少年天才,凭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奇思妙想的破开了长辈的禁制,兴冲冲的爬到屋脊上,才瞧了一眼,就被空中千里雷霆的威压震的头脑空白,手脚发麻,口鼻溢出献血,骨碌碌的从琉璃瓦滚到了青石板上。
长辈给他擦了擦鼻血,怒骂着:“连雷劫都没见过的小崽子知道天地之威的厉害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一手将少年拖回了闭关室。
玉馨书院,传承岛。
道祖石像下的玉石台阶上站着一排排七院曾经的夫子,他们多数年迈,数百上千年前便隐居于书院种种秘境福地中,当代书院弟子若是在此,估计认不出几位,最多闪过一两个“这好像是天天守在学海无涯阁的老头”“这不是在穷恶谷收灵石的死无赖么”的念头。
阿宛踩着银铃销过来时,长须美鬟的老者搭垂着一双眼皮:“宛丫头,留在书院的那些小弟子可安排妥当了?”
闻言,在学生前颇为泼辣的瑶光院主乖乖停步,跟遇着猫的老鼠似的:“院主,已经全部送进小世界了,几个闹脾气的我也打晕了,绝对没有漏掉一个。”
“那就好。”长须老者笑呵呵:“瑶光院我都传给你了,还叫院主做什么。”
随后抬了抬眼皮,仰头注视着天空。
凡夫俗子的肉眼凡胎只见得到日月并升、风雨雷电等气象。普通修士的灵识只能察觉到灵气狂躁混乱,心神不安。半步悟道的老道们却透过层层表象,隐约窥视到玄之又玄的天道。
而今日,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道黑色的伤口,伤口处混浊的八方孽火熊熊不止,当他们试图领悟,便会陷入泥潭沼泽般的漩涡中。
天道已然失序,未法将至……
“老夫以后可没法盯着你了,你可别在任性了啊,不过偶尔胡闹那么一两次也没事儿,宛丫头你还那么年轻……”
阿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谨遵教诲。
前方殿中跑出来一童子,偷偷抹着眼角:“不好了不好了,老院主的魂灯忽明忽暗,灯盏都磕、磕了一个缺口。”
“剑主的魂灯可还安好?”
“暗了些许,并无泯灭迹象。”
长须老者点头:“正时时候。”
阿宛浑身一颤,几位年轻的院主沉默的退至两旁,朝着前辈们行礼。
一位位恩师朝着传承殿走去,甚至都没同自己亲传的学生后辈道一句别,仿佛只是出去游玩,谁问上一句,还得被嫌弃一眼。
眼角余光只能看到一双双道履,一片片朴素的衣摆。
长须老者踏出几步时,阿宛红了眼眶,老者便停顿在原地,啧了一声:“这些个老家伙,一个个的楞的潇洒,也就老夫我一个尚且没忘些人情世故。”
说着便揉了揉阿宛的头发:“好好保重,希望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点儿用,你们不用走这条路。”
长须老者笑了一声,一步两三台阶,不知何时蹭了泪迹的衣袖很快消失不见。
九州各地出自玉馨书院的修士若有所感,蹙了蹙眉头。而新剑塔中知道老院主计划的夫子学生心中一悸,在周边同道疑惑的目光下,朝着玉馨书院的方向深深一拜。
传承殿中,踏入其中一道道气息顷刻间强盛无比,如漫浸长夜中的盛世明灯,明亮刺眼,很快又似耗尽精气一般,只剩下风火残烛。
风一吹,长存的魂灯一盏盏熄灭。
而长夜余烬会聚成穿透沉云的曦光,扶摇而上,洗涤八方。
与此同时,正在厮杀的荒野之川上空,因为神君开始证道而力有不逮、甚至隐约褪色的金色符文重新灌入了力量,如流动的岩浆一般朝着神君身躯涌去,一路将污秽的血肉白骨一一碾碎,竟连八方孽火也焉了吧唧的被扑灭了些许。
八方孽火受到挑衅,张狂的反扑,以龙骨为战场厮杀。
老院主自然不会觉得以自己和剑主两人的实力动用太玄道祖留下的“因”可以彻底摧毁神君,但是,离芳水镜为这一天准备了五千年,自太一宗遗骸上传承下来的玉馨书院同样等待了这一天五千年……
第317章
十座剑塔封锁荒野之川数千里之地。
天下人的神识被封锁之阵屏蔽,无法探知其中状态,然而九州命脉走向由此战定论,与整个人间界休戚相关,因而无数强者的神识皆聚集于此。
万丈明光破云祛厄时,九州魔界无一处不见。
无论是坐镇一方的修真者,还是刚刚遭受天灾人祸正苦苦挣扎的普通凡人,甚至是茹毛饮血的生灵都看到了那束清光。
他们不自觉的驻足,目不转睛的凝望。
曦光辉洒之地,背井离乡的凡,人突然发觉浑身的伤痛酸累都消散了些,窝在汉子怀里昏迷许久的小丫头迷蒙的睁开眼。
大郎惊喜的瞪大眼珠子。
“爹,爹!妹妹醒了……宝儿,你有哪儿难受么?”报完喜后又赶忙对着小丫头寒嘘问暖。
小丫头揉了揉眼皮,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嘟嚷着:“哪有不舒服?哥哥跟蛐蛐一样聒噪。”随后用小手戳了戳汉子宽厚的怀抱,满脸疑惑,“爹爹是不是冷啊,怎么一直在发抖?”
汉子老泪纵横:“爹爹高兴啊。”
修真者比凡人感触更深,更能窥探几分玄妙,惊异的拉着周边同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刻画符篆消耗的灵气突然补足了?”
“是灵气,灵气之源又变了。我感觉被天地动荡污浊的灵气被这清光一照,反而比以前还纯净浓郁了几分?”
“这万里清光来自哪里?”
“……来自天之上,玉馨书院。”
被自家老大安排镇守剑塔的孟长芳意识到了什么,紧握竹骨扇柄,神色怔怔,他在书院修了数年仙道,自然不会认错。
“浩然清气,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月浩然,沛乎塞苍冥。”秋时远拂开衣摆,曲膝而跪,以尊师礼朝着早已是他安身之所的书院拜了三拜,身为书院夫子的他并无半点意外之色,只是道:
“书院诸前辈传道授业一生,桃李满天下,后隐于传承岛,以己身养清气,代代相传五千年。”
“既然离芳水镜可以众生怨念聚八方孽火,焚烧世间,那么先生们照样能以功德聚清光,浩然集正气。”
“今日,天道崩坏,末法将临,便以浩然清气去污浊,正秩序,立道统!”
“还人间清平!”
而这,自道祖为始,玉馨书院持续了五千年。
话音落下,在场修士无不惊震,朝着玉馨书院的方向望去。
有修士呐呐而言:“那以身养道的书院前辈们会如何……”
“我曾听老院主说过一句话。”秋时远三拜后起身,理了理衣襟,向着阵法盘基走去,敛袖打坐,继续履行镇守剑塔职责。
“闻道,无憾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今的秋时远做不到,他心有执念之人之事,而书院前辈们也不需要年轻的夫子们承担重任,所以他被安排了镇守剑塔。
新剑塔,几乎算得上九州最安全之地了。
孟长芳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隐含敬佩:“我在书院待了五年,却从未真正看清过书院,看清过院主夫子们……可惜了,我当年应该在书院好好读完那十年书的。”
他学着自家故友,以魔君座下魍魉君的身份朝着清光遵师礼三拜,随后在秋时远冷冰冰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在他身侧落座。
“先生们当的起我一拜。”孟长芳歪着头,挤出一个笑容来。
“……”
没得到回应,孟长芳讪讪的打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秋时远眸光微闪,垂下眼帘:“好好镇守剑塔便是。”
听到这有些松动的话语,孟长芳瞬间眉飞色舞:“对,小石头你说的对。”
九州修士自认比个魔族明事理,知晓因果原由后,不管是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还是站在第一层次的大能们纷纷心甘情愿的朝拜。
便是其中的妖修都敬佩不已,学着修士们跪拜了一地。
此一拜,非胁迫臣服,仅仅为心之所向……
重明国太子少师仰头望着这一幕:“太上皇陛下与太玄道祖虽是师叔侄,却走了两条不同的路。”
这五干年来,君长生立重明国,建黄昏殿,倾国之力造就了赤丹太子,明暗来往于九州魔界,对离芳水境赶尽杀绝,念念不忘。
道祖曲行止将神君镇压至剑塔,承太一宗而创立玉馨书院,注道典万干,传于天下,飞升之前布置了重重手段,更以浩然清气克制八方孽火……
对于亲眼见证了重明帝后离心,惊鸿夫人癫狂,君不意自小身负秘术反噬,带着面具不能见人,如傀儡一般成长等等的少师等人来说,一旦有了对比,君长生的手段便显得过于偏激和酷厉,远不如道祖的光明正大。
少师心生不忍,便道:“若是当初两位能联手,可能根本不需要走到如今这一步。”
太师拧着眉,神色不悦,为君长生辩解:“道祖过于心慈手软,我虽敬佩道祖的护世之道,可是若不是道祖绕那上古魔头一命,一切早就结束了。”
“若是当初真用剑塔覆灭神君,陛下同样活不了……太一宗数万弟子只剩下他们师叔侄两人,都说太祖是顾念自己的恩师神君,可又何尝不是为了陛下……”
“陛下眼见长辈徒孙全部身陨,身为太一宗宗主却无能为力,只能苟且偷生,此仇不共戴天,你说说,不灭那个罪魁祸首,如何能消这修罗之恨!”
“行了。”
太子太傅抚着长须,打断了少师和太师的争辩。老者面上带着岁月风雪所遗留的、令人心安的笑纹,“虽道不同,却殊途同归,不是吗?”
“……”
静默片刻,少师和太师同时泄了气。
少师低声问:“太傅,我们中就数你追随太上皇陛下最久,曾经甚至得过道祖指点,你说太上皇和道祖留下的种种手段,能渡过今日这一劫吗?”
“事无绝对。”太傅沉吟片刻,露出几分钦佩之色,“即使过了五千年,两人的手段于我而言依旧通天彻地,我始终想不到克制八方孽火的法子,可是五千年前,道祖就决定传书院养清气。”
“至于太上皇……当初我们几个可没人觉得太上皇会成功,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全力以赴培养太子罢了,可是不过百年时间,我在新皇面前,已然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不意如今比之太上皇更加深不可测,仙道第一人莲中君的道号远比重明国新皇更受尊崇。
提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太师颇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自豪感:“不意天人之姿,世之骄子,有此成就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少师在一边搭腔,“咱们的小凤后也不简单呀,赤离魔君嫁入了重明国这事,现在拿出去多涨面子。”
太师黑了脸:“明明知道我听了糟心,你就非要在我面前提那魔君?”
少师扭过头,默默咳了两声。
太傅摇了摇头:“太上皇与道祖已非我能度量,能何况是身为他们师尊师祖的神君呢?”
“不过。”太傅垂着花白的长眉,“我们却能以常理推断一点……没有人比道祖和太上皇更了解神君,他们既然能一个安心飞升,一个能放心沉睡,定是心中有数。”
太师有些担忧地宫沉睡的帝后:“先前你亲自为陛下把过脉,你说,以太上皇陛下和霄太后的伤势,什么时候能醒?”
“时机到了,自然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