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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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照了医嘱,方俞这个年过得可算是惨淡,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上火的、不能多食不消……合该大鱼大肉的年节硬是在喝药吃粥炒小青菜里度过,感觉这这阵子恐怕连肠子都寡淡了。
不单如此,素日娱乐也仅有读书一样,倒是让他在养伤的这些日子把夫子布置的课业都给完成了。小乔知道他小考的成绩十分高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给父母一番夸耀,回来的时候跟他说岳父要送他两匹好马,等过些日子到了就给他送来。
有好马方俞固然是高兴,不过也有些遗憾初二回门没能同小乔一起回娘家,好在岳父岳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因此而见怪,小乔回来时还是老样子送了好些礼物,还给他封了红包带回来,比上回小乔分给他的零花钱还要多些。
这些日子小乔每日都会来,还会把药吹凉了喂到嘴边上来,也算是他的苦中之乐了。
到了初七八的时候,他的身子算是大好了,走路也不会扯着筋骨痛,不过是淤青上还有个一星半点。
下床当日他就拿了做好的册子去了书坊一趟。
“我想印制三十份,这个可是印制得了?”
书坊中的印刷老先生翻看着方俞给的册子,一时间竟是出了神,还是头一次见着来印刷这等小册子的:“印刷得了,纸业字数不多,要不了两日就可做成。”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方俞瞧着工坊里四处都放置了雕刻好的字,其中有刻在木板上成页的,像是书院里学生人手一本的四书五经,书坊里便会雕用木板雕刻成页,届时直接印刷便可,十分高效;当然,也有许多是来印制散书的,就好比是方俞这种,那么工坊里也有单独刻下的独个字体,挨着找出来拼成一页印制。
反文字模刷上墨,纸业覆上,将字体上的墨迹印在纸上待其晾干便成。
方俞瞧着老师傅十分熟练的印制,印出来的文章整齐墨色均匀,不必写的差,他十分满意,再者统一印刷出来的更具有规范性。
“上头书写的崔武烤肉可是房家巷那处?”
老师傅见他看印刷起劲儿,也与之闲聊了起来。
方俞笑道:“可不是,师傅也去过?”
“常去,老客了。”老师傅笑起来眼角几道上扬的褶子,倒是瞧着颇为和善:“做一日印刷下来腰酸背痛,夏时到崔武烤肉摊儿上去喝点就吃些烤肉最美不过,一身的不舒坦都松散了。冬日里冷,倒是去的不如夏时多了。”
“师傅行家啊。”
老师傅又笑道:“阿虎青丝饼也好吃,那小子以前还是跟我一个村子的,就靠着做这一手的青丝饼,以前家里可穷了,但凡有个刮风下雨的,他家最热闹,一会儿屋顶被风刮跑了一半,一会儿后墙又坍塌的了一块儿,我都还帮着跑过两回。”
“不过那小子好学勤奋,后头跟人学手艺,做的一手好青丝饼,时下村子里都已经修了五间屋子的大房舍,媳妇儿还娶的是村长家的幺女,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火红。不过就是这小子生意做的狡猾了,以前都是去山里找的野韭菜做馅儿,现在却是自家田地里栽种的,不过倒是也都味道好,没人尝的出来。”
方俞听的大笑。
“你这书做的好,就是薄薄几页不经瞧。”
“我这叫做期刊,十日就出一回。”方俞道:“以后还得麻烦师傅。”
“这是小事儿。”
印制了书页,方俞去了一趟自家的茶肆。
小茶楼其实并不小,还是二层小楼,上头打出了个小平台,春秋时还能在外头些喝茶看街景,这也是茶肆里唯一的取乐地了。
既没有出色的小吃,也没有什么特色项目,茶肆里的生意并不多好,同那些个有美娇娘作陪地方勾栏瓦肆是无法相比的,至于还有那么些客人也不过是因为地方宽敞,外带乔家的茶叶在云城颇有名气,知道这间茶肆泡的是正宗的乔家茶,这才来的。
茶肆的掌柜见着方俞过来,虽知道是东家来了,但也算不上多热络,这家铺子以前是乔家手底下的产业,后头小东家成亲虽陪嫁去了方家,以前在乔家手底下生意可比现在要好,他油头自然也多些。
但后头到方家手头上以后,这新东家除了每月来提钱以外,却是不见得对铺子有一二上心的。
可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风,居然把乔鹤枝也给吹了过来,眼见着夫妻俩一道登门,他心中一咯噔,倒是也担心起是否有大事,或者是来细查账目问责的。
“主君,小东家。”
乔鹤枝瞧了一眼管事掌柜,道:“林掌柜,今年茶肆要做些改动,主君说什么,你且细细记下来。”
林掌柜毕恭毕敬道:“是。”
瞧不上主君,那也要给小东家面子,为了不做遗漏,他还特地拿了纸笔来。
方俞道:“我瞧着招牌也得改改,不妨往后就叫做书茶斋,也好叫人看招牌便知里头是做什么的。”
“这个好办,依主君的就是。”
两人一道去了茶肆里,方俞准备在一楼大厅做靠墙书柜,节约地方又便于取书,还得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安置个小桌,到时候还是要请说书先生前来的。
二楼本来就是做的雅间布置,除了每个雅间里也做置放书籍的墙架外,在大厅他还准备做个圆形的留言壁,就好比是后世奶茶店一样,供满腔少年情怀的人写写贴贴。
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啦,只要不违反国家律法,可写抒发,同寻知己;老婆偷汉子孩子不听话啦,只要脸皮够厚,也可做记录,纾解愁绪;对才子佳人芳心暗下啦,相思之愁无所寄托,也能畅谈,愿得回应。
林掌柜一一记录下,大为震撼主君竟然这么能折腾:“那岂不是要休业一阵子来改造?”
“那就休业几日吧,多请些工匠,也并非什么大工程,要不了多长时间。”
乔鹤枝缠着方俞的手臂,望着人两眼冒星星,他夫君果然是见多识广的鬼魂!
第32章
年节里,宴会诸多,方俞一贯是不喜参加这些逢迎社交的宴会,不是溜须拍马便是吃酒狎妓,先前自己伤病着倒是也理所当然的推拒了不少的宴请,但身子好了以后就不好拒绝了。
也是得怪之前出了两回风头,一则是灵玄洞山赏梅会上得为座上宾,二则是小考大放异彩得了夫子院长的夸奖。
他在书房里的炉子前烤着手,小乔从外头买了些腊梅回来,还是好瞧的红梅,茶瓶放在屋里不单好瞧,在暖炭的熏制下整个书房都充斥着一股香味,倒是别有趣味,闹得他这两日都颇为喜爱在书房里待着。
“这些是尚未到宴会的帖子,过了时辰的我已经分走了。”
乔鹤枝整理了帖子,一股脑的全给方俞放在了书房桌上,草草一瞧便也还有十几封,正式的有帖子,不太正式的是口信儿。
“还得忙着盯书茶斋的工程,哪里有这么些功夫去参加宴请。”方俞在帖子里头挑挑拣拣:“这些什么个王秀才,庞童生,认都不认识也发帖子。”
乔鹤枝见他的模样似是真对参加宴请没多大兴致,笑道:“别人是巴不得别人宴请广交,你倒是好,竟还推拒着不想去。”
“许多都是些无用社交罢了,无非是混个脸熟,以后你好求人情,别人也好求你办事,不过我瞧着许多都是不成器的,八成是人家来求你办事的多,也并非是做知心好友来结交,为着几顿茶酒饭不值当。”
乔鹤枝捏了捏他的手:“既是不愿去,那我便再给你推了。”
“诶,这里竟还有学政府和通判府的邀帖。”乔鹤枝在帖子中翻看到,颇有些惊讶,像这样的门第可是很难摸到门槛的:“子若与之有结交,还是两府广泛给书生发的帖?”
方俞接过帖子瞧了一眼,李昀发帖倒是不足为奇,倒是季韫禄也发帖就有些稀奇了。
“这两个邀约可推不得,得应酬才好。”
方俞回拍了怕乔鹤枝的手:“这是有结交可去的。”
“几时结交上的?我怎不知?”
“因缘际会罢了。”方俞见乔鹤枝颇有些感兴趣,倒是也情有可原,乔家是商户,和这样的书香门第世家自然是没有来往:“我带你去?”
乔鹤枝轻笑了一声:“我去像什么话,若是寻常籍贯人家出身倒是还说的通,却偏生是商籍,到时候去会丢了你的颜面的。”
方俞心疼的将人搂到了身前,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可我从未在乎过这些。”
“这是在书房!”乔鹤枝受到惊吓虚推了方俞一把,红着脸挣扎着想起来:“像什么话。”
方俞笑了一声,埋头在乔鹤枝的脖颈处轻轻嗅了嗅,圈着人不让他起身去:“书房不也是在屋里嘛。”
虽说人光着屁股墩儿的样子乔鹤枝都见过好几次了,但这青天大白日的还在书房重地搂搂抱抱,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方俞人前倒是正正经经的,人后真是不像样子。
见他总是一副手到擒来戏谑他的模样,他忍不住偏过头去,将他的脑袋从自己脖子前给推了起来:“我问你件事儿,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方俞眉心一动,瞧着小乔板着一张脸,好奇道:“何事?”
乔鹤枝正要开口,忽然房门嘎吱一声,丝雨兴冲冲的进门来:“主君、公子,老爷家把…….”
丝雨进书房便见着桌前的两人,杏眼疏忽间放大,脸一红,连忙背过身去:“我待会儿再进来。”
乔鹤枝也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从方俞身上起来,倒是方俞看着主仆俩的反应笑了起来,他喊住丝雨:“有什么你便说吧。”
“下回进来前记得敲门。”乔鹤枝低着头小声对丝雨道,都是近身的小厮,早便习惯了这般来来去去,倒是也没觉得什么不妥,今下他和方俞甜甜蜜蜜,自然是不同了。
丝雨被训斥了一声也不觉得委屈,反倒是眼含着笑同两个主子行了个礼:“是。回头我再叮嘱雪竹一声。”
“好了。”方俞拉住身前像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罚站的小乔,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身旁的软垫椅子上,问丝雨:“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老爷家送的两匹马已经到了。”
方俞闻言眼前一亮,转头笑着对乔鹤枝道:“马到了!”
乔鹤枝见他满心欢喜的模样,也笑道:“那便赶紧去看看吧。”
乔家送过来的马是从外县马场赶运过来的,两匹马儿高大矫健,毛皮油亮,一双眼睛明亮的就似汪深潭里的水,尾巴甩着轻扫身上的蚊虫。似是他的岳丈大人有心挑选的,知道他才学骑马又被马摔了下去,特地送来性格温顺的马匹。
他摸了摸马脑袋,实在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当即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家宅后头的小空地上遛了两圈:“鹤枝,这马真不错,改明儿我就骑马去赴宴。”
“且还是多练练在骑马出门吧,若是在街市上踹了人可有的闹。”乔鹤枝见着马一个偏头一个甩脑袋都心惊的很,生怕人在给颠落下来:“你试够了就先下来,我再把马鞍和肚绳检查一二缝紧些。”
“我刚才已经瞧了,挺紧的。”方俞兴致昂扬:“等我骑顺溜了,我就带你骑,可畅快了。”
丝雨在一旁掩嘴,实在忍不住笑:“主君,我们公子会骑马的。”
乔鹤枝眉头一紧,瞪了丝雨一眼。
方俞闻言一把勒住了缰绳,低头看着满脸写着担忧两个字的人:“你会骑?你怎么不告诉我?”
乔鹤枝无辜道:“我不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吗,再者、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方俞摸了摸下巴,砸吧了一下,他还以为像小乔这样温良的小哥儿是不会去碰这些又脏也野的东西,平时都是在家里读读书,做做针线活儿什么的,倒是让他出乎意料了。
不过也确实,自己不会骑马还被马踢了屁股,结果自己的夫郎竟然还会骑马,那不是尊卑颠倒了吗,像是寻常男子自尊心定然会受挫,。
但方俞是谁……
“整好,那便你上来带我骑吧!”
乔鹤枝:…….
“别、别了吧。”乔鹤枝觉着他夫君果然和正常人不相同:“街上人来人往的,要是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朝律法也未曾规定商户或者是小哥儿不能在骑马吧,有什么不好。再者前面有条巷路根本没人过,寻常都是跑马的声音,咱们从那头穿出去,到了街市就慢行,不是整好?”
丝雨和雪竹早已经笑的不行,却还是帮着自家主君说话,怂恿乔鹤枝道:“正夫,您便带主君骑两圈吧,若是再给摔下来,到时候心疼的还得是您。瞧着主君兴致这般高,若是您不带他骑,定然也是不会下来的。”
乔鹤枝也算是深深体会了一遭什么叫无奈。
实在是拗不过,乔鹤枝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因着方俞个子比乔鹤枝高许多,坐在前头奇怪就罢了,还得挡住人的视线,于是先行下了马,让乔鹤枝骑在前头,他坐在后头,如此便无碍了。
只见素日里因病气缠身而显得羸羸弱弱之人踩着马镫一个翻身就坐上了马,衣摆在风中划过一个矫健的弧度,乔鹤枝扯住缰绳,眼中多了许多寻日里难见的英气,他朝方俞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方俞都快在杵在地上给人原地鼓掌了,想着自己爬上马都要凳子垫着扑腾半天,实在是有点打脸。
乔鹤枝怕他多思,又道:“我自小就学了骑马,以前骑的是小马,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学会的,子若不过骑了两回就能如此,已经很有天赋了,素日里再多沾染些马气,定然能骑好的。”
方俞借着乔鹤枝的力上了马,贴着人眼中带笑:“如今觉着倒是不会骑马也没什么了。”
乔鹤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