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现者剧院日进斗金,向颜林留在撷芳楼密室中的更是一笔巨款,钱虽不是万能的,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找对方法,就可以从各国的贪婪之辈手中换取源源不断的设备和材料。
而出版社的三大刊物,尤其是主打严肃知识的月刊发售后,谢颜在知识分子中的名声势必会更上一层楼。月刊的优势就是包涵内容更多,周期更长,方便向外地传播发售,到时候不止是汉口周边地区,长江沿岸乃至北方的知识分子也会通过月刊了解汉口与谢颜。
有了知名度,拿着知识当诱饵,还怕人才不上钩吗?
向颜林留下的机械设备和资金,谢颜不会自用分文,那是无数人在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牺牲换来的,华夏大地上千千万百姓未来的希望。谢颜只希望自己是一位合格的代理人,不要辜负那些倒在终点之前的人。
他从不自认英雄,但他是华夏人。
或许这就是温珩所说的,在他身上看到的不一样的光吧。想到那个走入黑暗中还未回家的青年,谢颜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在自己眼中,他也有着一样的光。
如果今生等不到你归来,就在下次见面时说句好久不见,坐下慢慢诉说分别的漫长时光中滋生的所有思念吧。
那个时候的华夏大地,应该已经花团锦簇,海晏河清。
……
谢颜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手中的笔,把一切当做久别重逢的等待后,他渐渐学会了与温珩的失踪和解,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对他来说都殊途同归,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两个人,终有一天会再次重逢。
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下午六点,算时间柳掌柜的快安排好饭了。自温珩出事以来,谢颜就感觉不到饥饿了,但他必须强迫自己补充能量,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与那些横行在华夏大地上的魑魅魍魉持久地斗下去。
正想着让柳掌柜下次把饭菜再做简单一些,能果腹就行,不用浪费,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谢颜起身开门,来人却不是亲自送饭的柳掌柜,而是温家大院的管家。
“小谢先生!快,快和我回去,夫人突然晕倒了!”
第133章 葬礼
谢颜匆匆赶回温家时, 齐休疾和齐老大夫都被请了过来,温夫人半躺在主卧的床上,安语靖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
听到门口的动静, 温夫人转头看到谢颜,笑着叹了口气。
“我刚还说阿颜这些日子太累了, 别去惊扰他,这孩子就回来了。既然回来先好好吃顿饭吧,我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头晕吓到了下面人, 一个个急的跟什么似的。”
温夫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素色的常服, 素颜批发,不着一丝粉黛。短短几日的功夫, 这位叱咤风云的传奇女性仿佛老了十岁,虽然眉眼间仍旧带着凌厉与果决,眼下的乌青与额头的细微却骗不了人。
谢颜看着这样的温夫人, 鼻根有些发酸。
上辈子的谢颜是个没有机会享受亲情的孤客,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接触过的年长女性里,从穆绣绣身上感觉到的更多的是师长般的关怀, 对谢少奶奶是钦佩与敬重,对周妈则是可怜与悲哀,只有温夫人,让他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会在你疲惫的时候给你休息的港湾,也会在你一意孤行时恨铁不成钢地说教,会心疼你的经历, 会维护你的短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谢颜可以感觉到, 温夫人几乎是把他当成多出来的儿子在养,加上温珩的关系,温夫人在谢颜心中,已经扮演了一部分母亲的角色。
温夫人看到谢颜发红的眼眶,猜到这孩子在想什么,心中也是一酸。二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这几日几乎是数着秒熬过来的,可惜了阿颜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这一对苦命小情人啊。
“夫人,喝药吧。”安语靖从丫鬟手里接过熬好的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亲手喂温夫人,“温家还要靠您撑着,您千万要振作啊。”
“好,好。”
温夫人强忍着恶心反胃,仰头把一大碗药全灌了下去。
谢颜看向又给温夫人诊了一次脉的齐老大夫,“齐老大夫,夫人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难说。”齐老大夫摸了摸胡须,“夫人这些年走南闯北,虽从未大病过,却还是落了一身毛病,这次急火攻心,病情来势汹汹,只能用药养着,平日里多注意,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唉!”
想到温家发生的事,齐老大夫不再说话,心药医心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除非温二少全须全尾地回到温家,否则温夫人这心结,怕是难解了。
谢颜又看向齐休疾,后者冲他摇了摇头,“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所以我亲自送了他过来,这类型的病我真的不会治,只能听爷爷的了。”
“好了,别为难小齐大夫了。”温夫人摇了摇头,“齐老大夫给温家看了这么多年病,他的医术,我最信得过了。有些病药石难医,怪不得大夫,辛苦齐老大夫专程为我跑一趟了。”
“夫人这话是让齐某羞愧难当啊。”齐老先生叹气,“当初若不是夫人,齐某一家老小早就冻死在寒风中,又哪里来的今日。齐某医术不精,无法为夫人药到病除,只能劝夫人多多保重自己,二少若在,也不忍心看到您身体孱弱的样子啊。”
“齐老大夫放心,我都明白。”
喝了药后,齐老大夫又开了几个方子,说了些注意事项,喜莲一一记下,温夫人让管家开车把齐老先生和齐休疾送回诊所,同时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安语靖和谢颜。
“夫人,您这是?”
“别紧张,没到路都走不了的时候。”温夫人摆了摆手,从床上挪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谢颜和安语靖对视一眼,后者取来一旁衣架上的虎皮斗篷,替温夫人盖上。
温夫人没有拒绝,“这斗篷好多年没见过了,还是前阵子腾仓库的时候,喜莲翻出来的。”
安语靖想逗温夫人高兴,“要不怎么说夫人见多识广呢,这么好的皮料,我见都没见过,夫人还能放仓库里忘了。”
“你个机灵鬼,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胆子大点的正经小姐,谁知满身全是心眼子,像个泼皮破落户。”温夫人果然笑了。
“夫人这是嫌弃我了?”
“谁说的,越这样我越喜欢,反正我的东西,以后都是€€€€”温夫人看了眼谢颜,换了个说法,“以后都是要分给你们的。”
安语靖知道温夫人这是在提自己与温睿的事,到底还是年轻,低头羞红了脸。
谢颜在一旁看着她们,心底的煎熬被抚平了一些。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只是那个带给自己这个家的人,还会回来吗?
……
温夫人看着安语靖羞涩又憧憬的表情,仿佛被唤醒了久远的回忆,轻轻抚摸着身上的虎皮斗篷。
“这样的皮料确实罕见,要正当壮年的老虎,不破坏身子从颈部插一刀进去,一击毙命,才能把剥地这么完整,外面是买不到的。”
温夫人唏嘘道,“当初,温九楼找我求亲,我说我只嫁比我更厉害的男人,给他出了个难题,要他一个人去猎那只经常下山来村里咬杀牲畜的老虎。”
“我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三天后大半夜,他突然来敲我家门,我开门一看,他用竹排拉着老虎的尸体,半个身子都被血淹了,还笑得傻兮兮的,说记得我冬天怕冷,虎皮可以留着给我做斗篷。”
“后来,这件斗篷就成了我的嫁妆。”
“……”
谢颜和安语靖都没有接话,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温夫人和温船王之间的爱恨情仇,知道温夫人心里扎着一根怎样的刺。
安语靖有些后悔,怎么偏偏就是这件斗篷,背后藏着这样一段往事呢?
不过,对温夫人而言,她说这样也不是想从小辈身上获得认同或者劝慰,只是有些事在心里藏了很多年,触景生情,突然想说出来罢了。
“瞧我,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翻老黄历,都过了半辈子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夫人,您一点也不老。”
“儿子都要成亲了,我还不老,岂不成了老妖怪了。”温夫人笑着摇摇头,对这些并不在意。
“只是珩儿生死未卜,言丫头也不见了,我这心里一直悬着放不下啊。”
谢颜听温夫人提到温言悔,明白温夫人突然回忆过去,恐怕也有想到温言悔的缘故。
温夫人对温言悔的感情太过复杂,有迁怒,有不满,也有这么多年养育形成的关怀和责任。但谢颜相信,温夫人是希望温言悔好的。
“言悔还没有消息?”谢颜心里一沉,以温夫人的手段和势力,全力搜找几日却没有丝毫线索,温言悔八成是出大事了。
“我找了巡阅帮忙,把整个汉口都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谢颜听出温夫人话里有话,“夫人的意思是?”
“如果言悔是自己离开,或者被一般人劫走了的话,我们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线索,如今她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能说明,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势力,在我们行动之前,就抹掉了所有相关线索。”
“如今的局势,好消息是言丫头人应该没事,否则对方不会费这么大功夫遮掩她的取向;而坏消息……”
温夫人垂下眼眸,“多年前的孽债,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谢颜猜测温夫人指的应该是温言悔的生母,那位陶姨娘。他最初听说那些事时,对陶姨娘的真实身份有过推断,只是一直不敢肯定,没想到温夫人会主动提起。
“夫人是指什么?”安语靖知道的不如谢颜多,还一头雾水。
“家丑罢了,若非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重提,不过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温夫人撑着身子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冷清的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七年前,陶姨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小雪天。”
陶姨娘,是温言悔的生母,那个在温夫人带着孩子去上海避难期间,出现在温九楼身边的女人。而她真正的身份,要更加复杂。
谢颜和安语靖静静听温夫人讲述。
“她走得很突然,当时温家码头上出了异样,不少工人在交接一笔大货的时候中了毒,幸好睿儿当时在场,平息了动乱。齐老大夫查验后,发现中毒是因为温家供给的伙食出了问题,而下毒线索全部指向了陶姨娘的人。”
“陶姨娘最早被带回来时,就安排在工舍做饭,后来她当了姨娘,把自己的活交给了她救来的一个小丫头,我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较劲,就没有管,后来她一直老实,我也把这事渐渐忘了。”
安语靖听得云里雾里,“陶姨娘的靠山就是温家,她……为什么这么做?”
“那也是睿儿和珩儿第一次担事,布局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两个半大的孩子有能力破坏整盘棋局。那些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还有温家的得力下属身上,让兄弟两个抓住机会,查清了陶姨娘和下毒的小丫头的底细。”
“她们,是日本人。”
安语靖一声惊呼,温言悔的身世,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隐秘!
“陶姨娘是日本人遗落在华夏的遗孤,最初,她确实无依无靠,才在被温九楼救下后,千方百计跟他回到汉口,求一份庇护和谋生的差事。”
“然而,日子好过了,人心也就变了,可能是贪恋富贵想更上一层楼,也可能是自古美人爱英雄,总之,她生出了别的的心思。”
“一次意外后,她在码头遇到了一个还未被亲生父母遗失时见过的日本人,对方也通过容貌和胎记确认了她的身份。好巧不巧,那个人隶属于日本在汉口的情报组织,陶姨娘此时的身份和野心,自然成了他眼中最好的棋子。”
“后面的故事你们应该猜到了,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她成功设计用药怀了温九楼的孩子,并且避开了避孕的汤药,直到可以把出喜脉,才把怀孕的事散播出去,防止我封锁消息暗中下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成功,就多了一枚安插进温家内部的棋子;若是失败,也可以离间我和温九楼,进而趁乱蚕食温家的势力。”温夫人冷哼一声,“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我居然能把一切都忍下来,并且绝不松口让陶姨娘进温宅,他们千辛万苦安排的棋子,最后只发挥了微乎其微的作用。”
谢颜之前虽有推测,此时听温夫人这个当事人亲口讲述旧事,还是听得心惊肉跳。
“不过,那几年陶姨娘还是利用自己的身份为日本人做了不少事,其中不间接乏害人家破人亡的惨剧。”温夫人看着窗外的飘雪,突然没来由问了一句,“你们知道言丫头的名字是谁起的吗?”
“是陶姨娘自己。”
“她……后悔了?”
“陶姨娘的日本父母只是普通商人,没有教过她什么害人的本事,她遗落在华夏乡间时年纪还小,被收养久了,有时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日本人,还是华夏人。”
“至少在温九楼救她的时候,她把自己当华夏人多一些,对杀害养父母一家的外国人也是真正的愤恨,否则温九楼也不会同情她。”
“不过被日本人认亲后,膨胀的野心与欲望让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对方的邀请,然而与虎谋皮,只会自取灭亡。后来日本人让她做的事越来越残忍,她却被捏住把柄无法拒绝。被困在私宅,怀着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她应该是后悔了吧。”
“只可惜,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谁都没有。”
……
温夫人没有再往下说,她累了。
谢颜终于彻底明白了温夫人这么多年来在这些事上复杂的心情。
她其实并不恨陶姨娘,对这个简单愚蠢,善恶都不彻底的女人,温夫人只剩夏虫不可语冰的可怜。真正让她走不出来的,是温九楼。
说到底,这件事温九楼主观上并没有犯特别大的错,局是日本人设的,药是陶姨娘下的,他最多是心软了一些,处理事情犹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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