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茫
他最近去老曹那都去得越来越少,开始钻研电脑,一整个暑假都闷在他租的房子里看各种各样的书。
公式和书本挤满了他那间简陋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眼过度,邢刻有点儿近视。
他本来不当回事,但老杨知道后要死要活地非得拉他去配眼镜。老杨最近很忙,坡脚糙汉警官到快四十终于迎来了一次春天,有了个潜力交往对象。邢刻不乐意耽误人家的姻缘,老杨叫他两次他就去配了。
左眼五十度右眼一百度,黑色镜框。老杨很满意,邢刻戴上后却一脸木然。
老杨说这眼镜防蓝光,让邢刻用电脑的时候戴着,邢刻一般也就戴着。
而这一天,他做一个程序,正好做到乏力的时候,摘了眼镜摸手机,看到的刘良的□□空间。
邢刻□□里的人少,同学更少,总共就三。一个许拙,一个刘良,还有一个许拙的球友,加他的老师都比同学要多。
邢刻看见刘良发空间的提示,本来只是随手一点,可谁知道一刷出来竟然是足足五条。
“许拙大笨蛋!重色轻友的大笨蛋!竟然敢抛弃我!”
内容一样,一条比一条感叹号多。
下面全在问- -
“什么?许拙谈恋爱了?”
“好哇,我要去跟周老师举报副班恋爱!”
“许拙恋爱了?抛弃你去干嘛?去约会了吗?那他和我的孩子怎么办?他不要我娘两了吗呜呜呜。”
后边都是许拙一些球友在搞怪,说得一条比一条离谱,还为彼此哈哈大笑。
邢刻看了会就不看了,指尖滑回刘良发的原内容上。
刘良说许拙重色轻友抛弃了他,那显然就是说许拙去做别的事了。
邢刻不知道许拙去做什么了,他和许拙的对话界面停留在了上回许拙约他去大院的那几条内容上。
往后就一条新增也没有。
话痨如许拙,能憋近一个月不跟他说一句话,可见气得有多厉害。
邢刻也是等到许拙彻底不搭理他的时候,才渐渐更新了他之前对许拙的伤害程度。
此前他主动疏远许拙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不舍,有纠葛,但却没有特别强烈的痛苦。
因为他知道许拙每天在干什么,都不用他问,许拙就会乖乖地全倒给他。
而这种对对方生活了如指掌的感觉,是不会让人觉得失去了对方的。
真正的失去,是从根本不知道对方每天在做什么开始的。
邢刻是那一天,而许拙则是更早。
邢刻盯着屏幕看了会。他想知道刘良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想知道许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想问问许拙重的是什么色。
然而手指在那个掏口袋的哆啦A梦头像上悬停了片刻之后,却是指尖一用力,直接把屏幕给关了。
黑屏之后,邢刻透过玻璃看了眼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然后干净利落地将自己方才蔓延出去的情绪砍断,麻木地转头捞了一个冰冷的三明治过来吃。
他最近胃有点疼。
胃疼这个毛病邢刻从小就有。李书梅和邢东海那时候压根不管他有没有吃饱,饥一顿饱一顿是邢刻小时候的常态,胃疼的毛病也就落下了。
邢刻还记得自己有回疼在路上走不动路,浑浑噩噩就找了个角落团进去,昏睡了片刻,等醒了之后,才又满身冷汗地回了家。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邢刻都快忘了。
许家的热饭养得他忘记了这些,也忘记了胃不好的事。
他几乎是被许清朗和孙芳丽夫妇养大的,可他却对许拙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农夫与蛇,他大概就是那条蛇了。
李书梅的电话打不进来,每天给他发好几十条短信。邢刻设置了防骚扰功能,前阵子安静了一段时间,今儿个竟然换了个号码继续给他发。
李书梅不让他换号码,说他如果换号码,她就去报警,闹到邢刻学校去,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许拙的事。
前脚还如此强势,后脚的短信又哀求他回去,说妈妈错了,求他回去看一看妈妈。
邢刻一直觉得,他是见过人性至暗时刻的。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惊讶。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邢家最近这段时间的走向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强到让他感到窒息。
李书梅不再捧着邢东海,她开始用母亲的身份捧成长起来的邢刻。而邢东海对此行为十分反感,每天变着花样咒骂李书梅,甚至会动手打她。
他越是如此,李书梅就对邢刻的需求越强,她恨不得邢刻立马成为一个超人,挡在他面前和邢东海作对,并保护她。而邢刻的不搭理,可以说是重重刺伤了李书梅的心。
她已经回不到邢东海身边了,她只有抓住刑刻才能活。
邢刻对谁好,保护谁,那么谁就抢了她所能占取的位置。所以她恨透了许拙,哪怕许清朗和孙芳丽,也是她憎恨的目标,她并不愿意让那一家人好过。
邢刻洞悉李书梅的一切想法,这让他感到恶心。
看到李书梅的短信,不仅手里冰冷的三明治难以下咽,连带着临西市的空气都变得难以呼吸。
他是真的很强烈地想过要离开临西市,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以前,他想的是要带许拙一起。
许拙得跟他一块儿。
作为需求方,他会很努力地赚到两个人需要的金钱。他会让许拙过得很舒服,让他一直保持小时候的样子,也让他们一直亲密无间,许拙会一直是他的。
但是那天,许拙搬走的那天,他在走道上打电话的时候,李书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她似乎是听见了邢刻询问附中附近房租的价格,用一种很神经质的表情问他说:“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男孩吗?”
“喜欢”和“小男孩”这两个字眼刺中了邢刻。
他当时很阴冷地让李书梅别找事。然而李书梅仿佛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和事后微微挑起的唇角,却已经隐隐让邢刻意识到了什么。
在那之后,许拙彻底搬家,被孙芳丽喊去帮忙。
邢刻当天下午就已经在想许拙了,明明是连夜从邻市回来,还在院里陪了许拙一晚上,那么劳累。可该补觉的时候,一想到楼下空了,就愣是睡不着。
于是,当天下午,等听完许拙的抱怨以后,邢刻说是说补觉去了。实际却默默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孙芳丽的店铺。
然后,他就看见了许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
虽然忙碌,但却真的是很欢乐很温馨的场面,给人以力量。
邢刻当时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到午饭高峰过去,许家店面变得不忙的时候,才往店面的方向去。
许拙那会儿揉面太久了,一溜烟跑到后边上厕所去了,于是等待邢刻的就只有孙芳丽和许清朗。
邢刻实在是太敏感了,他都不需要和许孙夫妇对话,只消和他们对视一眼,就能从两人的表情上意识到- -有些事,不对了。
那天下午,孙芳丽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垂着眼睫,低声道:“阿刻,有些话阿姨和你直说,你别觉得重啊。”
“有些事阿姨听说了,阿姨不想评判,也不觉得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只是可能你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年纪小,所以才分不清,你说是不是?”
“那既然如此,是不是保持一点距离,对大家都好?”
邢刻不清楚这样的对话换一个人来面对会变成什么样。
他只知道,这段话对他来说,几乎是指向了他内心最不堪,最肮脏,也最不想让人发现的地带。
且指出来的人,偏偏还是孙芳丽。
小时候喂他汤喝,给他做好吃的,困难的时候自己少吃几口饭,匀饱他的孙芳丽。
李书梅那样多不堪入目的话,只是让邢刻觉得恶心。可孙芳丽这样谨慎用词的几句话,却能让邢刻感到伤心。
许清朗当时无措地在一旁坐着,想打趣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邢刻则一动不动。
他知道孙芳丽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孙芳丽“听说的”大概是什么,他也知道孙芳丽作为母亲,比李书梅要好一万倍的母亲,她绝不可能会害自己的孩子。
她是真的在为许拙考量,甚至有可能也在为邢刻考量。
这两个孩子走得太近太近了,邢刻能为了许拙放弃去更好的班级,许拙也腻乎在邢刻身边仿佛永远也长不大。
这对家长来说的确是不正常的。
而邢刻内心想要将许拙永远圈在自己身边的想法,连邢刻自己都知道不正常。他太贪婪,内心的想法也太变态,不为世俗所允许。
所以早一点放开,早一点划清界限,对谁都好。这一点,孙芳丽说得没错。
但是。
把吃不完的三明治丢进垃圾桶,却不小心被里面废弃的图钉给划了一道,手上出现长长的口子,向外爆出一颗颗小血珠。
邢刻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没表情地收回手,然后用另一只手往外边挤血。
随即回想起方才刘良的空间,在简陋的小屋内,忍不住想。
许拙重的是什么色?他丢下刘良之后,到底和谁出去了?
*
许拙那天下午快忙死了。
他做好乘风破浪的打算之后,就直接抛弃了刘良,然后打定主意要去找邢刻。
找邢刻最快的方式,就是直接在手机上问他在哪里。
许拙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可是一打开□□,看见他两上一回的消息还停在约见大院的那天,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顺着这些消息,回想起了那天在大院,邢刻对待他的态度,许拙更是灰心。
那天那样对待他之后,邢刻也没有再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考了第一之后,更没想过要和他交代什么。往后的暑假也是一路悄无声息。
顺着这样冰冷的态度一路往下想,只会觉得邢刻根本就不需要许拙,许拙所谓的乘风破浪,根本是自作多情嘛。
然而这想法实在是太消极,许拙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要求自己放下。
并在内心确定,不管邢刻需不需要他,首先他需要邢刻是真的,其次他得确定邢刻的安危,为邢刻保驾护航,这也是真的。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再直接问邢刻在哪儿了。
如果问邢刻在哪儿,见到的肯定又会是那个冷冰冰的,做好了一切防备的邢刻。
撬开这样的邢刻无异于和石头犟劲,他得来个出其不意才行。
许拙先是跑回了一趟杏花苑,向沈黎明和徐梦吟询问信息。
他可不怕李书梅,比起失去邢刻,李书梅对许拙来说不算什么。上回只是第一次见被震惊到了而已,有了经验,他有一万种嬉皮笑脸的方法能应对李书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