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策马听风
他靠在车座与车玻璃之间,浓长的睫毛半垂着,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阴影,侧脸轮廓的线条比以前更加清晰,因为瘦了。
大概是这几天待的地方不暖和,林退颧骨周围的皮肤拉出几道蛛丝一样细细的红血色,唇色很淡,还起着干皮。
林退消失了十三天,再加上先前七天,一共是二十天,将近一个月。
他看起来很疲惫,虞怀宴没打扰他,调整了一下座位,让他躺得更舒服。
到了酒店虞怀宴本想让他睡到自然醒,没想到车子停下来没两分钟,林退就睁开了眼睛。
林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虞怀宴叫住他,“林退。”
林退转过头。
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注视下,虞怀宴顿了一两秒,然后开口说,“我跟你搞好关系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比起林竟殊,我更信任你,我相信你应该懂我说的。”
林退垂了一下眼睛,无所谓道:“随便吧。”
说完他径直朝酒店走。
虞怀宴怔了怔,因为林退那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
等林退走进酒店,虞怀宴回过神给林竟殊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主动打电话,似乎也并不想接,直到这通电话快要挂断了才姗姗接听。
林竟殊不耐道:“什么事?”
虞怀宴直切要害,“林退回来了。”
林竟殊呼吸有片刻的放慢,“所以呢?”
虞怀宴打电话给他总不能专门分享这个好消息,他们可不是这种亲密的关系。
虞怀宴语气冷淡,“他为什么走,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吧,不要过去找他。”
林竟殊知道林退的状态应该不太好,不然虞怀宴不可能跟他说这样的话。
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林竟殊脸上逐渐显露出戾气。
“管好你自己,离林退远一点。”
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退取回行李,用自己的身份证又开了一间房,他现在已经不在乎林竟殊或者柏原找过来。
进了房间,林退躺在床上。
这次回来之前他洗了澡,从那个人家里出来后走了三个多小时,然后遇上了虞怀宴。
其实他大可以打电话找人来接他,只是林退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来这里,叫人过来无异于暴露这个地方。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走的时候林退没跟对方告别,他帮对方煮了午饭,在他吃饭的时候林退离开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林退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他走了,对方以后吃饭怎么办?这几天都是他把他的饭放到茶几上,如果没有他,根据对方的逻辑可能又会在地上吃。
毕竟他是一条不聪明的狗,笨狗是不会想到把食物叼到桌子上吃。
林退胡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林退没去开门,几分钟后房间座机又响起,对方锲而不舍地骚扰着他。
任由门铃跟电话响了七八分钟,林退坐起来,不紧不慢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看到门外的人,林退愣住了。
第53章
林宜挽站在门外,走廊暗淡的灯光打在她眉眼,蒙了一层虚实不明的阴影。
林退在门内跟她对视。
他没想到林宜挽会来,这些年林宜挽很少离开疗养院,大多时间待在花房照顾那些花草。
沉默近一分钟,林宜挽首先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安静,“你就让我站在这里?”
林退并没有让开身子放林宜挽进来,事实上站在她对面,跟她对视已经耗费了林退为数不多的精力。
他想他应该在看这张脸后立刻摔上门。
林宜挽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也不该消失这么长时间,你知道你离开这些天我有多担心吗?”
林退现在听到林宜挽的关怀,五脏六腑就会翻腾,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弄似的。
他看着林宜挽的唇一张一合,耳鸣了数秒,然后讷讷地开口说,“我不会帮你报复林永廷,也不会再回林家。”
林宜眼底的柔情消褪被审视的冰冷所取代,“所以你想你外公的家产全部都落入林竟殊手中?”
林退面色一僵,脑海浮现出一个躺在病床上,鬓发半白却笑容和蔼的老人。
林宜挽沉着脸斥责,“如果你外公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一定会对你很失望。”
林退扣着门框的手指泛着清白,他盯着林宜挽,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他活着,只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而失望。”
林永廷是林宜挽自己要嫁的,两家公司也是经由她的手整合,但她却将婚姻的不幸发泄到林退身上,他对她真是失望透了!
林宜挽再次变了脸色,抬手要打林退的时候,手腕被对方拦在了半空。
林退眼底的灰心跟冷漠被头顶的灯照得一清二楚,他对林宜挽说,“我不会再当你的傀儡,对你的家产我也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林退这番话,林宜挽神色阴冷,“你是我生出来的,我只是在教你……”
林退情绪突然爆发,截过她的话,“我没有让你把我生出来,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
说完他甩开林宜挽的手,然后将房门狠狠砸上,用一道木板阻隔了他跟林宜挽仅剩的亲情。
林宜挽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林退的反抗让她开始疯狂拍门。
林退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头。
水声盖过了一切,他在里面冲了一个时间很长的热水澡,像是要将林宜挽烙在他身上的印记洗下来。
等林退走出浴室,房门外一片安静,林宜挽应该是走了。
林退没去确定,他也不太关心,走到吧台打开了一罐酒店提供的啤酒,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房间只亮着几盏小壁灯,林退融在昏暗的光线中,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门铃声再次响起。
响了两遍,门外的人放弃摁门铃,杂乱无节奏地敲着门,还开口叫林退的名字。
林退终于动了,放下手中的啤酒罐,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
柏原站在门外,他穿着挺括的西装,领口系着温沙结,白金色头发抓到脑后,像是从哪个宴会跑过来的,俊美的五官满是焦虑。
今天他爷爷生日,柏原不得不参加家族聚会,听到林退回来的消息,他立刻从另一座城市坐着飞机赶了过来。
看到房门开了,柏原精神一振,张着口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克制了回去。
半晌柏原才干巴巴憋出一句,“你去哪儿了?”
林退失踪的这十几天,柏原为了找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但线索实在太少,谁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
林退冷冰冰看着他,“跟你有关系吗?”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不会给他什么好听话,但柏原听了还是很难受,垂着眼睛落寞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他不擅长说软话,几乎没对人说过,但现在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给林退看,让林退知道他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
柏原磕磕巴巴表达自己,“我,我以前对你不好,以后我会改的。”你不要总生我的气。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听到柏原这番话,林退仍旧面无表情,直白地问,“你喜欢我?”
柏原像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闻言呼吸急促了两下,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林退,耳根有些发热。
他低声说,“大概……是吧。”
看着柏原不好意思到紧张的模样,林退冷漠平静地想,他对他或许不仅仅只是征服欲,可能真有那么一点喜欢在内。
要不然无法解释柏原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以及那天在医务楼的眼泪。
在alpha忐忑中林退开口了,“如果我要告诉你,我差点害死你呢?”
柏原一愣,茫然看向林退。
“上一次在盘山公路附近你出车祸,是因为我让人在你的水里放了一种放松肌肉神经的药物。”
柏原瞳孔微缩。
林退不顾他的脸色继续说,“我本来是想让你在冰球场上受伤,这样你就能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不会找我的麻烦。”
“没想到你在比赛中途离开,我跟过去,把你从变形的车厢拖出来,不是因为想救你,是担心你死在车祸会牵连到我,我不想变成一个杀人犯。”
柏原怔在原地,鼻翼翕动得厉害,像是陷入巨大的震惊中,停摆的大脑根本无法做出正常反应。
“你想报复回来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都可以。”林退原本冷淡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无比。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厌恶的口吻对柏原说,“但别说你喜欢我,这让我恶心透了。”
为什么对他施加暴力的人,总是会打着爱他的名义呢?
他母亲是这样,就连柏原也这样。
林退那句‘恶心透了’,如同一把钢刀插进柏原心脏最软的地方,他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这个beta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情绪,能让他如入天堂,也能叫他直坠地狱。
负面情绪像汹涌澎湃的潮水,柏原不受控制抽噎着。
柏原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他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肉,敞开着柔软的腹部,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暴露在林退面前。
林退看着他,开始相信柏原是真的喜欢他,因此更加困惑不解。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难道他不记得之前怎么对他的?
或者这就是施暴者跟被施暴者的区别吧,前者能很轻易忘记自己的霸凌,后者却深陷其中,甚至会自我怀疑。
虽然柏原的霸凌没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也没让他自我怀疑,但让他感到受辱,很强烈的羞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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