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唐
面对少年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 姜朔先是静了一瞬,而后起身,在尹隋略显诧异的目光中, 绕过酒桌, 来到他身前。
姜朔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哄, 只是方才瞧见少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下意识还把眼前的人当成了几月前的小徒弟。
“……你都长大了, ”姜朔突然说,“也不该总是表现得像个小孩一样。”
尹隋:“。”
少年俊秀的白净面容迅速涨红,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盯着姜朔道:“你在侮辱本尊?”
姜朔没搭腔,而是草草在少年头上揉了两把,手滑落下来之时,又顺便将尹隋耳畔乱糟糟的碎发给别上去, 轻轻道:“方才一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微凉的柔软指腹蹭过尹隋颊边, 少年的神情有一霎那懵然,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抓住姜朔细白的腕。
“就这样敷衍了事?”尹隋撩起眼皮, 懒洋洋自下而上地去看姜朔, 语气冷淡:“本尊可不似当初那般好糊弄——”
他微用力一扯, 此时体内毫无灵力的姜朔就踉跄着被他拉过来。
少年黑眸沉沉, 虽纹丝不动盘腿坐在原位, 一手却扣住姜朔脖颈,强势地按向自己的方向,直至几近把人半搂进怀里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姜朔跌坐在他身边, 因着挣脱不得, 只能下意识抬腕抓住尹隋的手, 以稳住身体平衡,不至于全然摔进他人怀抱里去。
尹隋盯着姜朔蹙起的秀眉,忽然心情愉悦地扬起唇,开口:“好了,你来……喂本尊喝酒。”
姜朔:“……”
哪里学来的恶趣味。
尹隋一边空出一只手,提壶往杯里斟酒,一边思索着仅有不多的、围观别的魔修调戏小美人的记忆。片刻后,他拍板决定道:“你喝一口,喂本尊喝一口。”
少年把白玉酒杯强塞进姜朔手里,哼了一声:“快点,本尊的耐心可不多。”
姜朔看看尹隋,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白玉杯。
杯身是品相温润的白玉,薄而不脆,一侧杯沿如花瓣般探了一小弯出来,里头盛着的酒液清澈透亮,酒香四溢。
姜朔想了想,忽而抬腕,动作灵巧地将酒杯递到唇边,启齿轻轻咬住一侧杯沿,随后垂着眼睫,靠近尹隋。
美人唇红齿白,叼着白玉盏的模样妩媚却不轻浮,瞧在尹隋眼里,却平白多了两分色气。
少年凶神恶煞的神情转瞬褪去,在白玉杯沿轻撞上他的唇畔时,尹隋几乎是如被火燎般从凳子上跳起,然后一个不留神绊了脚,大头朝下仰面翻倒在地。
依旧叼着杯子的姜朔:“……”
当尹隋灰头土脸、脸色阴沉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姜朔伸手取下自己唇边的酒杯,若无其事地放在桌案上。
少年黑着脸,重新坐回原位置,又瞥了眼旁边人的侧脸,即使姜朔淡定如常,他依旧心里冒着股火,在姜朔笑出声之前,率先发难:“你方才故意在探本尊的脉?”
姜朔一顿,偏过脸瞧他,语气淡淡:“是又如何?”
姜朔的确借着刚刚的时机,伸指探了一下尹隋的脉。如今修为虽被限制,底子却还在,姜朔两指卜一触及少年细细的脉博,便察觉到磅礴澎湃的灵力流,夹杂着浓重的魔气,在尹隋体内翻腾咆哮,仿佛下一刻便要破体而出。
姜朔收回手时,却很轻地蹙起眉。
很奇怪,本来明明该是一具早已被穿心而死的躯壳……死而复生尚且不论,怎么还有这样强大的修为和灵力流?
姜朔确实曾在古籍中发现过几种快要失传的还魂之术,不仅能医死人肉白骨,还能重塑生前灵核,聚天地之力修补受损经脉……
代价却是重生之人无一不是难以控制体内过分充盈的灵力,爆体而亡。
姜朔不禁想,尹隋是利用了这些上古之法,才得以重归锁妖塔内的肉身吗?
但若是早有预谋,又何必在九华忍辱负重半年之久,甚至要拜仇人东衍为师?
再者,这在九华门派珍藏的典籍里都语焉不详的上古还魂术,尹隋又是如何得知,如何施为呢?
难不成是玄极门……
姜朔心里犹豫着将这个猜测否决,玄极建派不过百余年,论底蕴绝对比不上传承悠久的九华,更没本事能得知上古秘术的内容。
或许就如话本里说的,千万年前曾有高人将秘术记下,用法术封住,直到如今方被人发现。
“本尊的脉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尹隋恶狠狠盯着姜朔看,嘴里道:“若你再敢动手动脚,本尊——”
姜朔说:“你刚刚是自己摔在地上的。”
尹隋:“……”
姜朔:“你不能因此迁怒于我。”
少年腾地站起身来,脸色又青又红,几乎是咬碎了牙般一字一句道:“本尊……”
本尊什么,尹隋却没能说出来,他单方面僵持了片刻,索性怒极反笑,甩袖便走,大跨步离开了雅座。
姜朔喝了一口茶,轻轻叹气。
本以为小一点的时候才自尊心过剩,没想到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为着某些尴尬羞耻的场面计较不休。
教导之路,任重道远……
尹隋一出酒楼便除去了自己身上的伪装,魔修戾气深重的眉眼,周身快要凝成实质的黑色魔气,成功令得来来往往的人群呆滞当场,随后尖叫四散。
一路上故意恐吓了不少胆小的无辜百姓,回到玄极门,尹隋心里头的火才稍微散去,同时还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忘了把姜朔带回来。
尹隋:“。”
好像更生气了。草!
尹隋磨了磨牙,在动用法术直接把人绑回来之前,忽然动作一顿,从腰间勾出来那枚灰扑扑的兔子木符。
灵力注入其中,传音符亮起微弱的金光,在尹隋阴晴不定的目光中,过了许久,又或是一瞬,传音符里响起姜朔略微有些疑惑的嗓音:“嗯?”
这是尹隋再次成为“尹隋”之后,第一次在这枚传音符里听见姜朔的声音。
魔修顿了顿,恶声恶气问:“你人在哪?”
那头的姜朔老实回答:“还在走回来的路上。”
“……”尹隋指责:“你怎么不跟上本尊?”
姜朔想了想,开口:“为何要跟上你?此刻难道不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
这句话音刚落,闲闲坐着的姜朔就觉眼前暗光一闪,魔修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尹隋扫了一圈周围眼熟的轻纱垂帘,以及姜朔桌上摆着的精致小菜,还有一楼大堂里仍在继续议论的修真界奇闻怪谈,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姜朔根本就没离开过这个酒楼,甚至还叫了一桌好菜,正在用晚膳,就准备等着自己回来再捎他走。
“你……”尹隋攥紧剑柄,指节用力得泛白,最后瞪着姜朔,怒声道:“不许吃!”
姜朔停下筷子,点点头:“已经饱了。”
微微歪了下头,他又问气得头顶快冒烟的魔修:“你不饿吗?”
尹隋脸色一沉,猛地伸手抓住姜朔手腕,将他拉起来,就要起阵传送回玄极。不料千钧一发之际,姜朔忽然轻轻按住他,提醒道:“等等,饭钱还没给。”
尹隋:“…………”
*
砸下两锭银两后,尹隋抓着人回了玄极门。卜一到达目的地,魔修就扣着姜朔手腕,快步掠过玄极门多处富丽宏伟的大殿,沿弯曲山道直到尽头,现出玄极门在山壁里开凿出的水牢入口。
姜朔被抓到寒意涔涔的铁栏前,一眼瞧见里头不算大的空间。
岩黑色冰冷的地面,两侧的石壁上高高低低悬挂着各类诡异刑具,再往深处望去,是一片静寂幽深的透骨池水。
据传玄极门在让犯人受水牢之刑时,会让门派弟子齐聚观赏,看着人的血肉被水牢里豢养的毒虫妖物一点点啃噬干净,以此来达成震慑的效果。
水牢里飘出腥臭难闻的味道,姜朔蹙了下眉,不愿去深思这里面都有过什么东西。
“怕了?”尹隋的嗓音响起,阴森森的:“本尊要是把你丢进去,凭你这身娇肉贵的模样,在里面能活过几天?”
一边说着狠话,尹隋顺便动了动,一边抬脚踩死了地上一只想爬向姜朔的毒蜈蚣。
魔修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本尊如今给你活命的机会。要么与本尊道歉,并许诺今后必定百依百顺,本尊要你做什么,你便必须无条件顺从。”
“要么……”尹隋扫了一眼里头的水牢,冷冷出声:“本尊就要把你丢到里面去,让你生死不如。”
姜朔默然半晌,忽然说:“是生不如死。”
尹隋:“。”
两人对峙片刻,姜朔率先服软,低声道:“我同你道歉。”
尹隋神色冷淡,顺脚又踩死了从水牢里爬出来的毒蝎子。
“在酒楼,我……”姜朔在凉飕飕的水牢外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不该喂酒时让你摔在地上。不该摸你的手。不该自己吃饭,并且让你结饭钱。”
尹隋:“……”
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但想想这一天的经历,岂不正是姜朔口中所言?
自己究竟想要姜朔道什么歉?
夜逐渐深下来,水牢外冷风呼啸,姜朔如今没了修为,被风吹得脸色微白,见尹隋始终神色莫测,只得软下嗓音哀求:“这里好冷。”
尹隋紧紧皱眉,暴躁道:“怎么不早说?!”
魔修暂时摒弃了脑中纷乱无序的思绪,自体内魔性深重,他就更难静下心来认真思考,只凭本能行事。如今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罢了。
……反正姜朔已经道了歉。
尹隋冷着脸,随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兜头罩在姜朔身上。
墨色外袍宽大柔软,姜朔措手不及,被卷了个正着,只在外袍下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神色不解。
“这次算本尊放你一马,”尹隋伸手一揽,扣着腰把人拉进怀里,眼睛却看着前方,淡淡道,“你今日既确认了东衍那狗贼已舍弃你,日后便安心留在本尊身边。”
话语间,尹隋往前走了两步,转瞬天地已挪移,桃花小院出现在两人面前。
魔修松开揽在姜朔腰间的手,垂睫看了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进去吧。”
姜朔在尹隋的目光中走进小院,又步过落满桃花瓣的泥土和已经睡得迷糊的小雪兔,进到屋内,反手关上门。
姜朔立在门后,默默数了半炷香时间,而后到桌案边推开窗,望见小院里空落落——魔修已经离开了。
姜朔关上窗,将披在肩上的墨色外袍除下,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叠……黄纸符。
这符是他拿玉佩和酒楼里的修士换的,效果不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从姜朔被软禁在这处小院后,见到尹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对方到来,身上都裹挟着极重极厉的魔气,就算姜朔修为被封住,也能瞧见魔修眸中一日深过一日的猩红之色,以及愈发容易动怒的脾性。
再加上今日探过的脉,姜朔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若是有人暗中诱导相助,才致使尹隋异常重生,甚至魔性越加深重,直至再也难以自控……
姜朔心里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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