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唐
姜朔一个走神的功夫,就听得面前薄薄的灵流壁咔嚓碎成了千万片,萧尘怒气冲冲的面容显现出来。
姜朔看了少年一会儿,低声道:“得罪了。”
他举剑,用了足有七八成的灵力,狠狠横劈向萧尘肋下三寸之处。
萧尘仓促间只来得及凝结灵力阻挡剑气,却仍被击中先前就被东衍所伤的地方,立时闷哼一声,佩剑脱手,踉跄着退后两步,从殿顶上掉了下去,摔进了底下的草丛里。
姜朔收回剑,目光极淡地瞥过其余几人。
其他门派的弟子哪见过姜朔这副模样,美则美矣,却是眸色含冰,半点也不复片刻前温柔好说话的神态,动作都迟疑了下来。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愤怒叫喊,嘶哑破裂,不似人声,震得云霄都仿佛静了一静。
一边袖手旁观已久的于普下意识望向声源之处,却看见远处,东衍执剑与尹隋的血剑“朱”相抵,后背已经被迫靠上了法阵边缘,金光流转之处。
东衍后背的衣物被灼灼金光烧了一大片,面容从所未有的扭曲狰狞,像是极痛,方才那声诡异的尖声便从“他”口中传出。
弟子们一时茫然,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
“偏偏——”“东衍”口中陆陆续续传出尖利刺耳的声音,眼睛红得像要滴下血来:“偏偏是你,偏偏是这时候——”
而以剑牢牢压制着他的尹隋状况也十分不妙。
绽开的血痕从脸颊下方一直蔓延向下,如断线珠子般大颗的血珠从他衣摆下坠落,尹隋整个人状如修罗恶鬼,已是强弩之末。
法阵金光之下,姜朔面色苍白。
宿殃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要将它碾碎般的压迫力,发疯地尖利叫喊了一声,穷途末路之际,它神智一晃,竟然让东衍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东衍面容上的癫狂神色逐渐平静,他扫了众人一眼,想要出声说话,喉中却涌出大口鲜血。
他看向姜朔等人。
于普率先察觉到异样,大喊:“快用防御法术……”
“轰”的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东衍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极盛的白光,强劲的灵流如狂风过境般横扫过玄极门地界。
姜朔胸口一痛,几乎无意识地瞬间被这阵灵流卷至数百米外。
东衍竟然……自爆了灵核。
一时间,尖叫声、灵力爆破声、殿落倒塌声……声声不绝于耳,姜朔恍惚间似乎听见于普焦急的喊声,但下一刻就被铺天盖地的杂响掩盖。
千钧一发之际,姜朔忽觉身周一轻,短暂清醒过来。
浓重的血腥味涌上鼻尖,他睁开眼,发现尹隋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
魔修一手抱住人,另一手虚虚划出道防御法符,带着姜朔落到了玄极门一处半塌的大殿后。
姜朔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觉已发不出声音——东衍自爆灵核所释放的威力太过强大,姜朔浑身上下无一不痛,嗓子或许也受了损伤,一时之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尽管如此,姜朔还是看着尹隋,左手微颤地从袖中取出了乾坤袋。
尹隋瞥了一眼那乾坤袋,明知里面便是留魂斛,只要将魂魄注入进去,他就可以躲过玄极门除魔大阵,等到阵法灵力枯竭之时,再行出来。但尹隋没有动。
姜朔攥紧乾坤袋,用力至指节发白,一双水雾眸子似有几分哀求般看向魔修。
“姜朔,”尹隋忽然低声开了口,“本尊行至今日,入魔已有上百年。”
“世人厌我、畏我、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害我,本尊都已习惯,并不在意。”魔修低下头,四周临时结成的防御罩灵光暗淡,看上去随时要破碎。
尹隋:“但也至今方知,本尊并不欲你沾上这些污名。”
魔修很轻地亲了亲姜朔的眼睫,疼惜般停留片刻,又再分开。
“今天本尊所做的事……”尹隋道,“就当是偿还与你,若本尊还能活下来——”
若能活下来,又当如何,尹隋却没有再说。
他只是缓慢地用几近枯竭的灵力给姜朔施了定身术,而后站起来,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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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医堂
壬午年五月, 修真界于玄极门地界围剿尹隋,两败俱伤。
天下第一人东衍因邪物侵体而入魔,后自爆灵核, 用一身修为将邪物封存, 并深埋于玄极门地底。
当日, 东衍修为连堕九重, 天下第一人声名不复从前。
围剿尹隋的其他弟子则死伤惨重, 约死数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在东衍自爆灵核后,数百名弟子忽觉身周灵光闪烁, 竟有不知何来的灵流替其阻挡了伤害,故侥幸存活,却纷纷闭口不愿再谈当天之事。
尹隋也在这场劫难中魂飞魄散,被玄极门的除魔大阵化成了灰。
修真界各门派在去年的秘境试炼后再遭重击, 自此多数门派开始闭门谢客, 不再招收子弟。修真一途式微, 凡间人丁反而更加兴旺。
以上,是两个中年男子站在“江氏医堂”的小牌匾下, 唾沫横飞、兴致勃勃讨论的八卦。
此地是临南的一处小镇, 人口较多, 民风质朴, 走在街上的几个百姓常常喜欢没事做时就凑在一起传八卦。
关于这桩玄极门灾劫, 其实已过去许久,但口口相传的故事最近几个月才流传到镇里,给众人平淡无常的生活中增添了几分乐趣, 甚至还有几家小酒楼开始排演戏剧, 倒是吸引了不少人。
江氏医堂在这条街的尽头, 门面不起眼,除了挂着牌匾上的字有几分趣味,其余与其他小医馆也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还是辰时初刻,医馆门口已排了二三十人,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农妇怀里抱着的九月婴孩,都在焦急地守着医馆开门。
江氏医堂是附近方圆十里地最热闹的医馆,没有其他原因,不过是因为这医馆的规矩比较奇特。
六十以上、八岁以下看诊不收钱,每月的日子逢初十、二十、三十不收钱,暴雨日看诊不收钱,大雪天看诊也不收钱。
再到后来,只要是江郎中看着顺眼的,就不收银子。
不花钱还能看病,这谁能不乐意呢?何况江氏医堂的郎中人又温和好说话,医术高超,除了时常看不见脸令人有些困惑,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郎中了。
就在两个中年男子讨论八卦间隙,江氏医堂的门轻轻响了一声,在辰时两刻时开了。
他们来得早,排得也前面,一眼瞧见江郎中身着一件寻常的青色衣袍,正伸手将关着的门推开来。
再往上看去,是江郎中常年不离身的白色帷帽,垂落的轻纱层层叠叠,让人只能瞧见他精致的下颔曲线,和微抿起的红唇。
江郎中往堂外排队的人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安静地整理好医馆桌椅,然后坐于长桌后,淡淡抬手一请。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开诊了,排在最前面的两个中年男子立时要上前,不料刚伸腿走了一步,就听见江郎中身后的山水屏风内传来一句:“不许给这两个人看!”
空气一静,两男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江郎中偏过了脸,看向屏风后,医馆内外都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听见怒气冲冲的蹬蹬声,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黑衣少年冲了出来。
少年眉目俊丽,就是脸色很臭,斜睨了两男子一眼,对江郎中道:“他们刚才说我的坏话。”
两中年男子大惊失色,解释道:“我们什么时候说你坏话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江郎中看了少年一眼,又转过头,问这两男子:“为何而来?”
嗓音柔而轻,却分毫不落地进了被问话者耳朵里。
江郎中不喜说话,刚开这家医馆时,常常整日里也说不了一句话,只用纸笔与看诊者交流,如今才有所改善。
听见他开口,两男子对视一会儿,有个低声嘀咕:“也不难听,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说话呢。”
另一人则对江郎中拱了下手,说:“我们是金爷府上的,金爷这几天失眠多梦,身体不太爽利,想让我们过来请江郎中过府一趟,替他看看病。”
“江郎中您瞧……我们已送了轿子过来,就在医馆出门右转十几米外。”
后面排队的几人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金爷是镇上的丝绸大商户,论钱财,可谓在小镇内数一数二,府里有的是郎中,怎么还需要特意派人来请江郎中?
江郎中坐在桌后,听了他们的话也纹丝不动,而是淡淡道:“请回。”
两中年男子脸色歉意,却没有移开脚步。
就在这时,站在江郎中身旁的黑衣少年忽然出手,狠狠一掌劈在了桌上,目光冷厉,寒声道:“他叫你们滚,没听见?”
江郎中面前的桌子应声而裂,结实的木桌碎成了两半。
众人:“……”
江郎中:“……”
两中年男子也被吓了一跳,他们其实没来看过诊,自然不知道这医馆里的少年隔三差五就要劈坏一张桌子,愣了一下才出声:“江郎中,其实也不必……”
他说了半句就住口,因为那黑衣少年正沉沉盯着他。
眸色如墨,浸着森森冷意,男子浑身一颤,直觉自己再多废话半个字,这少年或许当场就要暴起取他性命。
这少年——真杀过人,男子心想。
他的视线又不自觉移向少年腰间,那里绑着一件不短的类似匕首的东西,用布料严严实实包着,只露出一个柄。
少年的手正搁在上面,缓慢而无声地轻轻摩挲。
两男子打了个寒颤,于是道:“这……江郎中今日没空,便算了,我们回府与金爷汇报下。”
他们匆匆离去,下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看着那张裂成两半的桌子,沉默片刻,不知所措。
“稍等。”江郎中说。
他转身进了屏风后的内室,黑衣少年冷冷扫了眼两中年男子离开的背影,也跟着进去。
内室里,姜朔随手关上门,取下帷帽,轻吸了口气,道:“第五张。”
这个月还没结束,这已经是尹隋劈坏的第五张桌子。
少年模样的尹隋黑着脸,忿忿道:“他们说我坏话。”
“明明是本尊……”尹隋说,“救了萧尘那些人,如今本尊灵力全无,他们倒不敢在外说承了本尊的情。”
姜朔抬手理了理尹隋的头发,闻言道:“是他们的错。”
当日,在东衍自爆灵核后,尹隋没有进留魂斛,而是用灵核内所剩灵力,为玄极门地界内半死不活的弟子们设了个防御法术。
一刻钟后,东衍自爆灵核的余波才逐渐平复,玄极门的除魔大阵也同时消失。
而尹隋的灵核……也碎成了粉末。
甚至因除魔大阵的威力太强,尹隋无法抵挡,身体千疮百孔,百年修为一朝散尽,外貌竟倒退回了少年之时。
姜朔在事后找到他时,尹隋已陷入深度昏迷,花了整整半年的功夫才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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