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十危
池小天喝了些酒,有些客人还是要陪的,他嗓音十分动听,像是羽毛轻瘙、撩拨着心尖:“还行。”
“我做了酒酿圆子。”
绿书看着镜子里貌美婀娜的少女:“我等会端来给你吃?”
池小天笑嘻嘻的:“好姐姐喂我。”
绿书也笑,又打了池小天一下:“懒死你算了。”
池小天着实有些累了,但还是有记得关心梅师傅:“师傅呢?”
“歇下了。”
绿书宽慰池小天道,“他还好,今天还在院里走了几圈呢。”
池小天怕梅师傅熬不过这个冬了,他有些难受,依偎着绿书,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消沉:“绿书姐姐,我去找了那对镯子……我没找着。”
典当行已经卖给了别人了,又转了几手,彻底没了消息。
还记着卫珩么?
绿书也知道卫珩,应该说没人不知道他,现在的卫珩跟他们真的有了天壤之别了,她摸着池小天的脑袋,也没说让池小天死心而是宽慰道:“咱不急,咱慢慢找。”
其实找着又怎么样。
池小天心里清楚,他跟卫珩,大抵是不可能了:“好。”
不只是因为一对镯子。
四年了,他们一面都没见过。
1359年,卫珩逼死陈永于临水河畔。
也是1359年,更红更有名的花旦取代了池小天,梨园几度兴衰到最后还是艰难度日,这个年头,手里没兵是保不住任何东西的,包括钱。
还是1359年,梅师傅病逝,他交代池小天,要不想唱就别唱了,等太平了,再收个徒弟,把他们梨园的衣钵传下去。
池小天其实还能红几年的,但他性子太倔,他不肯卖身,也不肯跟男客女客走得太近,没有人情来往,就只唱戏,维持不了太久的。
1361年,卫珩率兵南下。
时局再次动荡,不少人都携款潜逃,去国外的船票千金难求。
付东流就是当初给花十万大洋求爱池小天的富二代,他当初被拒是有些恼羞成怒的,刁难了池小天好几回,但慢慢的,他们成了朋友。
这么些年,他对池小天是多有照顾,不然池小天很难在这个名利场干干净净的,临行前,他眼神有些复杂,他虽然已经成家,但还是对池小天难以忘怀,青年其实也才二十二,他还是作女子打扮时,风情娇痴:“小天。”
他递过去一张船票,“我要走了……跟我走行吗?”
池小天挣开了付东流的手,他笑盈盈的:“东流开玩笑了。”
付东流知道他性子倔,人也清高:“小天,佩蓉容的下你的。你跟我吧。”
佩蓉是付东流的妻子。
池小天笑容淡了些,他轻声道:“你若还想我们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付东流低头:“我要出国了,往后应该不回来了。”
他也不想背井离乡,但他背靠的军方和是卫珩敌对着的,卫珩打下来必然要清算,摇摇头,不再说话,强行把票塞进池小天手里,“这里肯定要乱的。”打仗就没有不乱的,“想开了就走。”
池小天目送付东流离开。
他捏着票,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兜里。
系统觉得去国外也挺好的:“真不考虑考虑?”
反正接下来也没池小天什么事了。
池小天回家,梅师傅死后,大家虽然还住在一起,但戏园子差不多也散了,勉强搭了个台,平日里就三两个熟人来捧捧场。
他给自己描绘红妆:“几年了?”
系统答道:“快八年了。”
池小天笑了下,对镜道:“卫哥哥。”
他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自言自语,“我还等着你呢。你来找我了吗?”
“我还想嫁给你呢。”
第65章 花旦(16)
就剩绿书和池小天一起住了。
她没有出嫁的心思。
绿书依着门。
她忽然捂嘴, 转过身,背靠着门,失声流泪。
──卫哥哥。
──我还等着嫁你呢。
怎么就记了这么多年。
卫珩还记着么?应该是忘了吧, 如果还记得, 这么些年, 也该找过来了。卫珩现在想找人还不容易吗?
绿书蹲下。
她的弟弟不笨啊, 她的弟弟不懂吗?她的弟弟还在等什么!
恍惚间, 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们走得那一年。
“……卫哥哥……卫哥哥……卫哥哥……”
池小天高烧喊了半个月的卫哥哥。
1362年, 卫珩入驻南方镇守。
城里又乱了会。
米价飙升, 流民匪徒猖獗。
池小天让绿书在家里守着,他出来买米,梨园子彻底散了,师兄们各自成家, 连住都没住到一起。
他寻思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几个师兄有了妻儿日子都不太好过,他可以多少帮点忙。
走了会, 身后似乎有人。
池小天顿了下,问系统:“几个人?”
系统数了下:“四五个吧。”
池小天觉得还成,他并非表面那般柔弱不能自理,他心里有数:“是陈老三那帮人?”还真他妈贼心不死, 等下就掀开裙子告诉你我是男是女。
陈老三觉得自己被发现了,他索性也出来了:“就别走了吧。”
池小天加快步子,巷子尽头又同样走出来几个人。
他回身, 拧眉:“说了,我是男的。”
“你怎么还没想开。”
陈老三咧嘴笑了下:“模样这般好, 男的也成。”
池小天脸色变了下:“别过来!”
快过来, 捶掉你的狗头。
巷子里有求救声。
严哲先听到动静的, 他请示卫珩:“派人过去?”
卫珩在车里。
他在闭目养神:“过去。”
也不远,拐个弯就到。
池小天还是觉得杀人不太好,他毕竟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还是打个半残好了。
砰!
是枪响。
火光倏然一亮,接连四声,血溅到池小天的裙摆上,他的脸上也有一些,睫毛都沾了点,极为沉重的眨了下眼,他才意识到什么,忽然很想吐。
他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好,但也没见过血,人血的猩味直往他喉咙里钻,他弯腰,扶墙干呕。
军靴沾血。
卫珩下来了,过了八年,他长相更为俊美,天然的冷戾,他就静静的看着池小天干呕,等他消停下来,满脸泪痕的望着自己才过去,用手帕给他擦脸,冰凉的指腹一寸寸滑过青年细腻的肌肤,感受着他颤抖的恐惧:“叫什么?”
不等他回答,他俯身亲吻青年鲜红的唇,温吞的研磨了会,他哑声道,“跟我?”
池小天后面是墙,前面是卫珩,他不知道卫珩有没有认出自己,跟卫珩亲近他应该是高兴的,可他笑不出来,他在哭。
他能认出这是卫珩,但好像不是他认识的卫珩了,卫珩不会在他害怕的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亲他。
卫珩也不管池小天哭。
他稍稍挑起眉:“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他直起身子,渡步出去。
池小天滑到墙根下面,他抱着自己,还在战栗:“等……等等。”
他能感觉到卫珩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或许不止有卫珩的,他不敢再看,他感觉很羞耻,“我、我愿意……”他埋着头,声音还在颤抖,“我愿意。”
卫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我真的、等你好久了。
小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但觉得,等到你,应该会开心,他摸着自己脸,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哭。
卫珩又站了会:“我到时候派人去接你。”
他很忙,还有人在等他。
池小天没有回话。
卫珩走了,走路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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