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碉堡堡
永远都不会……
隋月声竭力想起身解释,然而此时此刻却失去了那天挡在孟舟山面前的奋不顾身。浑身力气就好似被抽空了一般,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摔倒在地。
那双腿瘫痪了太多年,孱弱,无力,
失去了轮椅的辅助,一夕之间根本站不起来。
严越昭只觉得他还在装,用力攥住隋月声的手臂,将少年单薄的身形拉扯起来:“把你刚刚对我说的话在说一遍,当着孟舟山的面在说一遍,你敢吗?!”
隋月声就像一个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他站不起,挣不脱,只能无力任人摆布。严越昭松手之后,他就在次重重摔在了地上。
隋月声艰难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孟舟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努力想扯出一丝笑意,像从前一样,然而却比哭还难看:“叔叔,我不会害你的……”
泪水砸落在地。
“叔叔,你对我那么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害你的……”
“我没有杀人……”
隋月声红着眼,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努力解释道:“叔叔,是你说让我做好人,我听你的话……”
手背上缠着的纱布开始沁出血痕,他却不管不顾,艰难挪动双腿,朝着孟舟山的方向爬去。
孟舟山闭了闭眼,无声咬紧牙关。
严越昭见状上前,正准备把他拉起来,然而下一秒脸上却猝不及防挨了一拳,紧接着被孟舟山用力抵在了墙上:“严越昭——!”
孟舟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咬牙切齿的说话。他眉头紧皱,死死攥住严越昭的衣领,力道大得骨节都开始泛青,不知为何,镜片后的眼睛隐隐有些泛红,一字一句道:“你是警察——”
他说:“你是一名警察!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严越昭,我不希望你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不希望你放过任何一个双手沾血的人!”
“我相信律法的公正,也相信真相不会掩埋,但我希望你找到确凿的证据在来调查隋月声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严越昭怒不可遏:“你就这么信他?!孟舟山,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就是自己骗自己!”
孟舟山想起隋月声前世的结局,手都在抖,他攥住严越昭衣领的手越来越紧,眼眶发红,恍惚间有什么模糊了视线,却掩不住心底深藏的痛意,哑声道:
“严越昭,凶手没了可以在抓,证据没了可以在找,但命只有一次你知道吗?命只有一次……”
“他救过我的命,甚至可以为了我去死,如果我连他都不能信,这个世界上我还能信谁……”
“隋月声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也没有杀人,哪怕他真的能走路,我也只会高兴,不会生气……严越昭……不要把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重新逼到绝路……”
“算我求你,不要把一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重新逼到绝路……”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带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承受着别人所难想象的痛苦,在这栋楼里死过一次了……
才二十出头的年岁……
他们每个人都是推手,他们每个人都有罪。
孟舟山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道:“严越昭,我把他救出来是为了让他好好活着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在把他送进去的……”
所以,
“别动他。”
他语罢将愣神的严越昭重重甩在一旁,转而看向了地上那名狼狈不堪的少年。
空气有片刻静默。
孟舟山慢慢走过去,然后在隋月声面前缓缓倾身蹲下。隋月声红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助伸手,想攥住男人的衣角,然而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
孟舟山一言不发地把隋月声从地上抱了起来,他没有去管旁边倒落的轮椅,抱着少年径直回了家。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他刚刚离开的样子。
孟舟山把隋月声放在床上,关上房门。转而从抽屉里找出药箱,拆掉了对方手上被血染透的纱布,然后重新上药,在用纱布一圈一圈的缠好。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隋月声看着他青紫的嘴角,睫毛颤了颤,悄无声息落下了一滴眼泪,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孟舟山手背上。
孟舟山动作一顿。
隋月声眼眶通红,脸色苍白得可怕。他颤抖着捧住孟舟山的脸,指尖凉得就像一块冰:“叔叔,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
“你别生气好不好……”
“别丢下我……”
“别不要我……”
他指尖力道控制不住地收紧,猩红含泪的双眼隐隐透出偏执,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字字低声:“你说过的,你不喜欢杀人,我怎么会去杀人呢……”
“你喜欢乖孩子,我一直都很乖……”
“叔叔,我爱你……”
隋月声紧紧攥住他的肩膀,终于控制不住地吐出了那三个字。他眼中的痴恋在难遮掩,一字一句颤声道:“叔叔,我爱你……”
但是,他这种人真的配有爱,配站在阳光下吗……
“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他可以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恶念,可以压住无数次翻涌难平的杀意。他可以为了孟舟山做一个好人,手不沾血,永远纯良无害。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
孟舟山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也许就和严越昭说的一样,孟舟山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不知罢了。
他知道少年藏在眼底日益深沉的爱意,知道少年平日若有若无的亲近,知道少年并不如表面那么无害纯白,知道醉酒后的那次偷吻。
可隋月声依旧是隋月声。
他可以为了孟舟山收敛恶念,只得到一盆花种就满心知足,他可以每天洗衣做饭,甘心和孟舟山过最平淡的日子;他也可以在危险来临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孟舟山身前……
他也许可以站起来,但并未告诉孟舟山。
但孟舟山觉得那并不重要。一如他告诉严越昭的话,如果隋月声真的可以站起来,他只会开心,不会生气,更不会……
因此丢下对方……
手背上的眼泪灼热滚烫,最后又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凉。
孟舟山指尖动了动,片刻后,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抬手擦掉了隋月声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别哭。”
他怎么会,丢下隋月声呢?
这么乖巧懂事的少年,他只想一直捧在手心里,后半辈子一直保护对方。
孟舟山缓缓起身,然后把隋月声拉进怀里,悄无声息收紧怀抱,抱得很紧很紧,闭了闭眼:“叔叔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
第121章 他想看向日葵,再开一次花
孟舟山活过两世。他对隋月声所经历的一切虽然只是一知半解, 但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触目惊心。在这样扭曲的环境下,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持善念。
同样, 隋月声也不能,孟舟山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严越昭说的那些,孟舟山未必不知道。他装作不知,是因为觉得并不重要。他把隋月声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照顾,平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是为了防止隋月声走上歧途。
没有人比孟舟山更清楚, 隋月声到底有没有与凶案牵扯。
他们都是普通人……
在白与黑之间游走, 在善与恶之间徘徊。太阳升起时双手干净, 隐于黑暗皆为罪人。
谁又是真正良善的呢?
哪怕是孟舟山, 他心中的善意也仅有一点, 尽数给了隋月声, 没有余力在分给别人。对于陈平川等人的死, 他唏嘘, 却难以怜悯。
唯一使孟舟山感到无措的, 是少年不知何时日益深沉的爱慕。他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鬼祟念头使他开不了口去拒绝,可若是接受了, 总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隋月声才十九岁,他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等以后年岁渐长, 见到更开阔的世界,又真的不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吗?
隋月声真的不会后悔, 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孟舟山无法拒绝, 却也不知该如何接受, 于是他只能装作不知。中间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可没想到今天到底还是被捅破了。
孟舟山抱住隋月声冰凉颤抖的身躯,无声安抚着他的后背,心脏无端牵扯出一阵细密的疼痛,有些害怕面前的少年重新变得支离破碎起来:“我知道你没有杀人,别害怕。”
“但你如果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月声,这里死了太多人……”
“也许他们都罪有应得,但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法律……”
隋月声本以为孟舟山会因此厌恶自己,毕竟没有任何人喜欢被欺骗。他闻言目光怔愣,慢半拍抬眼看向孟舟山,却见男人眼中没有他想象中的责怪与痛恨,镜片后的眼睛温和平静,一如往昔。
隋月声无声动唇:“叔叔,你不怪我吗……”
孟舟山摇头,掌心轻覆在他膝盖上,温度透过布料直直渗到了皮肤,让隋月声冰凉的腿终于回暖了几分:“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的?”
隋月声红着眼眶哑声道:“只有一次……”
他说:“抓捕凶手的那次站起来了,后来在试,就站不起来了……”
那天隋月声跟着孟舟山到了东来旅馆外面,看见凶手想刺伤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情急之下起身扑过去挡在了孟舟山面前。只是后来在试,就不行了。
孟舟山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原因。隋月声那天大概是受了刺激,意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恰好被监控画面拍到。而严越昭询问的时候,隋月声不想过多解释,却没想到造成了他的误会。
那双腿依旧站不起来,多年来终于有了细微的感觉,隐隐发颤,却是一阵无声蔓延的疼痛。
孟舟山悄无声息覆上他的膝盖,想起隋月声跌落在地的样子:“刚才摔疼了吗?”
隋月声在孟舟山面前总是很容易哭,闻言又是一滴滚烫的泪水悄无声息掉了下来,无声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喊过疼。
孟舟山看着隋月声红肿的眼睛,没有说话。他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块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轻柔擦掉了隋月声脸上的泪痕,静默片刻后才道:“……别怪他,好吗?”
严越昭和他不一样,没有重生,对很多事的看法都不一样。所以孟舟山并不责怪对方今天的莽撞与冲动,揍回去的那一拳也只是希望严越昭能冷静下来。
他们都不是圣人,没办法时刻保持理智,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已经让所有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严越昭则更甚。
隋月声知道他指的是严越昭,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酸涩沙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系统光屏上面显示的黑化度开始起伏不定,就像心电图一样。高时濒临99%,而低时又落回了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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