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碉堡堡
韩啸云只说两个字:“五千!”
他一字一句咬牙道:“共五千人,皆是七品上,五品下的剑术,这已然是微臣手下能调动的所有闲散兵马了。现在俱都乔装打扮,埋伏在城外。”
姬凡闻言眉头一皱:“五千人?!”
此处乃是天子脚下,守军数万,韩啸云怎么只敢带五千人就过来密谋离周之事?!
岳渊亭见状连忙起身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韩大将军麾下的机枢营现如今在江鄢平叛,远水解不了近渴。神威营驻扎在王城,倘若轻易调动人马必然会引起三皇子怀疑。此次使团入周,五千人已然是能调集的所有精锐了,就连韩将军也是对外称病足不出户,偷偷混入使团队伍的,就是怕三皇子听到风声派人半路截杀。”
“这五千兵马并未登记在册,共分散成数批从北溟关悄悄离燕,这才躲过三皇子盘查。此次使团进京明面上只带了五百人,实则还有五千人都暗中埋伏在城郊。”
韩啸云也是神色沉凝:“好在殿下手中还有三千燕云铁骑,倘若必要之时,也能垫后阻挡一阵。”
姬凡闻言目光一凛,抬眼看向韩啸云。他缓缓攥紧指尖,神色阴晴不定,声音冷冷道:“孤当初离燕之时带了多少人,如今回燕,自然也要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容宣听他提起那三千铁骑,不免想起了原著,眉头忧心皱起:赵素登基后,视姬凡为心腹大患,命轩辕清带兵截杀。那三千死士以命相抗,最后俱都和姬凡一样葬身黄土。姬凡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将这三千人完完整整地带离周国,实在是难如登天。
姬凡想必也知晓此事不易,闭目久久不语:“……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们先回驿馆吧,免得引起旁人注意。”
韩啸云仿佛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声音沉沉的劝诫道:“殿下,壮士断腕,壁虎断尾,历来就没有不见血不死人的!只要能顾全大局保您回燕,莫说那三千铁骑,就是要老臣命丧周国,老臣也绝无怨言!您自幼杀伐果断,万万不可妇人之仁啊!”
岳渊亭见韩啸云情绪激动,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出来打圆场:“后日周帝设宴,欲邀文武百官共赏雪狼,届时我们再一探口风。实在不行,也只能如韩将军所言,壮士断腕了,否则等陛下病情一恶化,三皇子登基攻打周国,殿下危矣!”
岳渊亭和韩啸云一文一武,皆是燕国栋梁。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凑在一起,却也难破眼前困境,只能抱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
“今日之话,还请殿下仔细斟酌,臣等先行告退。”
韩啸云语罢拱手,正准备退下,却忽然听见床上似乎有一道极其轻微的气息声。耳朵动了动,目光顿时一凛:“床上有人?!”
姬凡闻言一顿,下意识看向纱幔里面,随即解释道:“无碍,是孤的心腹,二位大人先行回去吧。”
韩啸云疑惑皱眉:“心腹?!”
心腹怎么会躲在床上?
他正欲说些什么,岳渊亭却极是识趣,又暗中拉了一把,将韩啸云带走了:“大将军,时辰不早,莫耽误殿下休息,走吧。”
七年之夜漫漫孤寂,说不定是太子殿下找来暖床的知己,何必问那么仔细。
房门被带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姬凡走到床边撩开纱帐,见容宣还躺在里面,不由得开口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容宣刚才被韩啸云吓了一跳,闻言把被子踢到一边,捂着心口吐出一口气,躺在床上似笑非笑道:“不愧是一品神剑,耳聪目明,我半天没敢喘气,不曾想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姬凡掀起衣袍,在床榻边落座:“韩啸云久经沙场,耳聪目明,自然不同凡响。”
容宣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坐直了身形:“你父皇如今重疾在身,回燕之事刻不容缓,可京中守备森严,你们该如何杀出去?”
“杀出去?”
姬凡闻言皱眉,缓缓摇头:“区区数千人,如何与京师精锐拼杀。只怕不仅杀不出去,反而还会葬身于此。你有所不知,岳渊亭武功平平,却谋略过人。当年他为琅平都督,奉命押送粮草入京,途中却被蛮族人所劫,困囿异族营帐难出,身边仅有四百护卫,与孤何其相像。”
容宣下意识追问道:“那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姬凡闻言扯了扯嘴角,无端看出几分讥讽:“怎么逃出来的?壮士断腕,调虎离山罢了。他让那四百护卫往南出逃,引开追兵,自己则孤身一人潜入北境山林,得以求生。那些蛮族人没料到岳渊亭胆大至此,一个护卫都不带,自然中计。他后来官拜右相,位极人臣,那四百护卫却都尽数死于蛮族刀下。”
姬凡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在黑夜中听不真切:“孤只怕他故技重施,想让那三千铁骑出逃引开追兵。当年死了四百人,如今只怕要死数千人……”
他语罢悄无声息攥紧容宣的手,一片冰凉,不知是责怪还是自嘲:“人命本就是不值钱的,孤从前何曾在意这些。都说情爱腐心,可见此言不假……孤与你待久了,竟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姬凡眼底从前只有一片漠然,不知何时起,竟也沾染了几分属于人的温度。
容宣哪怕心性歪斜不定,可听见以千万人命做赌,心中也难免触了一瞬。他闻言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外间发出一阵轻响,目光一凛,下意识起身道:“谁!”
姬凡也是面色一变,立刻开门查看,却见外间站着的人竟是副统领姜寰。
方才密谈之时,未免有人偷听,姜寰一直守在门外,只怕将所有话都听去了。他瞧见姬凡出来,下意识跪地请罪:“属下该死,惊扰了殿下。”
姬凡面无表情睨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宣想的则更多些。姜寰乃是那三千铁骑的统领,听闻主上要他们以身犯险,大抵是要心生怨怼了。
然而姜寰顿了顿,跪在冰凉的地上,静默许久,最后却只吐出了一句话:“末将已收到太后密令,不计任何代价,护送殿下安全回燕——”
他一字一句沉声道:“请殿下不必顾及我等。当年我们亲自将殿下送入这囹圄之地,如今自当再把殿下平平安安地送回去,万死不辞!”
那最后四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四道闪电悄无声息在暗沉的天边亮了亮,静默过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声响。让人难以去怀疑这句话中所蕴含的分量。
这是一个命贱如草的时代,这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时代。一个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这条命便担上了许多责任。
乱世之中,皇权分去一半,家国分去一半,父母分去一半,诺言再分去一半,余下的便十不存一。
三千人,便是三千条命,可在朝局动荡之中和日益倾颓的家国之下,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姬凡没有说话。他盯着姜寰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倾身蹲下,一言不发伸手攥紧了他的肩膀,指关节发青,连鳞甲都在哗啦作响。
姬凡第一次这么咬牙切齿的说话。他目光紧盯着姜寰,面目甚至有些阴沉,字句都带着狠意:“一人三千骑,当初如何来,便如何回,一个都不许少——”
当年一人三千骑,马蹄急疾入青云。
今朝雪满天山外,遥望不见北溟台。
当初离燕入周,七年未曾回归故国的又何止姬凡一人。
姜寰闻言面色诧异地看向姬凡,随即眼眶通红,语气激动的劝道:“殿下,我等死不足惜,您当顾大局才是!”
姬凡却直接站起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声音冷冷的斥道:“滚出去守着!此事孤心中自有分辨,容不得旁人置喙。日后再敢偷听,绝不轻饶!”
姜寰从地上爬起身,欲言又止,但见姬凡面色阴沉,只得提剑去了外门守着。
姬凡站在屋檐之下,一动不动,夜风吹起他翻飞的袖袍,身形愈发显得清瘦。清冷的月色落于脸侧,皎若美玉,却也目浸霜寒。
姬凡不知在想些什么,黑化度悄无声息降为了20%。
容宣听着耳畔传来的系统提示音,慢半拍抬手落在姬凡的肩膀上,然后缓缓攥紧:“姬凡……”
言语中似有叹息。
姬凡没有回头,他只是竭力抬起头颅,似乎要透过月亮看一看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燕,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孤寂而悠远:“容宣,孤今日若为一己之命,舍三千人,他日登基为帝,便会为一己之私,舍万民之命。”
“我幼时读史书,便明白了一个道理,为君者,可狡可诈,可阴可毒。他们可以六亲不认,可以薄情寡义,不爱妻,不爱子,却独不能不爱万民。”
“孤日后要做北燕的皇,万里疆域不能舍,黎民百姓不可弃。今日之戒若破,便如堤穴藏蚁,星火落林,再约束不住本心了。”
容宣从一开始就知道,姬凡会是一个好皇帝。这样的人不做皇帝,什么样的人才能做皇帝呢?他思虑良久,才终于吐出一句话:“我要想办法见赵素一面。”
姬凡闻言身形一顿,诧异回头看向他。
容宣却又重复了一遍:“周帝设宴之时,我乔装打扮与你一起进宫,我要想办法见赵素一面。”
第185章 结盟进行时
赵素的处境显然糟糕至极。皇后气急攻心, 到底还是没撑过那一晚,翌日清早就传来了因病薨逝的消息。按理说命妇皆该进宫叩拜哭灵,周帝却只下旨一切从简, 自己着素服,罢朝五日以尽哀思。
燕国使团赴宴这晚, 容宣又是一番乔装打扮。他对着铜镜贴上了一小排黑色胡须,又把脸涂黑了几分,看起来灰扑扑的, 落到人群中不仔细看也认不出。
姬凡不知容宣为何一定要入宫,偏偏问了对方也不说。总不能是因为瞧中赵素美色, 所以想去一睹其风采吧?
姬凡把一套太监服饰递给容宣:“换上, 等会儿你便扮做随从,与孤一起赴宴。”
容宣瞥了眼那衣服, 没有接, 而是抬手摸了摸自己刚粘上的胡须, 出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太监会长胡子的?”
姬凡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容宣贴了假胡子。他把太监衣服丢至一旁,伸手想把他的假胡子撕下来:“孤身边的护卫都是熟脸, 只能让你扮太监了, 好端端的贴什么胡子。”
容宣偏过头不让他撕。搂住姬凡的腰身, 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抵在了书桌边, 勾住他的下巴低声笑问道:“你就这么盼着你夫君变成太监?”
姬凡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心想容宣又在胡说些什么:“孤何时说过想让你变成太监了。”
他一袭蓝色燕族王袍,贵气十足, 倒比平日的白衣白衫多了些凡尘之气。
姬凡无论是何模样, 容宣总归是心动的。他控制不住在对方眉心落下一吻, 又俯身噙吻住姬凡的唇, 然后慢慢撬开牙关,轻车熟路地勾住舌尖逗弄。说话时微微分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引起一阵微痒:“也是,我若成了太监,殿下岂不是要守活寡。”
姬凡气息微乱,按住了他乱动的手,哑声道:“整日胡说八道,没个正形,还不快去换衣裳。”
容宣讶异挑眉:“你还真要我扮太监?”
姬凡趁容宣不备,直接把他脸上的胡子撕了下来,微微勾唇道:“你涂得像块黑炭,谁来了也认不出,这胡子贴不贴的有什么打紧。”
容宣只好解开腰带,脱掉身上的外衫,准备换上太监服。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姬凡正看着自己,干脆顿住了动作,故意道:“我不会穿太监服,你过来帮我穿。”
姬凡心想太监服有什么不会穿的,意有所指的道:“孤可从来没伺候过别人穿衣。”
容宣:“旁人是旁人,夫君是夫君,岂能混为一谈?”
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具迷惑性,语罢对姬凡勾了勾手,声音低沉暧昧:“还不过来,替你夫君穿衣?”
姬凡一时被他眼中笑意所惑,竟真的鬼使神差走了过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替容宣套上了外衫,不由得微微一顿。
容宣张开双臂,垂眸看着替自己系腰带的姬凡,不知为何,忽然戏谑问了一句话:“殿下日后若真的登基为帝,让你伺候更衣,岂不是杀头的死罪?”
姬凡灵活将腰带系成结,用力收紧。闻言指尖一勾,直接把容宣拽到了自己面前,睫毛纤长,在眼下打落了一片阴影:“就算是死罪,你也放肆多次了,怎么现在反倒怕了起来?”
他伸手认真替容宣整理着腰带,看起来就像是抱住了对方,静默一瞬才道:“你是孤的夫君,替夫君穿衣又有何不可……容宣,你不必怕,皇帝虽是皇帝,享万人尊敬,掌生杀大权,可也只是个称呼罢了……”
他第一次这么剖心剖肺。
“孤平生,无甚所爱。遇你之前,日月星辰俱云烟,锦绣山河如坟茔。遇你之后,日月星辰才是真的日月星辰,锦绣山河才是真的锦绣山河……”
“孤先爱你,后才爱万民,在孤心中,你不比那万人的分量轻。”
否则一个不懂爱的人,又该如何去爱旁人?
有太多的人因权位而分崩离析,反目成仇者亦不在少数,帝王之家尤其常见。姬凡虽不知那条路自己能否成功,但绝不希望因此与容宣生了隔阂。
烛火摇曳间,容宣的心莫名跟着软了一瞬。他握住姬凡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言不发把人抱进了怀里,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只能亲了亲姬凡脸颊那道浅浅的伤痕,千言万语都藏在了这个吻里面。
而姬凡察觉到脸侧的温热,愣了一瞬,随即又伸手用指尖点了点容宣涂黑的脸:“你将孤的脸都蹭黑了。”
容宣闻言仔细看了看姬凡的脸,果不其然发现被自己蹭脏了一些。他捧起对方的脸,用袖子轻轻擦掉痕迹:“怕什么,你长这么俊,黑一些也无妨。”
马车已经在府外等着了。容宣乔装打扮成小太监,跟着姬凡上了马车,一个在里面坐着,一个在外面赶车。
容宣显然不太会赶车,幸亏这些马训练有素,否则天黑路滑,掉沟里也不是没可能。姬凡坐在最外面,故意隔着帘子戳了戳容宣的后背。容宣并不回头,而是空出一只手悄悄伸进帘子,摸索一番,然后攥住了姬凡的膝盖。紧接着顺势上移,隔着衣衫往他腿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这才飞快缩回手。
那是姬凡的敏感处,最是怕痒。容宣只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微不可察的闷哼声,紧接着便没了动静,自顾自勾起了唇角。
周帝今日在崇临殿设宴,朝中重臣皆有受邀,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炼丹术士,只让人大感荒谬。姬凡入殿的时候,就见右相岳渊亭已经带着使团在席间就坐,他们看见姬凡,皆都起身施礼,这才重新落座。
容宣扮做太监,垂眸跟在姬凡身后,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间,低声提醒道:“赵素未来。”
姬凡无声点头,然后在席间落座,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唱喏,原来是烟年公主和驸马到了。
皇后忽然薨逝,赵烟年自然悲痛不已。哪怕脂粉覆面,也依旧能发现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的。燕凤臣这个半大小子竟也懂了几分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目露担忧。
姬凡挥退侍从,借故让容宣上前斟酒,趁旁人不注意时低声道:“连公主都赴宴了,却偏偏不见赵素,可见周帝余怒未消。自出了上次的事,太子一党大受牵连,连纳兰府也受了冷落,你想见她只怕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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