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蒸汽桃
丛烈轻轻揉着他的手指,想让他的手暖起来。
“可是,”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我没有喜欢过C,我只是尊重他。而且我把演唱会送给你也是因为……”
他低下头,声音低得仿佛像是在神前忏悔,“你是不是资助过四中的学生,以C的名义?”
云集没回答,空气沉静得近乎凝固。
半晌,他又笑了,“原来是那个C啊,也挺好。”
丛烈的额头抵着他的膝盖,“我给你发那么多邮件,你怎么都不看呢?”
他感觉到眼泪在沿着自己的鼻梁往下滑,所以他不敢抬头。
“如果你早早地知道了我是 C,就会多给我一点尊重,就可以正眼看我了吗?”云集说话语气不重,却很清晰。
他笑着摇摇头。
“不是。”丛烈否认,“至少我不会那样误会你……”
“你高傲、你误会我、你对我有偏见,是我的错吗?”云集又问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丛烈拢住他的手,“是我的错,是我不配被爱,你别动气。”
顾及着云集的身体,他不敢再解释。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云集抽开了自己的手,“既然我不懂爱人,你不懂被爱。那我们就是不合适。况且你现在也和我一样什么都知道了,肯定也就能明白咱俩往后最好就别往来了,对吗?”
“不,云集,不,”丛烈又去拉他的手,“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应该看不清自己,我们之前错过了也都是因为我,但现在……我们能不能再试试?”
他去看云集的眼睛,“我知道这些事之前我就明白我爱你了,云集,你能不能……”
“可是就因为爱你,我死了,丛烈。”云集温和地说完这一句,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丛烈连呼吸都止住了。
“我为你能做的一切都做过了。我把‘爱你’这件事做到尽头了。”云集很轻地摇了一下头,“在今天之前,其实我已经反反复复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丛烈,咱俩结束了。”
“之前的几次我都说得比较客气,是因为我认为你,只是一个现在的‘你’而已。”他垂下目光看丛烈,“可如今你还是一位‘故人’。”
“不,不不不,”丛烈看着微弱光线下的云集,努力掩饰着声音中的哽咽,“我都可以改,我都会改。”
“不是你改不改的问题,”云集低声说:“不管演唱会是送给谁的,也不管这辈子,或者上辈子你有没有爱过我,我都没办法再爱你。”
他垂下的目光不带温度,“我没办法分辨什么是爱了,你知道的,丛烈。”
“我不知道,”丛烈摇着头,极力否认,“我不……”
“从前我爱你,一腔孤勇不遗余力。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非常不好。”云集轻轻叹了口气,“首先它伤害了你,因为我强迫了你收留你不想要的爱情;其次它伤害了我,因为它太失败了。只要我一想到你,我就会想起我的一败涂地。”
听到他这样说,丛烈的绝望并不只是因为他说话的内容,也因为他说话时的那种夹杂在平静中的细微颓唐。
丛烈忍不住,不停想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却发现自己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心里太疼了。
眼前的这个人曾经为了爱把一切都交付,而自己回报给他了什么?
是他丛烈把云集含情带笑的眼睛掏成了一双漂亮的空洞,却还曾在那个昏暗的蒙古包里争辩自己罪不至此?
“丛烈,其实在上辈子的最后,我最想问你的问题,”云集挪开目光,漠然地看着床头的那盏暗灯,“其实不是责怪或者质问你的,我只是想问问你……”
他重新看回丛烈,“我就那么差劲吗?”
“强求别人爱我,是我过度自信,是我强人所难,那是我的错,我承认也忏悔。”云集的声音更轻了,“但我对你来说是否真的那么一无是处,以至于你愿意为了敷衍我赶走我,宁可跟我结婚满足我浅薄的占有欲,来被动地等待我的放弃?”
他像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虚心地垂着头,由衷地问出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等到了,开心吗?”
他问得太认真,眼角的泪水就好像只是在过分专注间不经意的滑落。
“别哭,”丛烈抬着手擦他的眼泪,“你别难受,都是我的错,你别难受。”
他的心疼得好像要一分为二,让他的气息都断断续续,“你没有任何不好,是我不成熟太幼稚,是我太理所当然了。我全都做错了,你别动气别难受。”
他无措地给云集顺胸口,“要不然我们明天再说,你先休息,好不好?”
“没事儿,我们说完。”云集推开他的手,声音很轻,“我之前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情况,所以我还是和你保持了工作关系。因为我想尽可能地不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影响这辈子里其他人的人生。”
丛烈的动作僵住了,像是罪犯在死刑执行前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明天就会和傅晴商量同你彻底解约的事情。”云集简明扼要地说:“现在你的个人发展非常好,其实是不需要依托任何现有的公司或者工作室,你完全可以自己组建团队对业务进行打理。这一方面,我会找专人和你交接,在你的独立团队彻底组建好之前,他们会辅助你减小过渡阶段的负担。”
丛烈看着他,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关联。
“违约金你随便提,会完全由我个人承担。”云集的眼睛已经完全干了,说话的口气也愈发冷静平和。
好像他之前短暂的哀伤只是丛烈的错觉。
但他的手还是那么冰凉。
丛烈不敢再说任何一个“不”。
他支撑着自己挺起后背,回答云集的话:“没有违约金,我是自愿解除合同的。你没有违背合同上的任何条款。”
“我明天中午之前会搬走。”云集最后说完,声音低得已经像是在叹息,“你出去吧。”
丛烈依旧单膝跪着没动。
他的脑子里太乱了。
他想从那些闪念间捞出一个还能将云集留住哪怕一秒钟的想法,被酒精浸润的思维却只映出一个稀薄的残念:云集往后住到别处去,一个人能不能过得好。
云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觉他在看自己的手腕。
那上面还挂着他随身的手钏。
上辈子的习惯,他还没来得及改。
但想想好像留着也不再有太多意义。
“上辈子有很多东西我送你你不要,这辈子我们断了也没再送过你什么。”他把手钏摘下来,放进丛烈手里,“这辈子你照顾我很多,还救过我两次。既然你说你不要违约金,就留着这个当纪念吧,希望你日后健康顺遂,前程似锦。”
他又补充,“如果你不喜欢这些玩意儿,随便找个地方兑了,换个零花钱总是有的。”
那翡翠珠子在丛烈手里,带过来很薄的一层温度,没多久就消散了。
他拿着那珠子,根本动弹不得。
好像只要他的手指动一动,他那颗心就要立刻沿着那些疼痛的裂缝四分五裂,掉在地上跌个粉碎。
如果云集狠狠地羞辱他,丛烈可能还会好过一点。
但是云集仍然保有着那种翩翩的温润,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清晰直白地回绝了他。
对丛烈所有的请求,他都说了“不”。
他说“不”“不要”“不用”“不能”“不应该”“不见面”。
就好像云集把丛烈上辈子对他说过的所有的“不”,都要一次性地还给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
云集是在人来前半个小时起来的。
他精神看着还好,但是脸色却极差,原本就没什么气血的脸颊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的白皙。
他没动丛烈给他做的早点,只是把房间里的箱子一只一只地拖出来。
丛烈站在旁边,伸手帮他。
“不用。”云集把他的手推开了,“你忙你的。”
“我不忙,我帮你搬吧。”丛烈也一夜没睡,声音有些沙哑。
但云集执意不让。
家里的大门开着,帮忙搬家的大哥一手一个的地把云集的箱子提走了。
“我要搬的东西都贴了标签,”云集指了一个标签做例子,“其他东西都是房东留的,不用动。”
丛烈和查小理并排站在一边。
查小理看到有人拿了它的狗窝,难得气呼呼地呲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作势就要往那大哥身上扑。
丛烈弯腰把查小理抱起来,一人一狗看着搬家大哥把那些盛着它玩具和零食的大柜子抱走了。
查小理不高兴地“汪”起来,声音在整个楼道里回荡。
云集没管他俩,跟搬家大哥说:“那个卧室里剩下的东西也是我的,麻烦帮我拿到垃圾站扔了吧。”
大哥朝着卧室里看了看,“那床不还是新的吗?就不要了?”
“嗯,里面麻烦不要留东西,这部分我会额外算酬劳的。”云集指着餐桌上的一纸箱锅碗瓢盆,“这些是我自己带来的,麻烦也都帮我扔掉。”
大哥抓了抓头,“这东西都还是好的啊……扔了好可惜,要不你给我吧。”
云集只是不想把这些东西留在这,自己也不想再看见它们。
他点点头,“那您看哪些能用,就自己留着吧。”
搬家大哥挺高兴的,搬得格外卖力,一会儿就把云集的箱子、床、衣柜全都从家里清了出去。
丛烈站在门边,看着房间里面越来越空,不停地抿干涩的嘴唇。
他手心里出了很多汗,只能紧紧抓着逐渐变得低落的查小理。
“给我吧。”云集打开桌子上的宠物包,朝着丛烈伸手。
丛烈不动。
查小理居然像是个小猫一样发出“喵喵”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委屈。
云集好脾气地安抚它,“没人抢你东西,等搬到新房子就还给你。”
说完他就伸手从丛烈手里抱过小胖狗,往宠物包里放。
查小理明显不太适应那个包,一窜一窜地要往地上跳。
“我送下去吧。”丛烈重新把小胖狗抱起来。
“不用。”云集摇头,一手夹着哀嚎的查小理,一手提着空荡荡的宠物包,头也没回地朝门走去。
门锁上的时候发出“咔哒”一响。
房间里就剩下丛烈自己了。
房间里很安静。
客厅靠窗的位置,贴着墙摆的一溜都是丛烈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