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点儿吗
他举起酒盏闻了闻,也不像是因为泡了药材而使得酒的颜色发生了变化。
竟然是某种全新品种的酒吗?
他本以为,连提带来的酒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浊酒,只不过酒精度数稍微高一点罢了。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判断错误了。
宋青远浅浅地尝了一口,眼睛不由地一亮,称赞道:“入口甘冽,回味悠远。当真是好酒!”
这话并非他刻意吹捧,连提带来的这坛酒确实是难得的好酒。不仅味道醇美柔和,香气也是纯正馥郁。最难得的是,仔细品尝后竟还能尝到一丝花果的香气。
连提面上带笑,看着宋青远,也端起酒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青远有些好奇地问道:“这酒是如何酿成的?”
连提皱了皱眉,面色有些犹豫。
宋青远打量着连提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失言,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酒口感丰富,想必酿造技法也很是特别。人家的秘法就这么被自己大咧咧问出来,对方只是面露犹豫,没有给他难看,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宋青远连忙解释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好奇。多有冒犯,还望漠北王原谅。”
连提摆摆手,并不在意,“本王没有那个意思,这酒是浑恪部落酿好后送到本王手里的,本王也不清楚其中技法。”
宋青远有些意外地点头,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人家堂堂的一个君王,不懂酿酒一事才是正常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对什么事都充满了好奇。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点好奇心,对许多不相干的事都有些许了解。现在自己才能有底气坐在这里和漠北谈判。
宋青远笑了笑,看着桌上刚上全的各色菜肴,笑着示意连提:“漠北王先尝尝这桌菜,味道很是不错。”
连提点头。他们漠北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因此他边夹菜边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宴请本王所谓何事?”
宋青远心想,终于聊到正题上了。
他挥手示意雅间内的小二都退下,缓缓开口道:“世人皆知漠北今年入夏连夺南周三城,声威大震。不过似乎……漠北境内却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稳定?”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却被宋青远以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连提闻言也毫不生气。那日秋猎之时,他就将漠北的境况向宋青远和盘托出,现下他倒是很想知道宋青远会有什么应对之法。
宋青远继续说道:“部落之间的权力过大,必定会威胁到王上的统治,长久以往也不利于漠北统一。虽说若是贸然对其开战,会令漠北陷入战火之中。但以王上如今的实力,若真想解决几个意图犯上作乱的部落,也并非无计可施。只是……”
宋青远顿了顿,连提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只是,现下漠北一国的生计,怕是都在靠战争养着吧?”
漠北的局势并不难理解。
虽然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军队。但经过几任漠北王的努力,不管是数量还是实力,都已经远远不能和王属的军队相提并论。若连提真打算收拾他们,并不要费太大的功夫,唯一要费些心思的就是漠北地广人稀,各部落之间距离有些远,军队需要耗费些时间罢了。
但连提始终迟迟不肯对他们下手,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和整个漠北的国情有关。
漠北的气候和地形就决定了漠北人民大多以畜牧业为生,粮食和布匹都得靠和中原国家的互市来换取。
拥有着大量耕地的南周就相当于将整个漠北的命脉都拿捏在了手中。
像是脖子上被套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紧的绳索。
在宋青远看来,漠北无疑是个资源丰富的地方。但不论是石油还是稀有金属的矿藏,都不是现在的科技水平能进行开发的。
若是想要拿掉脖子上那根绳索,保证国内百姓的生活,资源上的不足就只能靠战争来掠夺和弥补。
但漠北现下的粮食和布匹储藏根本不足以支持漠北发动战争。
之所以连提现在能将南周打得节节败退,说白了就是在走「以战养战」的路线——利用在和南周打仗时获得的物力和财力,维持着漠北继续进行对外战争。
这就是连提现下不敢将矛头对准各个部落的原因。
一旦停止向南周进军,庞大的军队就必须依靠国内那点微薄的资源养着,这对百姓是极大的负担。
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停止扩张的漠北就只能靠几个对方想关闭就关闭的互市,来获取粮食和其他资源。这样一来,那根绳索就又套到了漠北的脖子上。
宋青远摇摇头,心里一清二楚。
现下连提并不是缺一个解决各个部落的办法,而是缺一个用和平的手段解决各部落的办法。
果然,连提面露惊叹,高声赞扬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殿下当真是个难得聪慧的人才。”
“那殿下,可有办法?”连提直起身,看向宋青远。
作者有话说:
俺知道今天好像有点短……明天一定补上-爱大家,么么哒!
第20章
面对连提的询问,宋青远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垂眸不语,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是他没有办法吗?并不是。
相反,不动兵戈就能摧毁一个国家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在人类漫长的数千载历史长河中,如何兵不血刃地让一个国家从内部崩溃的办法,宋青远都不用深思,就可以罗列出无数种。
操控舆论、激化社会矛盾、经济制裁、粮食战争、和平演变……
随便拿出其中的任意一个,对于这个时代的国家来说都算得上是降维打击。
“殿下可是有所顾虑?”见宋青远久久不语,连提忍不住出声询问。
是有所顾虑吗?宋青远在内心质问自己,你究竟在顾虑什么呢?
许多人追随着自己,甘愿随他来到这个陌生的都城,做一个处处受限的质子。
但他却让这些人跟着自己一直蹉跎着时光。
宋青远无数次扪心自问,他这般蛰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并非自己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在燕云时不是,在南周时亦不是。
宋青远深知,自己脑中许多来自后世的知识既然可以让无数百姓受益,自然也可以让一个国家在短时间内就强大起来。
但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前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真切地明白过来。
漠北分裂,百姓流离失所,自然凄苦。可若是自己用手段解决各个部落割据的问题,让漠北统一。百姓就可免于受苦了吗?
也并非如此吧?
春秋时期,有「齐纨鲁缟」、「买鹿制楚」的典故出现。
那时的齐国征服鲁国和楚国,靠得就是贸易战争。管仲不过是用一尺素缟、几只活鹿,就让鲁国割地签约,楚国元气大伤。
在漠北复制这场贸易战并非难事。甚至因为漠北交通不便,农牧产业单一,对外贸易不发达,这件事反而更容易成功。
但他知道,兵不血刃的战争往往更加残酷,就像齐国征服鲁国的代价是鲁国饿殍遍地,百姓死伤无数。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宋青远沉默良久,有些艰难地缓缓开口:“在下曾听闻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连提问道。
“在某片大陆上,曾有「齐」「鲁」两个接壤的国家。齐国的国君想要吞并鲁国,但鲁国实力强盛,难以战胜。有一位叫管仲的大臣就向齐国国君进献了这样一条计谋。”
“当时齐国和鲁国都盛产一种深受两国贵族喜爱的丝绸。管仲就下令禁止齐国的百姓生产,而是让人们到鲁国购买。鲁国的丝绸因此价格飙升,许多鲁国百姓见状,就纷纷放弃种植粮食,转而去生产丝绸,再用卖丝绸赚到的钱去购买齐国的粮食。”
连提缓缓放下酒盏,逐渐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宋青远。
宋青远叹了口气,知道连提已经明白自己这番话的意思。
他心想,哪个君王能拒绝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可解决敌人的办法呢?
但宋青远还是坚持把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第二年,齐国就下令,禁止贵族购买鲁国的丝绸,也不允许商人将齐国的粮食卖给鲁国。这样一来,鲁国人的丝织品卖不出去,换不到粮食。而自己国家的耕地又被荒废了,粮食短缺,许多百姓因此饿死。而齐国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强大的邻国元气大伤,签订了臣服于自己的条约。除此以外还通过随后高价售卖粮食赚得盆满钵满。”
“王上以为如何?”宋青远抬头盯着连提,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却看到连提只是一副静坐沉思的模样,并无一分喜色。
他竟然不为所动?还是没理解到贸易战的精髓?宋青远有些疑惑。
正当他打算出声询问时,就听见连提开口道:“这位管仲确实是位难得的谋士。”
宋青远撇了撇嘴。人家管夷吾这么一个牛逼的经济学家、政治家,官至国相,连齐桓公都尊称他为「仲父」,在你口中就只是一个谋士?
连提继续说道:“此计虽好,但似乎殿下并不赞同?”
宋青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连提眉眼带笑,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
他有些无语。拜托,我们现在是在商议你漠北的事情诶。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你是漠北的国君,又不是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摆出这副看热闹模样是为哪般啊?
宋青远有些心累,原本的满腹思绪被抛到了脑后,他点点头,“在下只是觉得鲁国百姓无辜罢了。”
这句话本来还有下一句,“不论如何,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但宋青远自觉此话不合时宜,也无用处,便顿了顿没有说出口。
“殿下所说得的确是一条难得的妙计。”连提开口道。
“如果是用在对付其他国家上,本王或许会考虑。但是,”连提顿了顿,看向宋青远,“其他部落亦是本王的臣民,本王不愿用此计致使百姓受难。”
宋青远有些意外地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连提。
自古以来,君王在维护自己的统治时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只要自己国家强大,在他们眼中,死几个无关轻重的布衣百姓又与自己何干呢?
没有人会在乎蝼蚁的死活。
能被人称赞一句「死得其所」就已经是他们难得的幸运了。
宋青远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连提应该是像年轻的嬴政或是项羽那般,致力于开疆拓土,成就一番伟业的雄才大略、雄浑豪迈之人,没想到倒是自己看错眼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阵轻快。
宋青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沉声道:“倒并非只有这一种办法。只不过王上若不想让百姓受苦,那就要经过数年筹谋才行了。”
连提语气爽朗,笑声清脆,“本王不过及冠之年,何愁等不过那几年的谋划!”
连提意气风发,顾盼之间都是一个年轻的君王的睥睨自信。
宋青远被他的气场影响,也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端起酒盏,“既然王上有如此自信,那在下也愿意为此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连提摇头,“本王并非对自己有自信,而是对殿下的能力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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