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承诺可以让张员外和罗蒙、罗娇改头换面,安享富贵,但狡猾设置了限定条件。
前提是施茂‘老实’招供。
老不老实,由他主观判断。
只要施茂没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都算是不老实,等会施茂被带回牢房,会有人带着张员外去施茂隔壁的牢房抽鞭。
因为张员外于江南之事上只是受害者,鞭子不会真的抽在张员外身上,但施茂会听到张员外的哀嚎。
如此,施茂会从已经达到终点的‘公主承诺会给张员外和罗蒙、罗娇改头换面,让他们安享富贵。’退回‘只要他不老实招供,张员外和罗蒙、罗娇随时都可能被上刑。’的起点。
在得到后失去,会让施茂更加期待终点的奖励。
这次审讯,只是试探施茂的心防厚到什么程度。
没用完的九张白纸、只能回答‘是与不是’的问题、戛然而止的审讯都是为了让施茂知道,他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只要在招供时有所犹豫,就会失去为张员外和罗蒙、罗娇争取安稳生活的机会,事后如何悔恨都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下次审讯,才是重中之重。
张思仪拿出袖袋中的小册子,他刚才问施茂的问题都出自这本小册子,是他整宿没睡的成果。
李金环找了只木条用蜡烛烧黑单面递给张思仪,看着张思仪圈出施茂的所有回答,目光长久的聚集在‘周绾’两个字上,轻声道,“据我所知,江南并不看重出身。嫡出、庶出甚至外室子,只要有出息就会得到家族的看重。施茂的母亲是上任白家家主的嫡女,周绾若是与白家有关,根本就不必顶替袁州卫将军遗孤的身份。”
张思仪连连点头,说出自己的猜测。
“江南以东虞西白为首,二者却始终称不上和睦,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其中不仅有虞氏初到江南就借着世家底蕴和安国公主对他们的旧情,强势压下在江南一家独大的白家,双方在争夺利益的过程中结下许多死仇的缘故,还有”张思仪朝着长安的方向拱手,“不愿意看到富庶的江南内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当年虞氏刚到江南,势头最强的时候,尚未成为太子的乾元帝曾亲手抬举过溃不成军的白家。
乾元帝登基后以铁血手段处理世家的时候却从未对虞氏下手,反而警告白家不要得寸进尺。
其中固然有安国公主的缘故,亦能看得出乾元帝不想看到一家独大的心思。
算算日子,周绾顶替袁州卫将军遗孤的时候已经是建兴朝,施茂与周绾成婚的时候,焱光帝已经登基多年,初露贪于玩乐的真面目,最先疏忽的就是江南。
虞氏和白家在这个时候生出缓和彼此关系的想法,暗中联姻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浔阳府府尹夫妇将‘恩人的女儿’摆在亲儿子前,和浔阳府府尹明知道暗中有势力盯着施茂却无动于衷,也有了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纪新雪摇头,“如果是虞氏和白家暗中联姻,虞氏怎么会明知道施茂已经闹到离家出走多年,在外娶妻生子,宁愿放弃府尹长子身份,甚至疯癫的程度,仍旧要保持这门婚事。”
这哪里是联姻?
分明是结仇。
从浔阳府府尹让施茂的从兄每旬问施茂是否愿意回家的行为来看,浔阳府府尹从未想过彻底放弃施茂。
当年施茂说要回家中与周绾和离,三个月后独自返回安业。
根据从江南传回来的调查结果看,施茂归家的消息未曾外传,周绾始终坐稳掌家娘子的位置。
可见浔阳府府尹夫妇没同意施茂和离,也没态度强硬的要求施茂将张兰和儿女带回江南,反而允许施茂回安业和张兰过日子。
这又是一处充满矛盾的地方。
既不符合浔阳府府尹实际上对施茂的看重,也不符合浔阳府府尹夫妇待周绾比施茂更亲厚的行为。
结合种种具体发生的事,纪新雪觉得浔阳府府尹夫妇对周绾,与其说是宠爱,更像是无奈的妥协。
颇有些请神容易送神难,还不能对神苦着脸的意思。
站在周绾的角度来看,周绾也很委屈。
既然浔阳府府尹夫妇知道她不是袁州卫将军真正的遗孤,她和施茂的婚事就算不上骗婚,起码不是她骗施茂。
婚后仅仅两年,夫君就离家出走,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公公婆婆只是谎称儿子沾染恶疾,要在庄子上养病,以此保全家里的颜面。丝毫没有找回儿子,让儿子和她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纪新雪不知道浔阳府府尹夫妇有没有对周绾承诺过要找到施茂,但他们肯定没有对这件事真正上心过,否则施茂绝不会在安业隐姓埋名那么多年才被找到。
周绾得到施茂在安业的消息时,大概率不会产生想要呕血之外的感受,她不仅要接受施茂已经在外娶妻生子的噩耗,还要面对施茂死不悔改,要与她合离改娶外面女人的现实。
众口交赞疼爱她的公婆仍旧无动于衷,甚至放丈夫回去和外面的女人过日子。
能忍下这等委屈,绝非一般的狠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浔阳府府尹夫妇和周绾彼此忍耐,非要保持公婆和儿媳的身份?
难道不能让施茂和周绾和离,认周绾为义女?
纪新雪坚信其中有天大的秘密。
相比之下,虞珩的思考方式更简单。
他对张思仪道,“虞氏和江南家族不一样,庶出如草芥,待外室子还不如奴仆。”
以虞氏宝贵嫡出的程度,除非有天大的利益,否则绝不会让嫡女顶替别人的身份,从此不能再与家族相认。
如果是庶女和外室子,又没法达到联姻的效果。
张思仪的猜测从根本上无法成立。
众人整理过今日审问施茂得到的信息,各自散去。
今日先用张员外吓吓施茂,明日给施茂养下巴和思考的时间,后日再继续审问。
纪新雪和虞珩离开安业县衙,径直前往珐琅窑,今日是珐琅窑开窑的日子。
上了马车,纪新雪仍旧满脑子都是已经困扰他整个上午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觉得周绾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凤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遇到过类似周绾的人?”纪新雪杵着头看向虞珩,眼中满是困惑。
虞珩隔着帕子从荷包里取出块冰糖放到纪新雪嘴边,“如何类似?”
纪新雪咬住冰糖不语,他要是能想明白‘如何类似’,怎么会纠结这么久。
浓郁清甜的味道缓解了纪新雪越来越焦躁的情绪,他沉思片刻,数着手指列出几种让他觉得类似的可能,“遭遇?处境?”
纪新雪掰手指的动作顿住,脑海中始终模糊的身影忽然褪去表面覆盖的浓雾,露出原本的面目。
他知道是谁了!
虞珩认真顺着纪新雪的举例往下想,与纪新雪同时开口。
“三伯娘?”
“祁副尉夫人!”
纪新雪眼底皆是恍然,无处安放的手掌连连拍在虞珩肩上,“对,就是她!”
英国公府嫡次子的夫人郑氏,她的婚姻情况几乎与周绾完全符合。
第一点,大体上能算得上与夫君门当户对,但有争议。
周绾是孤女,按理说比不上施茂良多,但她还是浔阳府府尹救命恩人的女儿,如果袁州卫将军还活着,这门婚事就是门当户对,所以大体上说得过去。
郑氏嫁到英国公府的时候,郑氏已经满族白身全靠底蕴过日子,按理说配不上国公府的郎君。但世家之间相互联姻是旧例,她嫁的又只是次子,不是没有意外定会承爵的长子,所以大体上能说得过去。
第二点,出嫁后在夫君处受尽委屈却深得夫家的喜欢。
周绾的委屈显而易见,浔阳府府尹夫妇对周绾有几分真心有待仔细琢磨,表面上却让人无话可说。宁愿让已经多年未归家的儿子继续离家出走,也不许儿子和周绾和离。
英国公府总共有三个嫡出的儿媳妇,其中两个是郡主,却属身份最低的嫡次子媳妇郑氏最受长辈宠爱。英国公老夫人的独女嫁到郑氏,为了亲女善待郑氏女也情有可原。
英国公夫妇则以三个嫡出的儿子,属次子最不上进,不仅在仕途上没有半点成就,还无论香的臭的都要往床上拉,委屈了郑氏为理由,光明正大的偏向郑氏。
当初襄临郡主还活着的时候,就是身份最低又不是长子媳妇的郑氏管家。
后来因为英国公夫人身体虚弱,管家权交到英国公府老夫人身上,长子媳妇宜筠郡主终于获得协助管家的权利,每日起早贪黑忙的团团转,动辄就要被数落,英国公老夫人转头就让人将最好的东西都给郑氏送去。
他们与浔阳府府尹夫妇一样,嘴上说的好听,也肯给郑氏银钱上的贴补,但从未真正约束过祁副尉,只是不许祁副尉在府内养妾。
第三点,无论与夫君闹的多难看,从未想过和离
郑氏简直能称得上是高配版的周绾。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
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身上却出现相同的特质。
“也许只是巧合?”纪新雪小声道。
如果不是巧合,已经能确定浔阳府府尹的家事,会涉及到在商州案中没查出来的暗中江南势力,那么明目张胆偏向郑氏的英国公夫妇细思则恐。
纪新雪立刻想起英国公夫人送给虞珩和他的白玉平安锁。
虽然理智和感情都倾向于英国公夫妇有问题,但纪新雪不想让虞珩突然面对这件事,故意将其说成巧合。
虞珩握住纪新雪的手摇头,哑声道,“不知道,你给陛下写封信说明这件事。”
到达珐琅窑,两人默契的将周绾和郑氏的事压在心底,静等开窑。
未时整,第一批制作的珐琅陆续开窑。
因为心知肚明头一次烧制珐琅就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此次烧制的珐琅大多都是小物件。
除了对纪新雪亲自上色的小花瓶,大多都是铜碗、铜镯甚至只是铜片的小物件。
最后的结果大大出乎纪新雪的预料。
珐琅小花瓶几乎能称得上完美,其余物件全军覆没。
纪新雪望着色泽瑰丽的小花瓶陷入沉思。
首先排除匠人们吹捧的上色因素,成功的珐琅小花瓶是他亲自上色没错,但他也给一对铜碗和一对铜镯分别上色,还不是烧制出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儿?
从火候、体积、时间等客观因素考虑算了,还是等多积攒数据再考虑。
“这对花瓶要留在窑里吗?”虞珩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用。”纪新雪摇头,笑道,“又不是靠模板制作的东西,就算留在窑里也不会对下次烧制珐琅有帮助,不如快些送回长安让阿耶看看。”
虞珩没再接话,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转过头恋恋不舍的望着小巧的珐琅花瓶,就差在脑门写下‘想要’两个大字。
他慢吞吞的点头,“陛下已经惦记你亲手烧制的珐琅许久,确实应该先给陛下送去。”
纪新雪眼中浮现犹豫,他先和虞珩说关于珐琅的事,然后才去信长安和长平帝商量,以时间论,是虞珩惦记珐琅的时间更久。
他见惯虞珩心血来潮,想要什么就会立刻拿到手里的模样,此时见到虞珩眼中的恋恋不舍,心中格外难受,退步的话脱口而出,“阿耶那边不急”
“真的吗?”虞珩眼中的失落立刻变成期待,眼底清晰的倒映着纪新雪的身影。期待之意,不言而喻。
话已出口,纪新雪便不再犹豫,他点头道,“能保证每次都可以成功烧制出珐琅时,再将珐琅送去长安,这对瓶子先拿回公主府。”
至于是拿回玉和院,还是拿回安和院,在珐琅窑中不便多说,回府后只是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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