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虞珩虽然不可避免的被英国公府影响,但仍旧保留独自思考的能力和喜恶,起码能做到态度坚决的讨厌已经明目张胆的伤害过他的人。
从某种角度来看,虞珩是在非常复杂的环境下,自己领悟判断是非的能力。
因为没人,或者是没有让虞珩觉得可以信任的人领路,所以这个过程格外漫长。
纪新雪将纸条都收集起来,扔进桌子下面的火盆中,顺便毁尸灭迹,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虞珩犹豫半晌,小声对纪新雪道,“张思仪生辰,我想送张思仪匹小马。”
“嗯?”纪新雪抬起头,看到虞珩眉目间的询问,才明白过来,虞珩是想要听他的意见。
“想不到你只是不愿意与张思仪多说话,心里还是会惦记他。”纪新雪打趣道。
“没”虞珩摇头,凝神思索半晌,“只是他喜欢小马,我刚好有。”
您可真是个大漏勺。
纪新雪无奈扶额,他不反对虞珩送张思仪小马,但他不能接受虞珩以现在的理由送小马。
“如果不是张思仪想要小马且刚好要过生辰,而是……”纪新雪瞥了眼正冒烟的火盆,“而是你四姐,你还会送小马吗?”
刚才纪新雪写下‘阿姐’的时候,随便说了个四姐,虞珩将纸条放在涂着墨点的纸片下面。
虞珩轻松的脸色变得沉重,“不送,随便让林钊准备就好。”
纪新雪笑了笑,告诉虞珩,“你是因为对张思仪有好感,才会生出在张思仪生辰时满足张思仪愿望的想法。
虞珩思索半晌,忽然问纪新雪,“你有什么愿望?”
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实现。
纪新雪轻而易举的读懂虞珩的言下之意,心中十分熨帖。
就像是辛辛苦苦帮受伤的小狼清理伤口时,看到小狼勉为其难的容忍其他曾经对它喂食的人摸摸头,然后立刻投入到自己的怀抱,任凭自己怎么揉捏都不会龇牙。
可惜……虞珩无能为力。
他最大的愿望是焱光帝早日蹬腿,最好他爹能有皇帝命。
因为纪新雪的全程缺《御》的课,他除了练习拉弓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小马接触。
《御》是驾车,但国子监不会一开始就让学生们接触能拉车的大马,一般都是先教会学生们和马相处,等到学生们了解马的性格,熟练驭马的技巧后,才会让学生们试着驾车。
所以纪新雪只要能骑在马上,保持两刻钟的时间,就能追上缺的那旬课程。
连续思考几日,纪新雪终于醒悟。
他不需要让虞珩学会怎么送礼,而是要让虞珩马上做出改变。
纪新雪让花姑姑给他列份,普通国公府小郎君给长辈和平辈送礼时,可以选择的范围。
花姑姑没去探究纪新雪为什么要让她列这份单子,只是追问了句,“是多普通的国公府小郎君?”
纪新雪想了想,告诉花姑姑,“当家人的嫡出孙子,不是将来承爵的那脉,以后大概率分不到国公府的东西,生母早逝,平日里也得不到来自祖父和父亲的零花钱。”
花姑姑已经猜到纪新雪说的是谁,她头一次听到有人站在这种角度去看金尊玉贵的小郡王。
县主话中的倾向十分明显,她已经知道要怎么去列这份单子。
仅仅过了半日,纪新雪就拿到花姑姑列的单子。他匆匆扫过单子上列的东西,随手指了几个,让花姑姑拿与单子上差不多的东西给他看。
单子上可以送给同辈的东西最好找,送给小娘子的东西大多都是纪新雪房中随处可见,顺手赏给婢女都不觉得心疼的料子,钗环配饰也只是寻常。
纪新雪特意让碧绢和彩石将她们最好的首饰拿出来,发现碧绢和彩石最好的首饰只比花姑姑拿给他看的梅花簪差一线,高兴的将花姑姑拿来的梅花簪插在碧绢头上,“等会再让姑姑给彩石和晴云各挑一个,你们都有份。”
送给小郎君的东西在纪新雪房中比较难找,花姑姑四处搜寻半晌,才在翻出套成色不好不坏,在纪新雪看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笔墨纸砚。
见纪新雪面露嫌弃,花姑姑笑着解释,“圣人和昭仪娘娘疼大王,每次都不会让大王从宫中空手而归,大王也疼您,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往您这边送,国公府的人自然比不上您。”
纪新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暗自警醒起来。
他从王府边缘的院子中搬出来后,除了在钟娘子身上遭受些挫折,基本能算得上万事顺心,所用所见的东西也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再也没见过搬入栖霞院前用的东西。
如此安逸奢靡的生活,让他眼界越来越高的同时,也不知不觉的朝着‘何不食肉糜’发展。
亏得他前几日还痛心虞珩是个大漏勺,他自己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纪新雪让花姑姑将这套沾着灰的笔墨纸砚清洗干净,放到他书房显眼的位置,才继续看单子上给长辈们准备的各色礼物备选。
花姑姑已经揣测到纪新雪的心思,单子上列给长辈们的礼物没比给同辈的礼物珍贵多少,也就多花几十两银子,纪新雪却极不满意。
比起年纪尚小,被大人的恶意影响,才会做错事的小孩,已经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却仍旧随波逐流或者干脆是罪魁祸首的大人才更可恶。
纪新雪指着单子上的东西道,“长辈们心慈,不给小辈零花钱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忍心收小辈如此贵重的礼物?”
花姑姑被纪新雪一毛不拔的架势震慑住,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开口劝说。
“这里。”纪新雪指着簪花小楷列出的举例,慢吞吞的道,“改成亲自抄写福、寿,找五十岁以上的人写百寿图、百福图之类的东西,花银子在寺庙给他们点长明灯、让道观的人做法事……”
花姑姑心领神会,尝试着按照纪新雪的想法提出建议,“还可以劳烦小郡……咳,让国公府的小郎君亲自分丝线,请绣娘用小郎君亲自分的丝线绣字。”
纪新雪想了想,只是绣字,最多在绣线和布料上花点钱,拿到礼物的人却没办法将礼物变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种礼物也好,虽然花钱但让收礼的人只能干看着眼馋。
翌日,纪新雪将花姑姑重新誊写的单子交给虞珩。
虞珩大致看了眼单子上的东西,迟疑着开口,“每种都准备上?”
会不会有点少?
他记得林钊每次准备的礼物,都有好几箱子。纪新雪给他的单子上,每个身份的人后面却只有五六样东西。
纪新雪气得笑出声来,“是从单子上列举的东西中选一样送。”
看着虞珩已经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纪新雪心中忽然生出股邪火。
他轻轻拍了下虞珩手中的单子,故意做出无能为力的模样,沮丧的低下头,“我只知道你从前日常走礼的方式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走礼才正确,只能让从宫中出来的姑姑按照寻常国公府小郎君的情况列出这份单子。”
“你先按照这份单子送,如果有人说你不对,没有郡王的气派,你就……”纪新雪猛得抬起头,眼中满是终于想到好主意的惊喜,语速都快了不少,“你可以带着从前的送礼单子和被说不对时的送礼单子,去找清河郡王。他老人家既是郡王又是宗室族长,肯定比你,比我,比英国公府的那些人都懂得郡王该怎么做,才能在日常走礼中不失气度。”
虞珩没打算拒绝纪新雪的好意。
自从在冷晖院与纪新雪玩游戏后,虞珩就时常想起他亲手放在涂墨点的纸片下的那些称呼。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想这些让他不高兴的人。
看到整整摆了三排的称呼,虞珩才惊觉,英国公府居然有这么多让他讨厌的人,他还每年都要给这些人送寿礼和各种各样的节礼。
为此,虞珩专门去琳琅阁找老掌柜,假装不经意的提起三年之约,这才知道,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他送给英国公府大小主子们的礼物加起来,已经价值五万八千三百二十六两。
当老掌柜板着脸问虞珩,都收到英国公府的人什么回礼时,虞珩竟然只能想起英国公给他的白玉小羊。
虞珩没回答老掌柜的问题,沉着脸离开琳琅阁后,鬼使神差的去了当铺,让当铺的人给他随身携带的白玉小羊估价。
当铺掌柜的话曾连续几天在虞珩梦中出现。
“只有巴掌大的小玩意,料子也没到顶级,还是在皇陵那等苦寒的地方找人雕刻而非大家名品,最多二百两银子。”
虞珩不信邪,又跑了三家当铺。
前两家只肯给他一百八十两银子,最后一家更过分,只肯给他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让从来没将送出去的东西当成银子的虞珩,第一次因为开销产生类似心痛的感觉。
纪新雪再次与他说起送礼的事前,虞珩就在思考,怎么才能在不输气势的情况下,交代老掌柜更改给英国公府的备礼标准。
此时见到纪新雪全心全意为他操心、替他高兴的模样,虞珩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立刻对纪新雪保证,下学就去找老掌柜,让老掌柜以后按照单子上列举的东西备礼。
纪新雪原本希望英国公府的人能要点脸,别再明目张胆的欺负虞珩。如今却暗自期待英国公府的人更不要脸,最好因为虞珩的突然‘小气’大闹一场,直接闹到清河郡王那里去。
可惜直到《射》课结束,张思仪快乐的抱着虞珩送他的小马度过八岁生辰,老掌柜已经按照新送礼标准为虞珩给同辈的堂姐和堂兄准备了两次生辰礼,英国公府都没有任何反应。
英国公府不仅对虞珩突然变得‘小气’没有反应,还开始对虞珩关心备至,先是世子夫人亲自六房东院给虞珩道歉,就算虞珩没有接受世子夫人的道歉,英国公府也没为难虞珩。
国公夫人几乎每天都会特意交代人到国子监来给虞珩送些东西,有时是糕点,有时是打发时间的玩物,每次都大张旗鼓,恨不得闹的寒竹院隔壁的寒梅院都知到。
纪新雪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暗自加强警惕,没事的时候就往虞珩的冷晖院跑,防止英国公府突然作个大妖。
不知不觉间,纪新雪不仅将他平日里练画的东西都搬到冷晖院,还在冷晖院中拥有可以午间小憩的小院。
《数》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寒竹院突然出了件大事。
白三娘子悄无声息消失在寒竹院,取而代之的是个笑眼旁有颗红色泪痣的小姑娘,她叫崔青枝,父亲是三品御史大夫,姐姐已经收到圣人的封妃圣旨,只待吉日入宫。
翌日,宫中的消息传到外面,丽嫔不知为何触怒圣人,被贬为丽贵人。
白五娘子连续缺课几日,回到寒竹院的时候,脸色极为憔悴。
良妃入宫当天,焱光帝为年轻且出自名门的妃子举办了盛大的封妃大典,民间百姓皆对此津津乐道,朝堂的氛围却越来越凝滞,连向来喜欢出门跑马围猎的嘉王都开始闭门不出,只在每隔三天入宫给苏昭仪请安的时候,才会离开王府。
张思仪悄悄与虞珩和纪新雪吐槽,良妃的封妃庆典虽然热闹却不合古礼,处处透着西边某个小国的影子,很像是在献祭。
纪新雪既没法让英国公府主动露出狐狸尾巴,也没法干预宫中的事,除了认真上课,其余的时间都在忙着兑现承诺。
用虞珩送他的颜料,为虞珩画一幅画。
这幅画历经七天,终于彻底具有神韵。
在寒竹院的云湖边,虞珩拉着红翡和白香,眉目含笑望着前方的样子被复刻在画卷上。
虞珩十分喜欢这幅画,特意将画挂在冷晖院的书房,时不时站在画前仔细打量一番,最后总会有遗憾浮上心头。
他觉得画上缺了点什么,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青竹敲了敲门,大声道,“小郡王?”
虞珩走回书桌前,提笔就着练字时剩下的墨,又写了两个字,才低声道“进”。
青竹大步走到虞珩身侧,声音又急又低,“小郡王,琳琅楼老掌柜着人给您带话,‘钟戡不外派了,他今日已得吏部正式授官,任国子学助教。’”
悬空的毛笔尖滑落大滴墨水,在宣纸上留下极为刺目的痕迹。
许久后,虞珩才放下毛笔,“嗯”
不知不觉屏住呼吸的青竹看见虞珩开口,才想起来他的话还没说完,连忙道,“钟戡的长子按旧例得到在国子监太学读书的名额。”
虞珩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抬起双手杵着脸,“嗯”
青竹正想问钟戡是谁,却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我刚才去寒竹院大门处与老掌柜派来的人说话时,见到有太学的学生来找宁淑县主。”
怕虞珩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青竹特意强调,“是个小白脸。”
正陷入莫名沮丧的虞珩忽然抬起头,“那人是不是自称钟十二郎?”
“嗯?”青竹惊讶的瞪大眼睛,“您怎么知……哎?您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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