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而能被国君们拉拢的士人,则多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是世家出身,但也极有可能是落魄的贵胄之后,他们需要回到朝堂,需要把家族重新立起来。
但这类人也是读书人,他们还是要挑挑国君的,也要挑国力,甚至挑国君对他们的态度。
反正读书人在这里,就是清高的代名词,换成封建时代,简直想都不敢想。
叶舟听完以后,沉默了半晌后说:“这便是世卿世禄,他们生来如何,死后也是如何,自有了封地食禄,自然不在乎能否更上一层。”
没有上升渠道,那还努力干嘛?大家一起摆烂。
忧国忧民的都是少数。
更何况这个时代其实没有那么重的家国观念,更没有叛国罪,鲁国士人可以在陈国为官,赵国士人可以去郑国,对付起自己的母国也没什么心理阻碍。
封建时代才会强调忠君爱国的观念,现在的士人信奉的不是这个。
他们想要的是一展才华。
所以这里,是完全的乙方市场,国君们没有挑选的余地,除非是超级强国,本身就人才济济的那种。
叶舟毕竟不是土著,他不太能了解当地百姓或者士人对陈侯决定的反应,只能说:“既然不能杀,放了又担心他们宣扬,那就关起来吧,好好磨磨性子,说不定日后也能用。”
陈侯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刚刚那个说话的士人,我看他倒是不与其他人相类。”
叶舟:“那就把他也先关着,到时候再第一个把他提出去,说他愿意为你效命,其他人想出去,当然也要效仿他。”
陈侯看向叶舟:“果然是仙人,此等驭人之术……”
叶舟摆摆手:“陈侯不必恭维我了,快去处置他们吧。”
叶舟能听出来陈侯是在拍他马屁。
眼看陈侯离开后,邹鸣才走到叶舟身边,邹鸣:“今晚还是支帐篷吧。”
叶舟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们的王都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希望他们王都的街道土地都被夯实了,别到处都是土就行。”叶舟对陈国王都的期待又小了一些,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叶舟:“其实我估计陈侯回来这件事也瞒不住,今晚还是别睡死了,免得有人暗杀。”
邹鸣点头:“军营那么多人,有几个内密探也正常。”
就算不能立刻去王都告诉幕后主使,这附近肯定也有那人的亲信。
叶舟笑了笑:“来了也好,正好能让草儿他们参加实战。”
“总不能一直让你和莎拉挡在前头。”
邹鸣抿了抿唇,过了好几秒后才说:“我可以一直在前头。”
叶舟拍了拍邹鸣的肩:“你又不是铁打的,也是肉体凡胎,自己要记得心疼自己,你看我,能睡懒觉我就从来不早起。”
邹鸣牵动了一下唇角。
一直挡在前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
张榕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冗长恐怖的噩梦,他看着熟悉的木梁,终于长舒了口气,立刻喊道:“来人啊!给我倒水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张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他记得梦里的女妖扯下了他的头皮,虽然知道是梦,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碰一碰,确认确认。
然而当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头顶,摸到的却不是头发,而是厚厚的布条。
张榕维持着抚顶的姿势,他僵硬的转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张让他熟悉的,恐惧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醒了?”陈衍最近房内,他冷笑着看张榕,“怎么?不认得了?你不认得我,还认不认得君上?”
张榕这才意识到之前种种都不是梦。
陈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榕,他打量着这张正直忠厚的脸,怎么也想不起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张榕知道自己罪责难逃,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与君上是同宗兄弟,自然不懂我的难处,换做是你,你愿意一辈子守在这儿?我妻我子都在王都,每年只有年末,我才能回去看他们一眼。”
陈衍痛心疾首:“驻守边关是重任!君上正是信任你,才未换人选!”
张榕大吼:“我不要这种信任!我乃张氏子弟!若非在此处,我也该过世家子弟的日子!”
陈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世家子弟的日子?世家子弟的什么日子?每日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自以为大才,却连百姓如何维生都不知道?你想过这样的日子?”
张榕冷笑:“是,你看不上世家子弟,公族嘛!君侯兄弟,你既不知我的苦,便不要来同我说这些话!事已至此,你待如何?杀了我?如何与张氏一族交代?”
“你不过是仗着张氏乃三大族之一。”陈衍终于明白了,他忍不住笑,“是,君上不能得罪三大族,得罪不起你们张氏!”
张榕怕那女妖,知道女妖不是世俗中人,杀他绝不会眨眼,但他并不怕陈侯。
莫说陈侯是个重情的,就是他不重情,也不可能杀自己。
他是世家出身,陈侯就算要处置他,最多也只是做做样子,革了他的职。
否则他张氏掌握着陈国三十六座城池,这些城池的太守都是张氏族人,陈侯绝不敢杀他。
陈衍深深看了张榕一眼,他拂袖而出。
等在门口的陈侯表情复杂的看着陈衍从房里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陈衍从陈侯脸上看到了颓然。
两人走到一旁,陈衍终于说:“君上!不能再等了,仙人所说之变法,必要遵从!若再如此下去,世家就要翻天了!”
陈侯叹了口气,他轻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父侯在世时就曾对我说过,世家是我的手目,我缺不了世家,若无世家,谁人为官?谁人帮我治国?贩夫走卒?街角白丁?”
“可我父也说,既是手目,便不能做脑子的主。”
可既然已经成了手目,国君看什么做什么都靠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做脑子的主呢?
陈衍怒道:“可恨!这些人都可恨!都该杀!”
陈侯叹息:“衍弟,如今只有你与我一心了。”
陈衍立刻拱手:“衍誓死为君上尽忠!”
“那,张榕该当如何?”
陈衍恨张榕,但也知道张榕说的有道理,陈侯不能杀他,除非陈侯要和世家翻脸,可一旦翻脸,陈侯就真的是临淄的一地之主了,说是国君,甚至还不如一城太守。
陈侯双目中终于露出杀意来:“他笃定我不敢杀他,那我便非杀不可!但不是现在。”
“仙人说的对,谁拳头大谁才有道理,那二十爵军功制,我非用不可!”
“衍弟!”陈侯抓住陈衍的手,“有你在,这政令才能推行下去。”
真正对他忠心耿耿的,只有陈衍了。
“其他人我都信不过。”陈侯情意绵绵。
陈衍也红了眼眶:“愿为君上效力,百死不悔。”
听力极好的叶舟:“……”
他为什么觉得有点肉麻,这时候的君臣都这么相处的吗?
天黑以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草儿娘把锅碗瓢盆和调味料拿出来,就在院子里支起了锅,因为人多,她也就没有做炒菜,直接做起了炖菜。
“这是铁锅?”士卒们虽然吃不上草儿娘的大锅饭,但不能阻止他们的好奇心。
“这么大的铁锅,要用多少铁啊?”
“这铁锅不变形吗?”
他们用的都是青铜武器,因为比起铁,青铜工艺更完善。
制铁的工艺还不足够拿来制造武器,淬炼麻烦不说,能做到制剑后不弯的都是少数,当代只有几位工匠大家能做到,而他们淬炼的长剑价值万金,各国只有世家族长和国君买得起。
草儿娘一边往锅里放肉和调味料,一边还要回到士卒们的话,她叉着腰说:“都让一让,别挤在这儿了!你们去看你们自己的晚饭!”
士卒们也有肉吃,不过他们吃的都是熏肉和腊肉,看着这样的鲜肉还是要流口水。
好歹都还记得军纪,没有伸手讨要,只敢默默咽口水。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草儿娘做饭,看着她不断往锅里加他们没见过的香料,闻着那股香味,一个个都痴痴地望着草儿娘所在的方向。
“看什么看!”伯长训斥着自己手下的兵丁,“如今有肉吃还不够?看看外头的士卒,有几个吃得上肉?你们如今一个个被养的这么壮实,还馋这一口饭?”
训话的时候,伯长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底下的士卒也不敢和伯长犟嘴,不再光明正大的去看草儿娘,只闭着眼睛闻香味。
虽然都是肉——但他们吃的只是有咸味的水煮熏肉腊肉,但人家做的可不止有咸味。
这样的饭菜,大约也只有国君配吃吧?
伯长训完士卒,自己忍不住看向了草儿娘的方向。
真馋啊。
叶舟坐到了折叠椅子上,他们还自带了折叠桌,雇员们分了几桌坐下,而叶舟和陈侯单独坐一桌,只不过菜色都是一样的,都是炖菜和米饭。
“仙人,我准备把张榕也带回王城。”陈侯没什么胃口,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把他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担任守关的职责。”
叶舟奇怪道:“没有副将吗?”
陈侯:“有倒是有,但主将已然如此,副将也……”
叶舟:“先提拔上来,稳住局势,凡是从军的,我想甘居人下的也不多。”
“你再留几个亲信下来看着,应当不会有事,事急从权,考虑太多反而错过时机。”
陈侯想了想:“仙人说的事,是我畏首畏尾。”
叶舟又说:“陈侯也吃些东西吧,若我没猜错,今夜还有场硬仗要打。”
陈侯有些诧异:“可我们刚到此处……”
叶舟:“你会留亲信,害你的人怎么可能不留?”
一语成谶。
深夜,躺在帐篷里的叶舟一直没有安稳的睡着,为了安全起见,他久违的又和邹鸣睡了同一顶帐篷,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刚听到响动,两人都是立刻睁眼,无比清醒的坐了起来。
叶舟抓住邹鸣的肩膀,他闭眼去听,凑到邹鸣耳旁说:“三十多个人。”
邹鸣点点头,他的听力没有叶舟好,只能听出人数不算太多,做不到这么精确的计算出人数。
邹鸣正想站起来的时候,叶舟抓住他肩膀的手下滑,抓住了邹鸣的手。
邹鸣浑身一颤,他像是被点了穴,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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