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他们立刻动手做起饭来,他们买不起鼎,只能用陶罐做饭,陶罐早就缺了口子,可他们也没钱买新的,只能用着这个破陶罐。
老妇人在陶罐里加了些水,也不淘米,直接将米放了进去。
“看着不像咱们平时吃的米。”老妇人手里抓着一把白花花的大米,她不敢置信道,“哪里能有这么白的米?还这么大!”
老翁小声说:“肯定不是咱们陈国的。”
老妇人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也是从小听长辈说,他们陈国的土地是最好的,种出来的粮食最好的,他国的粮食都比不上他们,所以那些国家才总找他们伸手要粮。
“我爹娘说过,咱们陈国的粮是最好的。”老妇人有些倔,“他国不会有这么好的粮。”
陈国的粮好,已经是他们这些以种地为生的庶民们唯一值得骄傲的事了。
老妇人又指着另外两袋打开的蛇皮袋说:“那两样,咱们见到都没见过呢!”
老妇人小声说:“他们肯定不是他国人,也不是咱们陈国人,说不定是高人!”
老翁有些迷茫:“什么高人?”
老妇人跺了跺脚:“世外高人!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那种。”
老翁还是不理解,但他也不反驳妻子的话,只笑着说:“你说是如何,那便是如何吧。”
“只要粮官不来,这些粮食够咱们吃了。”老翁闻着煮米饭的香味,陶醉地说,“这样的米若是用来酿酒,定然也能酿出好酒。”
老妇人:“贵人们才喝得起酒呢,哪里能那样糟蹋粮食,填饱肚子的东西,酿成酒一泡尿便没了。”
孩子们慢慢不哭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眼泪,哭累了便缩到父母的怀里,一家人团坐在一起,等着米饭煮熟。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妇人去灶台前看了一眼,发现米已经煮开了花。
这定是可以吃了。
她冲丈夫说:“去把碗拿过来。”
他们的屋子没有烟囱,灶台都设在屋外,只搭了棚子,用来挡雨挡雪,冬天的时候,这里还要用来堆柴。
他们端着碗,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的白粥。
老妇人往屋里走时,朝左右看了一眼,邻居们果然也与他们一样,都在做饭。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可惜没有小菜。”他们回到屋里,围着木几跪坐下去,把碗放在桌上。
他们米放得多,虽然是粥,可和米饭没有太大差别了。
老妇人笑道:“有粥吃,哪里还要小菜?如今家里也没盐了。”
老翁叹气道:“盐贵呢。”
他们可买不起,就是要买,买的也是最差等的盐,说是盐其实是盐土,放在水里煮一煮,沉淀一夜,把上面的水倒出来,下面的土便不要了,等水干了,就有一点少少的盐。
但吃着是发苦的,但他们也没吃过好盐,不知道真正的盐应当是什么味道。
“就这么吃吧!”老妇人笑丈夫,“昨日连粥都没有,怎的不抱怨没有小菜?”
老翁:“我就这么一说,哪里真要小菜了?我吃完就去山里走一走,不走深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菜,带回来晒干了,也能吃久一些。”
老翁:“还得砍柴。”
老妇人点点头:“那我收拾一点粮食,给我娘家送回去。”
老翁:“应该的,岳父岳母以前给我们借了不少粮食。”
他们能撑到现在,不仅靠村长善心,也靠老妇人有个家里劳力多的娘家,虽然也过得穷兮兮苦哈哈,但还是能挤出一点粮食接济他们,否则靠他们两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三个孩子养到这么大的。
“娘,吃饭。”长子抱着碗,用木勺往自己的嘴里刨粥,但粥太烫了,烫得他五官发皱,可他舍不得把嘴里的粥吐出来,就这么强忍着,忍到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才张嘴给娘看,“娘,烫。”
老妇人看过去,发现长子嘴里被烫出了两个泡,她无奈道:“家里没针,等吃完了,叫你爹削个木签子,把泡挑破就好了。”
长子点点头,他看着那碗粥,想吃,又不敢吃。
老妇人这才拿起来,她自己不吃,反而先把粥吹凉了,喂给孩子吃。
老翁也放下自己手里的碗,学着妻子的模样给孩子们喂饭。
夫妻俩此时肚子是饿的,身体是累的,可他们脸上带着笑,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汗水。
孩子们一口口吃着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感受着人生中头一顿带着米香的饱饭。
外头炊烟袅袅,屋内满是米香。
真是好日子啊。
第105章
大约是开了禁,叶舟走了一路,就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他自己捐,但也没有放过陈侯。
作为一国之君,国民活成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负主要责任。
就连陈侯穿的战甲都被叶舟给扒了,好在战甲还算值钱,毕竟是国君,他穿的战甲由名匠打造,在系统里兑换除了一百三十多万的高价。
陈侯也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庶民——他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离开临淄。
能在临淄生活的百姓都不是真正的庶民,他们小有家资,代有世仆,拥有自己的奴隶和财产,供得起孩子读书。
对于庶民生活,陈侯只在官员和亲信的嘴里听说过。
他知道庶民穷困,他们种的粮食自己吃不了,更买不起,穷得卖儿卖女,如今鲁国不少奴隶都是陈人,可那些干巴巴的话,永远没有眼睁睁看到的现实有冲击力。
陈侯看到过老夫妻拉着孩子,把孩子交到奴隶商人手中,而他们仅拿到一袋黄米和一袋豆子。
孩子们不哭不闹,只是一直扭头看着父母,再被商人带离。
生离死别日日都在陈国境内上演。
在他们散财的路上大大小小一共遭遇了十几次暗杀,五六个城池和关卡拦住他们的去路,不叫他们同行,守城官员和将士要么质疑陈侯的身份,要么早就被左徒收买了。
越靠近临淄,陈侯的心就越凉。
陈侯也问过庶民,问他们如今陈国的国君怎么样。
庶民们大多回答,君上是个好人。
他们都真心实意的认为陈侯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不加税,不欺男霸女,也没有奢侈享受,他的节俭在国内都是出名的,庶民们都知道侯夫人至今都没有一样像样的首饰。
但陈侯也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君上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国君。
“我记得之前我就说过。”在快要到临淄城门口的时候,叶舟在马车里对陈侯说,“国富民强的时候,大问题也是小问题,国贫民弱的时候,小问题也是大问题。”
“哪怕是你个暴君,是个昏君,只要你的国家强大,你的百姓能吃饱穿暖,那你也是好国君。”
陈侯苦笑道:“待回了王宫……”
他们已经从阿如的口中得知,在临淄主导一切的人是左徒赵穆。
“赵穆原先是赵国公卿之后,一家为赵王所害,投奔于我。”陈侯提起赵穆也不再是老好人的样子,眼底露出了几分凶意来,“我怜他携老带幼,不忍看他于诸国奔走又总被驱赶,哪里想到他被养大了胃口……”
陈侯又叹气:“我原本以为,他在陈国无人可以依傍,只能依靠于我,我总要培养些自己的亲信。”
他在公族之中只信得过陈衍,比起同姓,他宁愿相信外姓人。
可哪里想到,这个靠着他才能站稳脚跟的人,竟然会在他落难的时候谎报他的生死,想挟持太子,成为真正执掌陈国的人。
叶舟笑了笑:“这不是很正常吗?”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
与其让自己的身家性命捏在别人手里,当然还是自己拥有权力更好。
不过叶舟也有个疑问:“公族不阻拦他吗?”
公族都是陈侯的亲戚,按理说,就算他们想从陈侯手里争权夺利,但在外人出现时,应该会暂时停下内讧,先把外姓人打出去,但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动作?
如果公族有动作,他们也就不会在各个城池被拦那么久了。
陈侯笑了笑:“或许对他们而言,我的存在太碍眼了,换做是太子,他们就能得到更多,赵穆应当同他们商量过了,要与公族两分陈国。”
这句话刚刚落音,马车就停在了城门口。
车厢微微前倾,很快就平稳了。
陈衍让士卒们在原地等待,手持令牌走到了守城士卒面前,他以为到了临淄,守城将士就不会再敢阻拦他们,因此急切地将令牌举到将士眼前:“君上归国,尔等速速放行。”
守城的士卒看了眼令牌,又看了眼陈衍,他小声说:“将军,没有左徒的手令,小的不敢放你们进去。”
陈衍虎目怒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君上归国,不说百官相迎,也不该如此将君上拒之门外!你们可知这是什么罪?!”
士卒低着头,他认识陈衍,也知道陈衍乃陈国大将,能由他护卫的人只能是国君。
可士卒却没有动,也不敢去叫同袍开门。
“将军。”士卒小声说,“临淄如今已被左徒把持,夫人被囚禁在宫内,老大夫在听闻君上薨逝后跟随而去,不服左徒的大人们要么死要么被赶回了封地,如今的临淄,已是左徒的一言堂,我此时若放你们进去,才是害他们。”
士卒:“门内便是左徒召集的精锐将士,若是开门,你们恐怕……”
他不是阻拦他们进城,而是不想看他们送命。
但陈衍并没有因此收敛怒容,反而脸色涨红:“好个左徒!”
“我便要会会他!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手中的陈剑更利!”陈衍大喝一声,“开门!”
士卒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因此抱拳说:“将军保重。”
说完,他便冲身后的将士们喊道:“开城门!”
将士们如同喊号子般喊道:“开城门——”
十几个士卒聚在一起推门。
他们开城门的同一时刻,城墙上忽然冒出了上百名弓箭手。
箭如雨下。
叶舟坐在马车里不动如山,他这个马车别看很古代,实际用的材料很好,别说防箭,还能防弹,因此他还冲陈侯说:“不用担心,他们会解决的。”
邹鸣站在马车旁,他看着眼不远处的陈舒,陈舒已经架好了枪。
莎拉舔了舔嘴唇,她站在邹鸣旁边,小声说:“要不要比比看?”
邹鸣挑眉:“比什么?”
莎拉:“比谁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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